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194
招凝是跟在毕玲燕后面进入的极寒宫, 毕玲燕等人被极寒宫弟子引入流云峰中休息。
极寒宫大婚布置的尤为隆重,红绸从最顶上的大殿铺下来,整个极寒宫都笼罩在红色下。
但许是极寒宫遍宫冰封, 冰冷与大红对冲, 显得违和而古怪, 特别是在无人的时候, 有一种偏向血的死寂。
大婚会在七日后准时开启。
招凝抽空去了一趟白霞殿,白烨果然没有回来, 冻绝大殿中也没有见到小冷彤的影子。
她顿了顿,还是去了流云峰。
流云峰负责的长老正在招待新来的客人, 毕玲燕等人便在其中, 她修为低却立于筵席中部,这样的位次仿佛说明她代表着昆虚。
今夜月晦,几个负责招待的炼气期外门弟子,抵着头, 捧着托盘向流云峰玉华宗暂住的灵璧洞府去。
招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队伍后方, 她轻轻一拍最后一个女弟子的肩膀,女弟子疑惑回头,还没有看清来人便昏厥软倒。
她一手接下坠落的托盘, 一手将女弟子扶住,转而掐了一道法诀, 将女弟子以五行搬运大法送到其他地方。
身形幻化,跟上弟子们的脚步。
一切无声无息, 没有任何人察觉。
托盘里装的是极寒宫的冰晶果,有洗经伐髓的功效, 对于低阶弟子是极佳的灵物, 每次极寒宫这般大典, 都会备上些许给客人,让客人带回宗门。
招凝跟在侍女后面,进入到灵璧洞府。
玉华宗等人还没有回来,几个弟子便在外等着。
大抵到了亥时左右,玉华宗等人才过来,为首弟子向毕玲燕介绍冰晶果,并说,“她们是外务殿安排过来的外门弟子,青烟和清影,几位贵客若是在极寒宫中有什么交代或者想在极寒宫走一走,可以吩咐她们。”
招凝和另一女弟子上前,朝几人微微拱手,“见过诸位前辈。”
“劳烦极寒宫这般妥帖安排,恐怠慢了两位仙子。”毕玲燕说着客道话。
为首弟子笑了笑,“这是我们极寒宫待客的规矩,还请贵客安心。贵客赶路辛苦,我们便不多打扰了。”
除了招凝和青烟留下,其他人都退走了。
毕玲燕这是第一次来极寒宫,上一次寿典她并没有来。
她看着两人笑道,“我们想面见宫主,不知可有机会?”
招凝却道,“毕宗主若是想要献贺礼,可以交由我们转交入宫中,或者大婚之后庆典当面献上。”
这般一说,毕玲燕顿时无声了,她不可能将贺礼这么交给两个外门弟子,“不劳烦二位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要休整,你们……”
“我们就在洞府外的杂役小屋,毕宗主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喊一声便可。”青烟回答,“我们先下去了。”
他们离开后,青烟率先进入小屋中,憋了一路,不屑丝毫不掩,“这是哪里来的宗门,一点规矩都没有,筑基大圆满就能做宗主了,当真是寒碜,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资格进入我们极寒宫。你说是不是?”
她没有听见招凝回答,刚一转头,却见面前闪过一道灵光,他话语戛然而止,紧接着直愣愣的昏厥在榻上。
招凝在小屋上下了一层禁制,云丝千幻斗篷掩去身形,悄无声息地靠近洞府。
洞府中,玉华宗几人正在说起贺礼。
“宗主,不用着急,这极寒宫是从上古传承下来的宗门,规矩很多。我们与他们无法抗衡,便随着规矩来吧。”一名金丹长老在旁边劝慰着毕玲燕。
毕玲燕自知也只能这样,她在正榻前转了转,而后手一动,将玉盒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东西还是尽早交给极寒宫,不然我心中没底。只有将极寒之心拿到手中,才能平复。”
“宗主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也就这几日时间了。您再等等。”金丹长老也没有办法,今日在酒宴上,他就感觉到了,即便他是金丹,可也只是下品金丹,明明是同境界的人,他却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威压,于在座的真人面前根本说不上话,甚至别人根本就不理。
他叹了一口气,只能多劝毕玲燕忍住。
招凝靠近时,正巧看见那桌案上摆着的玉盒,正是前几夜窃取出来的。
可是这玉盒中的大法不是假的吗?为何这玉华宗等人还是这般态度,难不成他们都不知道这玉盒中的功法不是真的,功法也不在金丹长老那里?
