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213
“甄祺然?这不是惊天仙宗大长老的单传弟子吗?”
观战台上有人小声说起此事, “他怎么还没有上台?”
众人等了小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见到甄祺然出现,连原本惶恐的云锦凡都瞪大了眼睛,眸子里藏得都是“不会吧, 运气这么好?”
石越泽左右看了两眼, 神识扫过一众围观者,并没有看到甄祺然, 上前一步正准备要宣布云锦凡不战而胜。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流光从高空中坠了下来。
“甄祺然……”石越泽刚才要宣读的声音卡在嘴边,就见甄祺然横平竖直地趴在擂台上, 摔得是板板正正。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何以这样的方式出场,但不得不承认, 甄祺然已经上场了。
石越泽轻咳了一声,“既然都上场了,就赶紧开始吧。”
甄祺然从擂台上爬起来,神情还有些恍惚, 但是骨子里的教养让他下意识地已经拱手向周遭的修真者们道歉。
招凝抬眸看了一眼高高的云层,隐隐还能看到一人影踏在云层高处若隐若现。
御空而行,元婴上人。
眸光落下, 便见甄祺然甩了甩头, 强行让自己专注面前的比试, 他朝云锦凡拱手致歉,“对不住,这位仙子,是甄某耽搁了时间。”
云锦凡些许尴尬, 摇了摇头, 示意没事, 也拱手表明自己的身份。
只听一声钟响, 剑碑前点燃了香,一炷香结束,斗剑点到为止。
云锦凡咬咬牙,循着那人平时教她的方法,要尽可能的抢占先机,才能得到优势。
于是抬手起剑,纤薄的剑身上灵光泛起,让人一瞬间都将目光聚焦到那把剑上,高台上立刻便有人窃窃私语,猜测这到底是一把什么样的神剑,可是仅凭光华无法分辨出这剑到底是灵宝还是灵剑。
她持剑攻向,只见剑身起璀璨光华,气势拔高,好像有星光在这气韵中若隐若现。
招凝垂眸看着,这起见的手法似乎是禹余天河真解的,不过禹余天河真解的大法早就被招凝从他们记忆中消除了,只是一些肌肉记忆还保持着,就像云锦凡这样,下意识地施展出星云无垠之剑术,然而却混乱至极。
甄祺然本就心神不定,这会儿被这剑术一惊,倒是抽出几分郑重来对抗。
却不想抬剑起大招对抗,极其容易就抗下来这一招,这让甄祺然不解极了。
云锦凡自己也是一愣,转而脸色变得更加差了,遂放弃了身体记忆中的剑术,施展起那人交给她的剑术,却见剑身之上紫色的光华大展,却见身后一点亮光,逐渐放大,剑光融入其中,好似每一点光亮都成了剑。
甄祺然心中估算着这个散修的实力,同时也施展出大法以对,却见他手中不过是一柄普通的精钢剑,剑身上流光溢彩,他长呵了一声“虹彩千里”,便见一道剑光宛若虹彩一般铺天盖地的向对方冲去。
两边大招相对,一时间就颇有几分惊天动地之气势。
“这两人的功法倒是绝妙。”
高台上有真人评价道,“那甄祺然用的是惊天仙宗的最出名的落虹七重大法,倒是不足为奇,倒是那云锦凡,不过是一阶散修,她前后两种剑招似是有很大差别,但是俱是不一般。”
“并没有听说过。应该不是我们汴州修真界的剑修。汴州修真界筑基大圆满的剑修每一个我都清楚,但是这个仙子,剑招并不扎实,但是胜在功法和灵剑俱是不凡。”
“我似是见过。”这时高台上有一金丹境界的剑修说道,“在凡俗,当时我还以为是化神的前辈,在凡俗行事颇为高调,后来跟紫焰宗的一群人去了炎州,说不定是炎州的人。”
两人过了数招之后,仍旧分不出身份,眼看着一炷香就要烧到尾端。
高台上的剑修非常熟稔的问,“诸位道友觉得此开幕战,谁赢面更大一些。”
“这当然是惊天仙宗甄祺然,惊天仙宗敢担‘仙’这个词,若是随随便便被散修赢去,怕是要丢脸了。”
