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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154


那侍从察觉到目光,  抬眼向招凝方向看了一眼,一瞬间招凝感觉到杀意和血腥,  但很快就散了。

        许是认为招凝不过是过路人,  便又低下头压低存在感。

        就在这时,车旁的房子里传来声响。

        “没有多余的房间?那就算了,江宜城这么多客栈,  总能找到了。”

        这女声却更是熟悉些。

        只见两个侍卫从里面走出,另外两个人紧跟着出来,  一男子身姿俊朗,另一女子明艳动人。

        而这女子竟然就是……半年多未见的孟从意。

        孟从意视线往招凝方向一瞥,  瞧见招凝,  脸上瞬间露出了喜色,  几步奔走过来。

        “林姐姐,  是你!我就说我们有缘,竟然能在江宜城还能遇到。”

        招凝道,“确实好久不见。”

        大抵是没有儿时的记忆,招凝对这个一起祭祀龙王的同伴并没有太多的情绪牵扯。

        孟从意眨巴眼,想了想问道,“林姐姐的家是在江宜城?”

        招凝大概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只平静地点点头。

        “太好了。林姐姐,我们没地方住了,我们可以去你家借住吗?”

        还不待招凝回答,之前同她说话的男子就已经走了过来,招凝也是认识的,  好巧不巧今晚还提起过,  正是三皇子。

        不过见这般打扮和行事,  想来是隐瞒了身份。

        “从意,  这位是?”三皇子出声打断了她们的交流。

        孟从意介绍道,“皇甫哥哥,之前在罗田镇同我一起从大岳国来的那位林姐姐,你还记得吗?”

        而又跟招凝介绍道,“这是皇甫哥哥,皇甫皓。”

        三皇子只掠过招凝一眼,注意力完全没有落在招凝身上,只对孟从意道,“从意,我们可以去客栈,莫要打扰别人了,大不了就住在这,这里还有一间上房。”

        孟从意瞪了他一眼,而后挽住招凝的手,“皇甫哥哥,这是我一见如故的朋友,怎的是别人呢。”

        她又看向招凝,“对不对,林姐姐。让从意去你家住吧。”

        招凝这次并没有抗拒孟从意的亲近,她点点头,直接带他们往书坊去。

        书坊后院中有几间房间空着,秦恪渊在地下暗室中闭关,后院并没有他人。

        等到了书坊,招凝给他们指了几间房间,孟从意奇怪的问道,“林大哥不在吗?”

        “他有些事情。”招凝含糊道,又说,“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好。”孟从意点头,便选了一个招凝旁边的房间进去,三皇子也跟了过去,两人拉扯着小声说话。

        招凝没有多注意,她心底思忖着,三皇子,难道他是来亲自抓李巍的?

        “林姑娘。”这时身边忽而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招凝转头,却见是那侍从,灯光下,这人微微躬着身子,半面面具下刀疤伤痕延伸得更加明显了。

        “怎么了?”招凝问道。

        侍从便说,“不知此地厨房在何处,三皇子入睡前需要服用汤药。”

        甚少听过睡觉之前服用汤药的,招凝懂得一些药理常识却没有多问,只说“我带你去”。

        带着侍从到了厨房,侍从让他人取来随车携带的药材和药罐,熟练的忙碌着,不一会儿浓郁的药香就在厨房中溢开。

        侍从又说了声,“对不住,这药味重了些,可能会熏着林姑娘。”

        招凝嗅了嗅药味中的药材,微微挑眉,这些药材她竟是熟悉的,几乎有六成都是当年玉景珏炼制融灵丹的药材,只是年份不高。

        “不妨事。”招凝说道,正要转身走,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还不知阁下贵姓?”