招凝狐疑,看来她得有所行动。
毕玲燕和金丹长老说了几句,转而便回到自己房间了,维持着她有些不能让人理解的睡眠习惯。
这天夜里,招凝再次进入到毕玲燕的房间中,若是想让看着玉盒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情况,很好办,让他们自己暴露就行。
她刻画出一道上古云纹打入到禁制中,禁制出现微微的晃动,转而又将木盒放回了储物镯中。
到了第二天清晨,招凝在外遇上挠着头出来的青烟。
“对不住啊,清影。”青烟对招凝并没有多少怀疑,她的记忆并不完全,根本不知道是招凝将她弄昏迷的,还以为自己贪睡,“是我偷懒了。”
招凝笑了笑,“没事。”
她看了一眼青烟,“你是不是这几日修炼太过了,这边没什么事,你回去修炼吧,我在这就好了,我不会同其他人说的。”
她挠了挠头,“可是……那,我分一半贡献给你?”
“不用……”
招凝刚说什么,就听到洞府中一声尖叫,两人目光一对视,青烟赶忙向洞府里去,这是在极寒宫里,若是客人出了什么事,别说贡献点了,还会受到惩处。
但是他们刚靠近洞府,就被一个玉华宗长老拦在门外。
这长老不过筑基中期,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不好意思,是我们宗主不甚打碎了房中摆设,下意识出声。我们会依价赔偿。”
青烟道,“无事的,这些都是凡俗之物,极寒宗有很多,不需要贵宗赔付。我们且将碎片撤了,换新的装饰来。”
长老却已经拿出一个灵袋,灵袋中装着碎片,青烟显然没有想到这玉华宗这般迅速,她愣神的接过。
就听长老说着,“那便麻烦仙子了。”
既然对方都这般说了,她们也不好进去。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走出洞府院子,青烟朝院子看了一眼,又小声跟招凝道,“清影,你留在这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去同外务殿说说。”
招凝自是答应了。
待青烟走后,她闪身进入院后,果然听见毕玲燕惊恐的声音,“怎么会这样,功法呢?禹余天河真解的功法呢?”
玉盒在桌上摊开,里面已经没有秘禁幻化出来的功法了,而一瞧周围人的态度,皆是一副“怎么会这样”,俱是不解。
招凝皱眉,玉华宗也不知道禹余天河真解不见了。是清霄宗的人做的?不对,清霄宗根本没有记载这种禁制手段。
思索片刻,微微一顿,想起前几日毕玲燕惊弓之鸟的状态,好似遭了偷袭,难不成是清霄宗的另一波人将东西掉包了,是纪岫他们?
这时,长老们却另有担忧,“宗主,这禹余天河真解被偷走,我们该拿什么进献贺礼。这是要当着整个九州修真界的面将贺礼送上,这若是被其他宗门知道,或者随便送些价值不高的,会被整个九州耻笑的,我们在昆虚更没有威望了。”
毕玲燕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在屋中来回的走动着,“怎么会突然消失,之前不是一直在,这才刚进极寒宫。”
她一顿,“难道是外面那两个极寒宫练气弟子偷得?”
“不会。”时才拦住她们的筑基长老走了进来,“这两个弟子只有练气六层,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靠近洞府,更不可能从宗主的储物镯中取出东西。”
“那为什么会不见了,明明从清霄宗手上交过来的时候,没有半点异常啊。”
这话让窥视的招凝神色更冷。
其中一个长老一拍手似乎想到了什么,“是我们在凡俗遇见的那个清霄宗余孽?!”