“我倒不是这么看,虽说甄祺然的剑法很是扎实,但是看他今日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一场怕是难以下结论了。”
到了末位的时候,云锦凡的实力渐渐不敌,被甄祺然一剑震飞出去,云锦凡一路倒滑,脚跟已经悬空,险些就要掉了下去。
云锦凡以剑撑地,有些焦躁,这才第一场若是直接输了,那她还如何去拿到帝流浆。
她有些犹豫,手上动了动,似乎想要做什么而不敢做,直到最后,却瞧见甄祺然施展虹飞之剑术,剑光即将扑身而至,云锦凡的小动作却是放弃了,还是咬牙一抬剑,灵剑刹那间爆发出光华,同一时间抵达住逼近的一招。
但对于云锦凡来说,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的腿脚在微微发抖,已经是承受的临界点。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而斜坠去一道光华,甄祺然竟在这时间陡而一顿。
云锦凡眼眸一亮,很会抓住机会,趁此时刻立刻施展剑法,一招上挑,紫气缭绕在剑身上,叱了一声“紫气东来”,那剑光汇聚成一只独脚的鸟儿直接向甄祺然冲了过去。
等甄祺然反应过来是,立马反持剑想要避开,但是在这近距离的偷袭之下,实在没有办法抵抗,竟然就这般直直地飞了出去。
伴随着他倒地,擂台场上一震动,一炷香的最后一截香灰正好掉落在地。
石越泽没什么情绪的上前说道,“本轮比试,云锦凡胜。”
紧接着袍袖一挥,就将两人同时送下了擂台。
有些人窃窃私语着。
“我早就知道了,这甄祺然从上台开始就不对劲,当真可惜了这场开幕比斗,看着有种窝囊感,不爽,不够爽。”
“这又有什么用。只要是胜了便是成功的。”
招凝看了一眼云锦凡的方向,她走到郭颖儿身边,两个姑娘此刻又激动又兴奋,显然自己也想不到会这般就获胜了。
这么多年了,云锦凡到底还是练出来一些东西的,即便她再怎么懒惰不羁,但时间总能弥补一些不足,更何况还有元神残魂时不时的指导,不管她的剑法如何,是精通还是大成,只要云锦凡没有在斗剑中暗中施展手段,也算是一场该认可的比试。
斗剑大会足足有上百场比斗,时间紧迫,石越泽更不可能把时间耽搁在云锦凡的身上,于是很快就开启了下一轮,这一轮仍旧是筑基境界的斗剑。
招凝却是没有看,她注意到甄祺然离去的方向,是奔走的,急迫地像是要追赶什么。
她心中略顿了,抬眼看了眼高空,那隐约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于是,便追了出去。
招凝并没有追出去多远。
却见甄祺然御剑到了一处高山上,高山上站着一花白头发的老者,那老者的气息缥缈好像随时就要消散。
“师尊!”甄祺然刚见到对方,便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对方脚下。
那老者转过头来,目光落在甄祺然身上,招凝看见他的模样,并没有惊讶,和孩童的逍意上人有几分相似。
“师尊你……”
甄祺然话都没有说完,就被逍意上人不满地打断了,“徒儿啊,你怎么输了。”
甄祺然一梗,低着头不敢多言了,只能一个劲的自责,“对不起师尊,徒儿给你丢脸了。”
“罢了,是我影响的你。”
逍意上人叹了一口气,但甄祺然抢着话,“这和您没有关系,师尊,是徒儿心境不稳。”
“祺然啊,你要知道,修行之路有很长,你会遇见很多的事情,你不能因为遇到一点小事便心态难平,剑法受影响。你是剑修,剑修意在坚定,心境该如磐石。”
“师尊,徒儿知道,可是师尊的事怎么是小事。更何况,师尊,你,你……”甄祺然连连说几声,似是要哽咽了,都没有把话说完整。
“不就是命不久矣吗?”逍意上人说的很平淡,好似说的并不是生死之事,“这有什么,天下生灵谁又不会死呢?”