        “林姑娘客气了,我不过是一个下人,跟在小姐身边,无名无姓。”

        “林姑娘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雁奴,就好。”

        第二天清早,招凝打开了书坊的大门,明显感觉到江宜城江湖人变得很多,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场决战,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惹得江湖人这般趋之若鹜。

        招凝坐在柜台后,像往常一般绘制着上古云纹。

        没过一会儿,孟从意从内院走了进来,抻着懒腰,看见招凝含笑着走近。

        她偏头瞥了两眼,“咦,林姐姐,你在画什么东西,看起来很是玄妙,像是字,又不像是字。”

        招凝一顿,孟从意明明是没有修为的,怎么能看出来上古云纹的本来模样,而且不受云纹丝毫的影响。

        招凝不动声色道,“我也觉得玄秘,从一本书中看到的,就模仿着绘制。”

        她放下笔,“孟姑娘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孟从意开心地点着头,“你这书坊清幽,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招凝慢条斯理地将绘制了太古云纹的纸张折起来,不想再暴露上古云纹。

        “昨天我看那皇甫公子跟着你进了房间,你们这是?”

        “哎呀,林姐姐不要误会了。”孟从意连忙反驳道,“我同皇甫哥哥是兄妹而已,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嗯,从十一二岁的时候,也算是在一起十年的好朋友了。”

        “皇甫公子身体似乎不太好?我会一些药理,可以帮他看看。”

        这些固魂养魂的灵药可不是随便能得到的,即使是凡俗皇朝的皇子,而且药方还是玉景珏花费大量时间改良的,招凝甚至想,要是南靖国有人会炼丹,这融灵丹怕是已经再炼了。

        孟从意却为难,“林姐姐不必忧心皇甫哥哥,他虽然看起来病弱,每天都要喝极其苦涩的汤药,但是他的身体格外好,我们听到这决战想着赶来围观,离得有些远,日夜赶路,皇甫哥哥脸色都没有变,而我却险些累瘫了。”

        “那不知皇甫公子得了何病,奇病巧医,我好长些见识。”

        孟从意一脸茫然,“也不知是什么病。前几年在南靖游山玩水,遭人暗算,跌落了山崖,当时耽搁了好久,下人都没办法上第一时间去找,那崖上有一只金鹏大鸟,人越多越狂暴。”

        “金鹏?”

        招凝一顿,在她的记忆里有一处情况与这很是类似。

        但就在这时,三皇子同雁奴走了出来,三皇子笑道,“从意在说什么呢。”

        “林姐姐说她精通药理,可以为你医治一番。”

        三皇子看了一眼招凝,颇有礼貌地朝招凝叉手礼了礼,“多谢姑娘挂心了,我这身体心中有数,不劳费心。”

        既然套不出话来,招凝只颔首应了。

        孟从意还想找招凝说话,可能当年命运交集的交叉感让她格外的亲切,但三皇子这时却说,“从意,你昨晚不是说要去江宜城逛一逛吗?”

        孟从意最喜在街道中走动,闻言心中兴奋,转头就问招凝要不要一起去。

        招凝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口,一位老伯拘束地走了进来。

        “我……我想写信。不知道可不可以。”

        招凝站起身,迎道,“自然是可以的,老伯这边坐。”

        而后顺带拒绝了孟从意,孟从意知道招凝有生意,便没有多做邀请。

        老伯坐在座位上就说,“我家儿子被喊去了前线,说要去打武鸣,我实在放心不下。”

        这几天似乎这种信件格外的多,招凝铺开纸张,“老人家莫急,您慢慢说。听说武鸣最近洪涝饥荒,想要从中恢复,势必要在乱中发动战争的。”

        “姑娘这就说错了,我儿子说,是我们南靖主动去打的,你说这不是凭造杀孽吗!”