“你们不是说虚惊一场吗?!”毕玲燕气急拍了拍桌子,“那女的孤身一人,说是清霄宗在外历练的弟子,修为不过刚筑基,怎么可能偷走大法!”
招凝为惊,不是纪岫等人,而他们的说法,让招凝忽而想到一个人。
云锦凡——
她在昆虚魔化之劫前感应到什么提前逃离了,而之前她就表现出对禹余天河真解的垂涎。
再加上她身体里藏着元神尊者的残魂,以元神尊者的见识知晓并施展混元万幻秘禁并不意外。
就在这时,外面忽而传来脚步声,来的却是极寒宫一位负责宾客的管事,不过筑基修为。
他一过来并没有打招呼,招凝从外面绕回来,就见青烟朝她挤眉弄眼。
管事一靠近,就让玉华宗的人有所察觉,但是来不及了,他已经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空空如也的玉盒。
“听闻毕宗主清晨起了些火气,可是我们宫中招待不周,我特意带两名弟子过来看看,若是有,便向诸位赔罪。”他说话很客气,但是目光在玉盒上扫了两眼,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出这玉盒装的是什么,是不是进献给霜泷上人的贺礼。
“不敢,不敢,只是我们的私事。”毕玲燕上前,连忙将管事扶起来,“您知道我们昆虚修真界最近几年不太平,我是为这些事生气,却叨扰到了主家,是我们的错。”
“原来是这样。”管事笑了笑,“既然如此,青烟,将屋内摆设重新整理一下。”
“是,管事。”青烟应了一声,很快她掐了一道法决,手中的灵袋浮起,里面的东西从灵袋中钻出来,而后规规矩矩的摆在洞府中。
一切焕然一新之后,管事又道,“几位贵客,既然已经到了极寒宫,便不要再为宗内之事忧心了,权当在此放松放松。我们极寒宫有上等的佳酿,特别是千梦一醉可是玉液琼浆,几位若是感兴趣可以到百花阁一尝。”
“多谢管事。”长老说了一声,又道,“不知这极寒宫附近可有什么坊市,初入承玄我们想要四处看看。”
管事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们一眼,“极寒宫处在极寒之地,最近的坊市在千里之外的苔原上,你们若想去,恐怕时间有些久,不如庆典结束之后在去看看。”
几个玉华宗的人敷衍了几句,道了谢。
管事目光又扫了一眼那打开的玉盒,走了出去,青烟跟在后面,没人了便问,“管事,这玉华宗想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送给太上长老大婚的贺礼都能丢,当真是没用的宗门,怎么混到我们极寒宫来的。”
“就是就是,当真令人好笑。”
招凝没有跟他们走太远,她抱臂看着,这事之后,从两人嘴中就会传出各种关于玉华宗的不好传言。
入夜,其中一个筑基长老想起管事说到的千梦一醉,心思一转,去了百花阁,饮着酒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但走到半路的时候却猛地视线一暗,再次醒来却是在一处黑暗洞穴中,他没办法出去,四周封锁了极其繁复的禁制,完全束缚了他的脚步和修为。
“什么人,竟敢在极寒宫暗算老夫!”
没有人回答他,他思维一转,“你,难不成你们是极寒宫的?极寒宫原来就这般待客的吗?”
就在这时,忽而听见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昆虚现在什么情况,清霄宗的禹余天河真解为什么会在你们手中?”