招凝没有想到,再遇上逍意上人竟然是这样的悲剧,不过,当年逍意上人在凡俗化神,如今回到汴州,修为和容貌都恢复本来情况,但是却没有精进,这似乎本来就说明了一些事情。
逍意上人的话让甄祺然更加悲恸。
“不不不,师尊,您不该仙逝的,您明明可以化神成功,成就元神尊位,要不是因为我……您赶回来救我,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你不用内疚。”逍意上人说道,“我与紫焰宗的恩怨已经牵扯了近千年,昊阳还在的时候,便已经对上了。在凡俗他们也想方设法坑害我,却不想我逃过了一劫。倒是这群混账居然把主意打到你和你的家族身上了,他们不过是想要借此报复我!呵,他们成功了。”
“不不不,师尊,不关你的事,要不是我没有察觉到紫焰宗的奸计,也不会害得我爹娘听信他们的胡言乱语,深入巽雷谷,惊醒巽雷氓兽,我也不会……也不会孤身深陷险地,无法自救,只能等师尊破戒而出,破碎虚空来此地救我。”
甄祺然越说越内疚,越说越恨,“我早晚要将紫焰宗毁了,让他们跪在师尊面前自戕。”
“胡闹!”逍意上人忽而斥了一声,“紫焰宗传承几千年,宗内有元神尊者坐镇,还有三位元婴上人,更有十余名金丹真人,且大多都是上品金丹,如此宗门岂是你一人之力能对抗的!”
甄祺然一梗,旋即悲恸而忿忿地低下了头。
但是心中的憋屈还是让他出声欲驳斥,“可是师尊不也能以一人之力与紫焰宗作对吗?!”
“闭嘴!你是想现在就气死你师尊吗?!”逍意上人脸色很不好看,“我当年和紫焰宗对上的时候,那紫焰宗几要没落,呵,三千年,自从勾搭上昊阳之后,不知道得了什么好处,居然发展成这般地步,怕是连极寒宫都快镇不住了。”
甄祺然听逍意上人这般评价,狠狠地闭上眼,心中郁气却无法消散,竟抬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恨自己无用,恨自己不能为师尊分忧,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为救自己,强行突破化神封锁,又被巽雷氓兽伤及根本。
“行了。”逍意上人上又放缓了语气,“为师知道你心中不忿,为师最后再教你一句,忍字‘刀’在上,到了足够有实力的那一天,你再拿起‘刀’,知道吗?”
“知道吗?!”甄祺然没有回答,让逍意上人更加加重了语气。
甄祺然只得重重应下。
“为师死后,紫焰宗可能还会来对付你。师尊告诉你,若是想要暂时得到安宁,你只有一个办法。”逍意上人对上甄祺然茫然的眼神,而后对他说道,“成就上品金丹。”
却没有想到逍意上人的办法听起来似乎有些词不达意,但招凝还是不由得联想到几年前万剑宗的那一幕,紫焰宗对待抢夺的两名上品金丹的态度,似乎……上品金丹在紫焰宗有着超然的地位,甚至于说紫焰宗对上品金丹有着不同寻常的容忍。
仅仅是因为上品金丹代表着最无穷的潜力吗?
甄祺然听着六字却是更加迷茫,但逍意上人似乎也不想再多解释。
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抬头拍了拍甄祺然的脑袋,“走吧,师尊要见个故人。”
招凝可以在甄祺然面前完全藏匿住气息,但是在逍意上人周围却是无所遁形的,自她跟着甄祺然来到这里,逍意上人其实就已经知晓了。
“可是,师尊,我想守在你身边。”甄祺然并不动作。
逍意上人倒是气笑了,一脚不轻不重地踢在他身上,“一边去,你师尊还能活一会儿呢,不会马上就死的。”
招凝缓慢从大石头后转出来,甄祺然自知不能再违抗师尊的命令,只得垂着脑袋后退,路过招凝时,目光顿了顿,而后拱手行礼。
招凝微微颔首,只等他身影不在视线内,这才缓缓走近。
逍意上人含笑地上下打量招凝,啧啧称奇,“想当年,你这小丫头不过刚刚筑基,如今居然已经金丹中期了,啧,这金丹有些奇异,老夫居然辨不出来是不是上品金丹。不过这真元八成是上品金丹了。啧啧啧,还不到四十年的时间,当真是神奇。话说,秦恪渊那家伙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招凝没有回答,只上前朝逍意上人行道揖。