        招凝一顿,同时攻打大岳和武鸣,这南靖确实有点太疯狂了。

        但老伯也不知道那么多,他儿子也不过是个小兵,更不知道军中谋略,接下来便是絮叨一些嘱咐的话。

        这般一连过了两日,江宜城的人肉眼可见的增多。

        白天的时候招凝还看见了何丘等人,他们垂头丧气着,话语间叹气着,别说李巍,就是妖女陈珠儿也没有看见。

        这一场轰动整个南靖武林的决战,两个主人公好似就这般消失在南靖了。

        直到夜里,月亮高挂,月色皎洁。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的打更声响了一下。

        静悄悄的江宜城中,无数个面对南城门九临塔的窗户都是敞开的,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决战的开始。

        何丘和任决等人藏在了南城墙下,屏气等待着主人公的出现。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打更声再响了一下。

        忽而之间,城墙之上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夜风吹拂着她的衣摆,她抱剑而立,格外的飒爽,也不急躁,就微微闭目,站在塔顶。

        九临塔为双塔,她站在一塔顶上,等待对面塔顶另一人的到来,倒是当真有一副巅峰对决的气势。

        可是所有人在等,等到第三更的声音敲响。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仍旧没有看到来人。

        南郊外平邑庄,这是最好的观战位置,但是由于这里闹鬼闹了多年,没有人敢靠近,显得格外寂静。

        但若是有人在这里,必定会吓得尖叫,无他,在那无形的光幕内部,无数鲜血正在涌动,黑雾弥漫着,好似想要从屏障中冲出去,又好像在犹豫。

        直到最后黑雾和鲜血裹成了女鬼的身影,她就坐在屋顶之上,哀戚地看着九临塔。

        “你想他来吗?”

        就在这时,招凝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女鬼的身后。

        女鬼骇然,一转身,就看见招凝抱臂站在不远处,她甚至不知道招凝什么时候出现的。

        “仙……仙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招凝低眸看她,这个女鬼模样好似收拾了一番,已不是那夜恢复清醒时候的狼狈模样。

        血染的长衣披在她身上,鲜血欲滴的红唇,比那九临塔上的妖女还妖艳。

        “哦?看来是我问错问题了。”招凝不咸不淡地说着,“那我换一个问题问你。”

        “瞧见有人冒充你,你难道不想出去杀了她吗?”

        这个问题问的好似莫名,但是女鬼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看着招凝目光落在那塔顶女侠身上。

        她知道面前的仙人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她还强行狡辩着,“仙人说笑了,我只是一缕亡魂了,做不得杀人之事,我只想……只想再等等……就去轮回转世。”

        “等谁呢?等他来?”招凝淡淡地说着,“可是他来了,他面对的就是正阳观还有无数武林高手的围剿,他会死的。”

        “他不会死!”女鬼突然爆喝出声。

        但这一冲动彻底暴露了她的身份,她其实才是真正的妖女陈珠儿。

        九临塔上的妖女是假扮她的,目的只是引李巍出来。

        她不想让李巍来,可是又害怕李巍不来,若是李巍不来,是不是说明那几年的情谊都是假的,可若是李巍来了呢?就像招凝刚才说的那般。

        这一刻女鬼捂着脸无比痛苦,她想哭,可是魂体根本没办法流出眼泪。

        就在这时,更夫敲了第四声,已经到了约战的最后时间了,而李巍还没有出现。

        女鬼闭着眼悲恸着,“原来,原来,我果真只是个过客,呵呵,呵呵呵。”

        就在这一刻,女鬼的身形开始涣散,她似乎在这刺激之下失去了对来世、对活着的欲望,她宁愿消散在这世间。

        一点灵光弹入她的魂体中,阻止了涣散。

        “为什么?!”女鬼尖叫着,“你为什么死都不让我死。”

        招凝神情没有半丝的波动,只是平淡地跟他说,“你当真以为,他没有来吗?”