声音明显有所变幻,似男似女,辨认不出。
但是在这质问中,长老却明显察觉到什么,“呵,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清霄宗的余孽,难不成禹余天河真解是你偷得,你竟然混进了极寒宫中。”
招凝没有多理,只是冷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长老不屑一顾,“你这小娘皮子,以为有一手神出鬼没的身法和禁制老夫就奈何不了你了,我告诉你,你且小心,等老夫出去,必要将你揪出来,再让极寒宫给你定个擅闯宗门的死罪。”
见他依旧威胁,招凝耐心不足,一詹红灯笼出现在洞穴顶部。
筑基长老立刻熄声抬头,心头一惊,就在这时,却见红灯笼中钻出一团怪异的妖雾,那妖雾扑向他,无数的妖灵向他神魂撕扯而去,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似要神魂俱裂。
“不不不,饶命,饶命,我回答你的问题。”
那妖雾似有感知般,向外扩散了一圈,远离了他周身半尺,将他包围在中间,就在这时他强行施展法术,想要趁此机会反剿灭妖雾,却发现那妖雾反而更加狂暴,一瞬间将他吞噬到残喘。
“我不敢了,不敢了。”
这妖雾这才散开。
那长老说道,“清霄宗现在已经是玉华宗的分舵了。”
招凝眉头皱的很深,只听他说,“我不知道宗主到底怎么说服的清霄宗,只知道她去了清霄宗地底一趟,回来后清霄宗便向我们玉华投诚了。”
清霄宗地底是上人的闭关之地,但是据说已经身死道消了,难不成下面还有其他的清霄宗上人?
不过既然清霄宗投诚,他们能拿到清霄宗大法也属正常。
“你们在路上遇到了什么?”
“是一个清霄宗内门弟子,好像叫云锦凡。”
果然。
“她以拜谒的借口接近宗主,同宗主拉近关系,却暗藏祸心,险些将宗主暗算了,还好两位长老及时发现,但那弟子身法却极其诡异,速度奇快,连两位长老都没有抓到。没想到她不是想暗算宗主,是想要将功法偷去。”
招凝简单问了几句,而后灯笼消失,人似也消失了。
这筑基长老讶异的四处看了两眼,下一刻又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浑身的酒气,千梦一醉,醒来多久都不会记得当时的事情。
七日后。
极寒宫祭天台云雾缭绕,洪洪钟声,仙乐阵阵,威威盛况,如至仙境。
九州无数贵客亲至,众人立于两侧观礼台。
大婚礼官乃极寒宫大长老,宫主湛游不知道去哪里借酒消愁。
招凝因天宫接见成为极寒宫天骄之一,同极寒宫之长老天骄立于右侧观礼台,左侧观礼台是九州各大宗门、家族、散修盟能人。
毕玲燕正巧此时被大典引导弟子引上左侧观礼台,位次在中部,左右微微颔首,抬眼一瞬就看见阖眸静等的招凝。
“她怎么会在这,明明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她下意识地低喊出声。
声音虽低,但左右两边仍旧听的清楚。
右侧是汴州天行宗的宗主,头发花白,金丹大圆满,闻言抬眸看了眼,不赞同地转眸看毕玲燕。
见是个晚辈,大致知晓她特殊的身份,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那边是极寒宫天骄。”
他虽不知毕玲燕在骂谁,但是大致方位还是能辨认出的。
“毕宗主,慎言。”
“极寒宫天骄?她怎么会是天骄,她不应该苟活在凡俗吗?”
“毕宗主,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天骄之前有再多凄惨经历,他们如今是受天宫赐福的天之骄子,公认的未来上品金丹。”她身边另一中年宗主说道,“毕宗主,谅你年纪小,初接昆虚第一宗门,可不能再不知礼数了。同境界天骄该行礼问候。”
毕玲燕嘴唇抖了抖,神色依旧不可思议的模样,仿佛还在那说着“不可能,怎么会……”
等到大婚即将开始的时候,招凝才抬眸,她目光扫过对面,接受到毕玲燕震惊又质疑的表情,却直接无视了。
视线下落,却见霜泷上人与羽辰已经出现在阶石下方,一身奢侈华丽至极的大红婚衣,红霞铺地,仿佛将世间所有光彩凝于身后。
“静!”一声高唱。
一瞬大典现场万籁俱寂,仙乐起,奇香阵阵,霜泷上人与羽辰分立冰凤阶石两侧,一条红绸喜花连接两人。
第一步登上天阶,冰凤阶石游走过道道灵光,随着他们一步步向上,却听两声凤鸣,巨大的冰蓝虚影从阶石上飞出,环绕二人又游走向上。
上古冰凤,极寒宫的传承之始。
“霜泷上人和羽辰妖帝当真是般配啊。”
走过长阶时,左侧观礼台上有人小声说着。
即使再不理解这大婚或者不屑妖族,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出声,放耳听去,尽是赞美之声。
“当真是神仙眷侣,九州之内找不到第二对了。”
“听说两位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咦,今日怎么没在大典上看到啊。”
“许是躲在哪儿偷看吧。”
小冷彤和白烨时值至今都没有回来,招凝看着两人缓慢走上祭天神碑前定下,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祭天神碑上接天道,下启人心。
“今以一纸婚书,上表天道,敬告九幽……”
唱闭,两人同行敬拜天地,再拜众生,最后敬拜彼此。
面对面躬身之前,两人目光对视,霜泷上人目光冰冷,再也没有之前缱绻缠绵的眼神,而对面羽辰温和的表情一顿,转而像是没有看到似的微微一笑,率先躬身下拜,霜泷上人跟上。
就在此时,天道神碑上起了一层浓雾,两人姓名呈金色显现在雾中,冥冥中好似有一声钟响,金色字样纠缠在一起如流光射向无尽虚空。
“礼成!”