当年同逍意上人也算是同盟,虽说受了些下马威,但在几十年后看来,也算不上什么了。
逍意上人大抵意识到什么,便只捋着胡子点点头。
“逍意上人,多年未见,本是想来道一声好,却不想……”
“这是说明,我们还是有缘的,能让老夫临死前见见故人。”逍意上人哈哈大笑,可笑了一会儿这神色也就沉了下去,向前走了几步摇摇头,“藏来藏去,算来算去,还是没有躲过紫焰宗的报复。”
“逍意上人和紫焰宗的恩怨,竟这般,不死不休。”
“何止不死不休。他们他娘的还毁了我转世重修的机会。”
明明是让人悲痛欲绝的结局,逍意上人说出却只是发泄一样,好像真的看透了。
“昊阳,你应该知道。当年昆虚第一天骄。我初入修真界时什么都不懂,还在他身后跟了几年。可是却谁知,到最后分道扬镳,更是势如水火。紫焰宗和昊阳关系极其微妙,即使有掩月仙子的孽缘也没有改变,他们拥护着昊阳,后来却不知因为什么背弃了昊阳。”
“但,招凝啊。”逍意上人唤她,“这天骄还是少惹微妙,担不起的。”
招凝没有说话。
她问,“这紫焰宗为何这般厉害,先不说元神尊者镇守,元婴上人护宗,只这一宗十几上品金丹便抵上一处修真界的数量了。”
“有的是正儿八经修炼出来,有的是从其他地方抓来却心甘情愿投奔他们,还有的……呵……”逍意上人耸了耸肩,“鬼知道是怎么成就上品金丹的。”
“你这丫头上品金丹奇异的很,可小心些。”
招凝点头,倒是也没什么多大的想法了。
逍意上人抬头看向天空,此时天空万里无云,蔚蓝无尽,他忽而开口说道,像是释怀了般,“也罢。老头子吃糖葫芦也是吃厌了,就这样吧。”
招凝跟着抬头,也不知道再看什么,呢喃着,“逍意上人,化神到底是什么?”
逍意上人轻笑了一声,“有人说必须要完成未尽的凡缘,有人说心有执念还在轮回便不会超脱轮回化神成元神,有人说的更简单,说,只要去一趟凡俗便可以了。”
“即使那些化神成功突破元神的尊者们,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步让他们走出化神。老头子搜寻了千年的线索都没有找到答案,可叹啊,化神迫在眉睫,不得不就选了个最折中的办法前往了凡间。”
逍意上人说起化神经历也是自嘲。
“哪有吃着糖葫芦就能化神的上人,呵。
三千年前,我出生在凡俗,正值兵荒马乱之际,加之饥荒,后来,我的家人不是饿死便是被树皮堵死了后路,我运气好,趁着流民闹事冲城的时候,溜进了城里,那时我才知道,底下的百姓食不果腹,上面的王公贵戚却还是大鱼大肉,你知道我在城里吃到的第一口东西是什么吗?”
招凝猜到了。
“一颗被咬了半口、里面还藏着半截的虫尸的糖葫芦,哈哈,我到现在还记得那马车上王公少爷被虫子恶心的想吐的模样。但那半颗糖葫芦却是当真把我从快晕死的边缘拉了回来,也让我支撑到遇见我的恩人。”
“后来我就一直在想,那颗糖葫芦便是我整个人生的转折点,如果没有它,我或许会就那般毫无波澜的死在那一天。”逍意上人像是站不住了,他弯腰撑着地面,抻开腿,就坐在崖边,像是孩子一般,“所以化神时机来临之时,我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的心念还是挂在这个糖葫芦上。”
招凝跟着蹲在他身边。
“小丫头,我是不是很傻?”
招凝摇了摇头,“换做是我,大概也是这般选择。”
逍意上人呵呵笑着,“看不出来,小丫头说话很是挺讨喜的。”
好半响,“既然我都要死了,小丫头帮我一个忙?”
“您说。”
“照拂照拂我那不争气的徒儿。这是唯一觉醒我恩人血脉的后代,我想要让他好好活着,直到有一天他能够救出恩人。”
招凝微微讶异,“您恩人……”
“他还活着,活的好好的,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逍意上人叹息着,如果之前逍意上人的情绪不过是浮于表面的波澜,只有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真正悲伤的。
“甄道人知道吗?”