        女鬼一惊,顺着招凝目光锁住的方向看去,却见踏外树林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猛地扑身向前,但是无形禁制阻挡了她的闯出。

        而同一时间,九临塔上的女子也发现了树林中的人影,微微一挑眉,“你还是来了。”

        她甚至没有动,南城墙下藏匿的正阳观之人便直接冲去了森林。

        一瞧见正阳观人动作,女鬼惊慌失措,不断地敲打着禁制,“不不不,快逃,巍郎快逃。”

        人影确实是李巍,模样和正阳观中那副画一模一样。

        不愧是在李氏家族在凡俗留下的血脉,再加上白云仙师当年赐下的丹药,在正阳观多人的围攻之下,他并没有落在下风,只是却无法逃脱。

        而就在这时九临塔上的人直接飞身冲去,她的加入让整个局势倒转,李巍一步一步地陷入困境。

        眼睁睁地看着李巍被一脚踹飞出去,女鬼哭嚎着叫着“巍郎”,而后转头看向招凝,“仙人,仙人求求您,救救巍郎,我知道你们仙人并不插手凡俗中的事情,可是正阳观那群有法术的道人也参与了,求你一定要主持公道。”

        招凝低头看着她,李巍服用过白云仙师的丹药,这点伤连李巍的皮肉都伤不到,这般缠斗或许只是因为李巍想要确认那女子到底是谁。

        女鬼同李巍几年的情谊,即使不知道丹药,也知道李巍身体的神异,现在这般情况想来是担忧过度,已经意识混乱了。

        就在招凝沉默的这一段时间,女鬼像是害怕招凝不答应,又说,“仙人,只要您能救下巍郎,我什么都说,任您处置,求您了。”

        招凝瞧她这般为李巍的模样,心想这陈珠儿大抵是真的爱到了骨子里。

        指尖微微一动,林中忽而起了风动,地上的杂乱之物腾空乱舞,瞬间迷了围攻众人的眼睛。

        李巍借此时机向后疾速褪去,直到大风边缘,又转头深深看了一眼那红衣女子,这才钻进了林中,消失不见。

        大抵李巍最后一眼给了女鬼一丝回应,她半撑着瓦片有些难过又有些开心。

        “巍郎,莫要再记得珠儿了,珠儿与你已经是阴阳两隔了,若是有下一世,下一世,珠儿一定会去找你。”

        她哽咽着,好半响才回身,跪在招凝面前,将她的经历和知道的一切说给招凝听。

        陈珠儿和李巍是一段狗血的故事。

        李巍为报杀父之仇,同十大帮结怨,十大帮起初轻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毛小子,但谁知道这家伙打杀不死,反而越挫越勇,不到一年的时间尽数屠杀了三个帮派。

        其他七个帮派一见这种情况,心里都没有底,结成联盟,势要把这个杀不死的怪人剿灭。

        但是以一人之力将十大帮逼到这个地步,十大帮的脸面也过不去,于是暗中想要施展手段,要让李巍不战而降,然后将他折磨至死。

        于是便安排了七大帮联盟盟主家的千金,一位在南靖江湖上亦正亦邪的女子,这位女子少以真容露面,江湖上都不知道她的模样,再加上她是盟主的女儿,深得信任,再也没有比她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在陈珠儿刻意与李巍接近之中,李巍这人当真同他的剑一般油盐不进、无情无心。

        陈珠儿一度感觉挫败,但是在一次七大帮暗中围剿中,陈珠儿假意舍命救下李巍,不知道怎么就触动了李巍。

        李巍带着陈珠儿遁入山林之中,为陈珠儿疗伤。

        陈珠儿在一日日的相处中逐渐沦陷,等到七大帮的消息传递过来,她爹告诉她是时候收网了。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爱人,陈珠儿犹疑不定中,等到了七大帮埋伏的那一天,但陈珠儿却临时将这一切告知了李巍,李巍震惊不易,面上显出不可置信和愤怒,陈珠儿不敢去看,直把李巍推了出去,希望李巍就此能得到一条生路。

        而她却被父亲带了回去,数月之后,陈珠儿得到父亲的消息,让她再出去找李巍,只要把李巍带回来,他们不会杀了他。

        陈珠儿比谁都了解自己的父亲,这绝对不是他的善心。

        那日夜里,她听到父亲和正阳观中人的交谈,正阳观的人让他哪怕动用人海之术也务必要把李巍找出来,说这李巍对三皇子非常重要,他是三皇子成就大业的关键。

        陈珠儿好奇这个大业是什么,毕竟在将近三年与李巍的相处中,她知道李巍的身世,知道李巍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影响到三皇子的大业。