却听又一声唱,整个大典众人齐声恭贺。
“元婴连理,天道见证,祝仙福共享,长生久视。”
此语回荡在天地间,整个极寒宫渡上一层荣光。
霜泷上人手掌搭在羽辰手上,深深看了他一眼。
“吾一生六千余年,十岁引气,二十筑基,斩凡得遇羽郎,二百岁却不甚分离,从此等了五千年。”
羽辰面上的温和渐渐退去了。
而台下却在赞霜泷上人是痴情人。
“五千年了,我一直在等今天。”
她慢慢靠近羽辰,伸手去触摸羽辰的脸颊,羽辰神色略显哀伤的看着她。
观礼台上所有人都看着,总觉得这一刻哪里不对劲。
只见下一秒,一把剑贯穿了羽辰的胸口。
羽辰仍旧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动作,只是悲伤的看着她,任凭那只剑刺入了他的心脏。
最先令众人惊觉的不是痛苦声,而是鲜血滴落在祭天台上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极了。
紧接着便是淡淡的血气弥漫的气味。
“怎么回事?”
“哪里出事了?”
观礼宾客哗然,但也有不少人的目光已经锁定在祭天台上,一时间脸上的表情不是惊愕,而是果然如此。
霜泷上人将长剑拔出,对于元婴上人来说即使刺中心脏也不会立刻死去,可是那把剑不是普通的剑,那是能斩碎肉|体和神魂的灵宝,更何况羽辰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他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或者说在他出现在极寒宫的时候,他就在等待这一刻。
“霜泷。”他的声音像是噎着最后一口气,最后只说了句,“对不起。”
而后轰然后倒在地上。
霜泷上人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她抬头看天,天上祥云忽而变得诡谲,无数黑云扭转聚集。
她开始哈哈狂笑。
“情是什么,只有修为才是真正的道。”
黑云越聚越多,已经连接到神碑顶上。
观礼台上没有因为刚才的大婚当时杀夫而诧异,却在此时惊愕万分,甚至不少宗主想要直接离去。
“元神雷罚?”
元神雷罚是化神最后突破到元神的标志,只有一道天雷,但这道天雷的威力却异常的厉害,死于此道天雷下的元婴老祖不计其数。
好在这场盛典足够的宏大,天雷范围并没有将观礼台笼罩进去。
第一道天雷酝酿着。
霜泷上人低眸看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羽辰,“不需要用你道歉,我不悔,今日我亦不悔,只要能晋升元神。”
下一刻天雷砸下,她持剑指天,正要以一己之力拦下,天雷疾速下坠,可在离剑尖还有半尺的距离,突兀的定格在半空,紧接着所有的力量砸在了虚空之中某点。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羽辰撑着身体抬眸悲恸至极的嘶吼,“彤彤!”