“等到了时候,他的血脉会告诉他的。”
逍意上人站起身,迎着日落光辉,很随意的伸展懒腰,“就这样吧。是时候该告别了。”
他没有等招凝说话,径直披着一身夕阳,向下走去,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俗老人。
走到半路,甄祺然忽而闯了出来,拦在逍意上人身前,已是泪如雨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逍意上人也没有回答,他没有丝毫留恋的单手推开了甄祺然,继续走着自己通向黄昏的路。
甄祺然却也不放弃,就膝行跟在逍意上人的后面。
逍意上人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要到哪里停下,从黄昏走到黎明,从天黑走到天亮,而他身后的甄祺然双膝已经血肉模糊,白骨暴露,他却没有发出一声呼喊。
招凝不知这一幕该如何去形容,她看到了逍意上人的决绝和心死,看到了甄祺然的绝望和哀求。
她不懂,或许也没有人懂,世间唯有他们自己懂得自己的悲。
却在这时,逍意上人一步迈在晨昏线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他忽而抬头看那朝阳,身上的气势开始节节攀升,天空中原本万里澄净却突然起了雷云。
一道道雷罚在厚重压抑的云层中酝酿。
连甄祺然都诧异的挣扎起身,他眼眸中满是愕然,转而又变成大喜,“师尊,师尊,是化神雷罚,您成功了,您要晋升元神了,您……”
但他的喜意在逍意上人淡淡转眸看他之时而顿下了。
更深的绝望涌上甄祺然心头。
“没用的。”逍意上人对他说道,“我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我渡过化神雷罚了。”
“师尊!!!”甄祺然扑上前,但紧接着被瞬身而来的招凝拉住了后领。
招凝看逍意上人,“逍意上人,望仙死城的渡劫台,您忘记了吗?还有机会的。”
逍意上人却只是含笑地摇了摇头。
他展开手掌,低头看着,掌心聚集的神光黯淡而无力,已经连破碎虚空、穿越空间都做不到了。
“大概就是天意吧。”
他呢喃一声。
而后却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抬头看着雷云大笑着,“无所谓,无所谓了。”
“朝闻道,夕死足矣。”
“哈哈哈哈哈。”
仿佛是迎合着他的大笑,头顶轰隆雷声,第一道雷罚已经成型。
不能再停留在此了,否则他们都会被搅入雷罚之中。
招凝提溜着甄祺然飞速远离雷罚区域,而甄祺然却还在她手中不断挣扎、不断呼喊着,但这般也没有撼动分毫。
直至招凝将他带离,站在三里之外高耸的山巅上,这才将甄祺然扔了下来。
甄祺然悲恸万分的瘫软在地上,泪水混着草屑让他毫无形象,可即使这般,他几近绝望的愧疚要把他淹没了。
轰隆——
第一道雷罚轰然劈下,连带着整座山都消失了,烟尘四起间,新的雷罚在酝酿。
“招……林师妹。”石越泽的声音出现在后方,转眸见石越泽匆匆而来,除此之外,整个斗剑大会上的金丹真人几乎都来了,其余筑基境、练气境的修真者或许也来了,只是无法这般靠近雷罚区域。
“这是谁要晋升元神?”
招凝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甄祺然身上。
众真人顿了数息时间才辨认出这是惊天仙宗的甄祺然,登时明白这渡化神雷罚的是谁了。
“逍意上人!”
“惊天大长老!”
一瞬间有人大喜也有人暗地里咬碎了牙,但甄祺然的表现似乎又在暗示着什么,忽而之间气氛陡然沉了下来,连适才嫉妒的都默然了。
下一刻,第二道雷罚劈下,却听一声凄厉怒吼,一道影子直冲雷罚而去,直至半空交汇,只留一点刺目的亮光。
紧接着亮光轰然爆开,连众真人也不由得遮目避光,但等他们再去注视之时,天空中的雷罚停了。
半空中爆开的血点像雨一样洒在地面上,地方三里之内,植被骤然疯长,繁花反季绽放。
这并不是什么天地异象,不过是元婴上人体内的灵气在死后反哺大地罢了。
“师!!!尊!!!”