        可就当她想近一步去听的时候,才刚听到几个荒诞的词,就被正阳观的人发现了。

        陈珠儿扑身在地,正阳观的人冷漠而视,停止了刚才的交谈,并威胁道,“陈盟主,三皇子这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你可是知道下场的。”说着,直接背手离去,从始至终看都没有看一眼。

        直至正阳观的人离开平邑庄,陈珠儿惊惧不解地看着父亲,“爹,你难道信他们这么荒诞的话,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人……”

        但她质疑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掐在了她的脖颈上,陈珠儿窒息地拍打着父亲的手臂,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恐惧,可回应她的却是不断收紧的手。

        “对不住了珠儿,你之前本就犯下大错,如今为父为了整个帮派,只能牺牲你一人了。”

        陈珠儿死了,被自己的父亲活活地掐死了,从此之后平邑庄也被封闭了,陈珠儿的牵挂和怨念让她的灵魂无法及时投身轮回,化成鬼物逗留在平邑庄中。

        死前的那些经历更让她几乎被怨气操控,完全疯癫,使得整个平邑庄都被她的怨念影响,每到晚上,时而阴森,时而甜蜜,时而狂躁,时而天伦。

        陈珠儿跪伏在屋顶上,说出这段经历让她浑身都颤抖。

        招凝面色平静,只问,“你听到了什么?”

        陈珠儿至今都觉得那话荒诞,以致于她的回忆都只用荒诞二字替代,但招凝问起,她只能一五一十地复述原话。

        “李巍是祖师爷转世重生的关键,他身上具有的人皇之力将帮助祖师爷抵消天道惩处,必须将他活生生带到三皇子面前!”

        祖师爷?正阳观的祖师爷是何人,难不成是紫焰宗,但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若是紫焰宗寻找李巍又何必这般麻烦。

        “仙人,我知道的已经全都说出来了。”女鬼仰头看招凝,“李巍他只是一个为报父仇的平凡江湖人,怎么会是什么人皇呢?这些都是正阳观的阴谋,他们表面上奉行着与人为善、为苍生做事,实际上背地里许多祸患都是由他们挑起的,他们不过是假得民心!”

        她闭着眼哀戚,“可是我已经不能为巍郎做什么了,只求巍郎能够平安度过此劫。”

        招凝垂眸看她,“你的时间快到了。”

        女鬼显然是知道的,当执念抚平,怨念散去,她终究还是要入轮回的。

        她忽而捧心,一圈黑雾聚集在她手心,而后幻化成一只护身符,她交给招凝,“这是我幼时,路过的道人所赠,我知它可能只是寻常黄符,但希望有一日仙人遇见巍郎,能把它交给巍郎。”

        招凝接过护身符,这护身符并不是符箓,只是包裹着一团头发,应该是女鬼儿时的。

        “如若有缘,我会……”

        招凝本要答应女鬼,却忽而一顿,幕得抬头看江宜城方向,话都未说完,直接瞬身远去。

        有人进入了地下暗室。

        明明地下暗室外设有禁制,为何还有人能如常进入。

        书坊地下暗室,孟从意半撑着雁奴。

        她斥责着,“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晚上找你的时候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还不让我去找皇甫哥哥。”

        雁奴一句话都没有说,孟从意打量这处暗室,石壁光滑,几颗夜明珠嵌在石壁之中,“若是被林姐姐知道,我们闯进了书坊暗室,她必是要生气的。”

        可现在也无法顾忌了。

        “你便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也去帮那无情剑李巍逃脱了?”