哐当——
霜泷上人的长剑摔落在地。
却见小冷彤的身影突兀出现在半空,雷罚电光在她身上闪烁,使得她身体好似碎了,无数无形的飞羽向外飘飞。
片刻后她掉落在地上。
招凝抬眸看着,静静看着。
白烨终究没有阻止小冷彤的出现。
“彤彤!”霜泷上人惊愕至极,她猛地扑身上去将小冷彤抱在怀里,只剩一口气的羽辰想要去够,但是刚才的嘶吼好像散掉他最后一丝生气,他的意识涣散了,身体从人形变成一只巨大的飞蛾,紧接着尸体又化作无数粉末随着无形飞羽一起飘飞。
小冷彤似虚似实地手去抓那些粉末,抓住了却又没有抓住,粉末从她手上继续纷飞了。
雷罚并没有因为小冷彤的阻挡而重新消失,新的雷罚重新凝聚,猛而向霜泷上人砸下。
“上人!”极寒宫的众人惊慌的提醒。
她周遭泛起一圈神光,雷罚打在神光上,二者角力,她头低的厉害,已经无力在做其他了。
小冷彤伸手去触碰霜泷上人的脸颊。
她稚嫩而纯真的声音问道。
“娘,为什么万古寒冰冻绝大道就一定要杀夫证道呢?”
“娘,若是你渡过这道雷罚晋升元神,你当真就证道吗?”
“娘,元神之后还有很多境界,那时候你该杀谁呢?”
“娘,彤彤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娘,彤彤害怕,彤彤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招凝觉得这孩子的话不像是一个孩子说的,反而像是一个活了五千年的人的质问。
“不!”
下一刻,就见小冷彤的身体完全无形,无数无形飞羽飘飞,在霜泷上人分神一刹那,雷罚之力击打入她身体中,一瞬间她身形涣散,神魂重影,就在这时小冷彤飘散的最后一道灵光飞入霜泷上人的体内,这股力量让霜泷上人重伤状态渐渐好转。
忽而之间她缓缓站起来,施展法决,巨大的法印在头顶旋转,也抵抗住的天道雷罚。
这场雷罚渐渐浩大,让天地都为之变色,观礼台上的众人再也无法承受起这样的天道威压,只能迅速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雷罚至少经历了数日,祭天台附近的所有人都不得不退去。
直到雷罚结束,天地间悄无声息,本有人想要去祭天台前看看,忽而听见一声使天地恸然的嚎啕。
不得已,观礼的人在极寒宫的安排下尽数退去。
极寒宫也将祭天台附近三里全部封锁了。
那嚎啕悲恸声持续了七天七夜。
到最后只剩下呜咽。
霜泷上人的背影无力的跪在祭天石碑前。
不,现在不应该称作霜泷上人了,应该称作霜泷尊者。
极轻的脚步声出现在长阶上,直到那脚步声接近祭天台,霜泷尊者都没有回头。
脚步声在祭天台边缘停下,霜泷尊者抬起头,无神地看着祭天神碑。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闭目,“在我没有生气前,离开。”
“我是特地来找您的,霜泷尊者。”招凝声音淡淡响起,“我可以帮你。”
霜泷尊者缓缓转过头,看向招凝,“我记得你,你是挂在这的清霄宗弟子。”
招凝恭敬朝她礼了礼,“做个交易吧,霜泷尊者。”
霜泷尊者没有说话。
招凝平静地看向她,“帮我找到清霄宗遗失的禹余天河真解。我帮尊者接回你的孩子。”
霜泷尊者的表情瞬间动了,又转而轻轻笑了,很久很久,她转身翻坐在地上,看着天。
“你知道我为什么走到今日这一步吗?”
招凝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霜泷尊者。
霜泷尊者的目光依旧落在天际,缓慢而说着曾经的故事。
冷霜泷,是她师尊雪语上人起的名字。
她刚出生时被抛弃在苔原上,是极寒宫的雪语上人将她捡回,她天生适合修行万古寒冰冻绝大道,十岁引气,二十筑基,筑基斩凡之时,她遇见了游戏人间风流无心的妖王羽辰。
羽辰无爱,却喜拈花惹草,遇见冷霜泷之后却一变性子纠缠不放,从承玄追到凡俗,从凡俗追到秘境中,在冷霜泷无数次生死之危的时候出现相救,彼时只知修炼的冷霜泷第一次动了情,但却被师尊雪语上人反对并阻止,这反而让冷霜泷更加叛逆,甚至脱离了极寒宫,同羽辰去了妖族领地。
好景不长,冷霜泷很快就知道,羽辰这般纠缠,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当年他在破庙中以香火为食,是一路过的女修点化的他,而这个女修和冷霜泷几乎一个模样。
这样的认知让冷霜泷一念死绝,彻底斩去凡欲,离开了妖族领地,回到极寒宫之后便立刻结成上品金丹。
羽辰找了她百年,最后甚至打入了极寒宫,硬生生在雪语上人手中夺走了她,羽辰告诉冷霜泷,那个女子就是她前世。
冷霜泷一念动摇,重新接受了羽辰,却不想雪语上人还是找到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不再管他们的感情,只期冷霜泷快点成就天道紫婴,时墟之期就要到了。
冷霜泷彼时已经金丹大圆满,只差一个契机便可成就,她知道时墟之期比任何之事都重要。
但她寻了很久的契机都没有找到,眼看时墟之期接近,她又突然接到羽辰传信,羽辰被人以秘法抓住,要以他的妖丹炼制法宝。
她拼了全力救下,杀了抢夺羽辰妖丹的人,却没有想到那人在死前变成了雪语上人。
冷霜泷崩溃,但同一时间元婴雷罚至,她晋升了元婴,紧随着是心境彻底崩溃,她觉得是羽辰欺骗了她,让她杀了雪语上人。
她闭了死关,任凭谁来都不行,直到时墟之期到,天宫亲自来人,她依旧无言,奇怪的是,天宫却没有强行让她前往时墟。
后来,冷霜泷知晓自己怀孕了,以为是她肚子里已经怀里小冷彤,所以才被放过。
生下小冷彤之后,冷霜泷已冻绝自心,寿元崩逝,但极寒宫却以秘法保住了她。
小冷彤出生便有冰凤之力,寿命万载,便以消耗小冷彤的寿元强行留下了弥留之际的冷霜泷,直至几年前小冷彤的神魂出了岔子,恰好冷霜泷的心境崩溃在五千年时间长河冲刷下渐渐恢复了,极寒宫这才解开了小冷彤的封印。
“我可怜的孩子,我甚至没有好好抱过她。”冷霜泷呢喃着。
她的心境并没有再次崩溃,“五千年了,我才懂的,只有修为才能解决我一切的痛苦。只有到了元神,证得大道,才不会被裹挟,才能以我本心行事。”
招凝不发一言,晋升元神之后真的不再痛苦了吗?真的就……证道了吗?
微微垂眸,她手掌展开,掌心出现一只轻羽。
“这是……噎鸣冠羽……”冷霜泷喃喃出声,带着惊骇和欣喜。
“我只能从时间长河中将小冷彤的灵魂拽回来。”
招凝的能力不足以让时间倒流,更不能复原一切,能将小冷彤救回,不过是因为离开之时在小冷彤身上标记了一丝生生之力。
“够了,够了。”冷霜泷颤抖着。
噎鸣冠羽飞上半空,时空微微波动,好像有无尽的画面在时空中回溯,直至冷霜泷看到小冷彤缩在她怀里质问。
轻羽轻轻扇动,小冷彤的灵魂从时空长河中飘了出来,冷霜泷伸出手,要拥抱失而复得的孩子。
却不想小冷彤的灵魂却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噎鸣冠羽化作光点消失。
招凝垂下手,“她害怕你,她的灵魂去了命魂那处世界。”
冷霜泷僵硬的站着,无力地跪下,眼泪无声的滑落,最后却剩下几字。
“好……好……那边的娘会比我更爱她……”
她就这般跪着,招凝沉默着,抬眸看天。
冷霜泷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保护珍视的人,为了追寻心中的道?
她一次次动摇,一次次又被逼着踏上万古寒冰冻绝之道。
是她的错,还是道心的不坚。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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