        雁奴看了她一眼,好半响才应了一声“是”。

        孟从意道,“我就知道,那无情剑何等的厉害,正阳观的道人又是何等的神仙人物,怎么能让你暗中相助。你瞧瞧我们被正阳观的人追着,只能藏进暗室之中,希望他们早些离开,否则林姐姐和皇甫哥哥回来后,我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雁奴另一手撑着墙,即使在孟从意的搀扶下也有些站立不稳。

        他嘴角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来。

        孟从意吓了一跳,拿出手帕为雁奴擦拭嘴角的鲜血,雁奴盯着她,直把孟从意看的不自在,嘟囔了一声“干什么”。

        雁奴虚弱地说道,“雁奴半年前得小姐相救,本就无法偿还,如今再得小姐庇护,此生怕是做牛做马都不够了。”

        “谁要你做牛做马,自己给自己起个‘奴’字,当真把自己看做奴了。”孟从意将手帕塞到雁奴怀里,“你自己擦吧,我扶你找个地方休息。”

        孟从意走的很慢,右手上手镯却在这时动了动,竟变成首尾咬合的黑蟒。

        “大黑,怎么了?”孟从意惊讶问道,就见黑蟒挺起半身,朝某个方向看去。

        孟从意撑着雁奴往黑蟒注视的方向走了几步,忽而见到一扇石门,孟从意微微惊讶,让雁奴扶着墙壁,小声说道“我去看看”。

        她走到石门前,掌心触碰到石门上,浅淡的灵光在石门上泛起波澜。

        石门忽而自动升起,孟从意并不奇怪,她往后退了半步,石门内的微光洒落出来,她看见一张石床,看到些许垂落的衣角。

        她正惊讶着石室中难道有人,便听到身后一声怒喝。

        “孟从意!”

        孟从意一惊,转头看去,招凝面色极为不好看地站在石室入口。

        石室此刻恰好升到一半,露出秦恪渊的身影,他已经睁开了双眸,看了一眼外间的情况,朝招凝微微示意消失在了暗室中。

        “对……对不起,林姐姐。我们是实在不得已才闯进来的。”她看着招凝,自知理亏,“我不知道里面还有人。”

        她再一转头,石门已经完全打开了,但刚才看见的那片衣角却消失不见,“咦,刚才明明有人。”

        “孟从意。”招凝冷声打断她,“我好意让你借住,你便这般私闯我家暗室,可知什么是为客之道,什么是做人之礼!”

        孟从意没想到招凝会这般生气,她的印象中招凝一直是平平淡淡的,少有情绪波动,本其实是良善的。

        她张张嘴刚想解释什么,雁奴却拦住她,自己解释道,“实在对不住,林姑娘。是我受伤遭人追击,不得已才借宝地藏了起来。我们对暗室中的情况并不知悉,更没有窥探林姑娘隐秘的意思。我们这就离开。”

        “可是……”孟从意担忧地看着雁奴。

        雁奴无声地摇了摇头,直接走了。

        孟从意只得耷拉着脑袋跟上,路过招凝时,目光还偷摸地看向招凝,瞧她怒气未散的模样,登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出了暗室,雁奴和孟从意松了一口气,追逐他们而来的正阳观几人都不在。

        但雁奴的伤显然非常重,刚走了几步,就摇摇晃晃欲跌倒。

        孟从意紧张地搀扶着,回头看了一眼招凝,那目光有一丝恳求。

        但招凝眸色很冷,没有半分松动。

        孟从意哀戚着,就在这时忽而听见脚步声,有人从正屋走进来。

        “孟姑娘和这位公子明日再走也不急。”

        孟从意登时惊喜,瞧见来人,喊了一声,“林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恪渊没理她,视线越过她落在招凝身上,招凝神色些许不满,他轻声唤了声,“影儿。”

        招凝知道秦恪渊这般出现必有他意,绕过看她脸色的孟从意,走到秦恪渊身边,这才跟他们说道,“夜深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孟从意面上露出喜色,雁奴也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小步往房间去。

        招凝和秦恪渊直接去了正屋,招凝语气略带情绪,“秦师叔,这孟从意强行闯入,打断了你心境修炼,若是在闭关,五识封闭,她这般闯入,便是要你走火入魔。留她在书坊中,招凝觉得膈应!”

        “留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位。”秦恪渊解释道。

        招凝微怔,但踏入正屋侧门看见书坊中何丘的身影,招凝便明白了,必是刚才秦恪渊瞬身出去的时候,撞见何丘,何丘将这几日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秦恪渊。

        见到两人过来,何丘拱手见礼,又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没瞧见人有些不解,“晚辈同几名弟子一路追寻那无情剑李巍的身影到前辈书坊,便没有追入,不知这李巍可打搅了前辈休息。”

        即使招凝从第一眼看到这雁奴开始就已经有了猜测,但是今晚这一插曲完全将雁奴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招凝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她手中捏着陈珠儿给的护身符,瞧雁奴和孟从意那般亲近的模样,倒有了几分为陈珠儿不值之感。

        “师叔可知我今天听到了一个古怪的传闻。”招凝对秦恪渊说道。

        秦恪渊问,“和这李巍有关?如何说的?”

        “三皇子要捉拿这个李巍,为的是借用他身上的人皇之气,复活正阳观的祖师爷。”

        “什么?!”何丘下意识地惊喊出来,招凝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隔绝何丘,何丘自觉自己反应惊扰了堂前两位前辈,立刻掩声道,“晚辈见识短浅,不知道这人皇之气还可以将死人复活。”

        “的确没有。”秦恪渊却肯定了他说法,但又加了限定,“仅仅靠人皇之气是不够的。”

        “上古纪元转世重生的阵法和秘术罕见但是并非没有,但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且还要遭受天谴,而人皇之气是少有的能庇护天道惩处的方法。”

        招凝略思,“师叔这般说,我忽然想起万骨唤魂阵,说是灵童觉醒,但其实是召唤虚空天魔成为灵童地魂,其实也算是一种转世重生?”

        “没错。”秦恪渊点头,“既然南靖这位三皇子在抓李巍,这就说明他手中还有转世重生的阵法或者秘术,但施展开的代价却是巨大的,轻则举国倾覆,重则生灵涂炭。”

        何丘听秦恪渊这般说,惊愕地直冒冷汗,又冷不丁想起一事。

        “对了,两位仙师,今日我在任道友那打听到一个消息。据说他们一行人去武鸣清陌江源头的时候,还带去了一个东西,据说剧毒无比,只要靠近就会瞬间毙命。

        我追问之下,任道友才说,那东西回来时就没有了。这般剧毒的东西若是放在清陌江源头,会不会也会造成仙师所说的那种代价。”

        招凝和秦恪渊一眼对视,不约而同地明白了“东西”到底是何物——敦水鱼肉。

        竟然也是正阳观去放的。

        招凝忽而意识到什么,“师叔,先不说正阳观从哪里弄到的蜚之角和敦水鱼肉,单就正阳观这种暗地大乱两国根基,明面上又以普度众生之名义拯救百姓,他们到底是为了振名声,还是为了收民心,得两国气运,不,加上南靖国,应该是三国气运。”

        “若是以三国气运做献祭,以人皇之气做屏障,那这转世重生是不是也有可能?”

        何止是可能,这几乎是一条转世重生的通途。

        两人对视,不管这正阳观祖师爷到底是谁,这般以三国之运谋划复生,那必不能让李巍被抓去。

        三人在书坊中静了半晌,何丘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牵出这么庞大的真相,他无措地站在原地。

        这时秦恪渊忽而问道,“你可记得,书坊里有一本千年前讲述九州东部游记的古书。”

        “记得。”招凝点头,她阅遍整个书坊,每一本书的情况都是了若指掌,她微微招手,书坊木架上飞来一本几近破损的古书。

        秦恪渊翻看着古书,“可记得南靖国千年前叫什么?”

        招凝略作思考,“似乎叫齐阳国。”

        秦恪渊翻书的手一顿。

        “昊阳上人那五十万大军便是出自齐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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