甄祺然仰天长吼,泪已流干,取而代之的是血泪。
众真人叹惋,无论是曾经崇敬的,还是不屑的,此刻不约而同齐齐拱手向前方。
“恭送——逍意上人——天地长存——”
逍意上人的死惊起了波澜,但终究无法影响了什么,所有人的修行还是继续,斗剑大会也不会为此停下。
没过多久,前来观劫的金丹真人尽数归浮空台,石越泽也回去主持。
招凝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她走到甄祺然身边,一手负后,一手虚按在他的头顶,清浅的光华在甄祺然身上晕开,他体表的伤口,体内的损伤都渐渐修复。
招凝撤回手,甄祺然还无力地跪着。
她也没有再看他,只是淡淡说着,“你师尊临终托我照拂你。”
“不劳真人。”甄祺然嘶哑而坚定的说着,“我甄祺然此生无能,拖累了师尊,不想再拖累真人了。我修行的路,我自行完成;我要报的仇,也只能我一人完成。”
招凝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知。”
“我可能也无力帮你。不过既然答应了逍意上人,便该护持你。”
招凝翻手,掌心出现一片枯叶,枯叶上却写着古怪的字符,枯叶轻飘飘落在甄祺然手中。
甄祺然捧着,迷茫不解,却见枯叶突然碎了,那古怪的字符印在了他的掌心。
“此为七杀极意中一字,此字之下,十丈生灵皆寂灭,予你保命。”
甄祺然指尖颤抖,膝盖动了动,转向招凝方向,深深叩首。
等甄祺然再抬起头来时,招凝已经消失在原地。
天悦城斗剑大会还在继续。
招凝回到观战台上时,正巧看到郭颖儿同一女修对战。
二者修为相仿,剑法同宗,起初郭颖儿持剑施法时还略有迟疑,但被对方挑起战意,你来我往,甚至比筑基境斗剑更具观赏性,直至最后,郭颖儿以半招胜过对方女修,双方都没什么敌意,对战结束,一拱手倒是颇为惺惺相惜。
其后的斗剑大会精彩纷呈,各方剑道登场,各路剑法呈现,倒是看的人眼花缭乱。
剑碑之上,剑才榜后两榜的排名一日百变,直至筑基境和练气境排名最后一日。
练气境剑才榜上,郭颖儿登上了前三。筑基境剑才榜上,云锦凡堪堪爬到第十,而开幕战她侥幸胜了的甄祺然此刻却遥遥领先,高占魁首。
云锦凡胜了,却也没胜。
练气境和筑基境的剑才榜并非一场定胜负,有的能一路长虹场场大胜,有的却可在一蹶不振中奋起直追,此番变化,大概也是斗剑大会的魅力所在。
不过到了金丹境,满打满算,参与剑修不过十来位,再加上不同品阶金丹的差距,便是一场定胜负。
大抵为了比试的噱头,上品金丹的比试便排在了首位。
这金丹境界开幕之战,便落在了招凝和项鸿轩身上。
招凝落在台上,项鸿轩抱着剑,闭目养神。
浮空台上的观众寥寥无几,除了金丹真人和十六宗宗门代表,还有不少财大气粗的低阶修真者。
郭颖儿和云锦凡并不在观战席上,她们此刻皆是囊中羞涩无意金丹境比试,而甄祺然自筑基境比试结束后,便一刻不想浪费时间,修炼去了。
这场比试真人和宗门是兴致缺缺,但其他观众却是恨不得趴在观战台边缘呐喊助威。
无他,这场比试,赔率最高。
石越泽轻咳一声,压下观战台上的躁动,上前一步,目光落下,正巧招凝抬眼,四目一对,石越泽挤了挤眼,似乎再暗示着什么。
招凝好似没有看见,很自然的挪开了。
随着石越泽的报幕,项鸿轩缓缓睁开眼,目光划过招凝身上。
他一顿,忽而说了句,“你很眼熟。像是一个……故人。”
他似乎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
招凝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起势,用的是一把普通的二重灵剑,但速度却是极快,须臾逼近项鸿轩,但项鸿轩已反手持剑挡下招凝的攻势。
“很快的速度,但,不及我。”
项鸿轩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疑问中,只用剑身震退招凝,紧接着剑光起,虚空起波澜,青色剑芒分化成莲,步步逼近招凝。
而他身形也跟着剑莲靠近,“这个故人,我一直在找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招凝剑光起影,身形成雾,云裹长锋,瞬而消失在他面前。
项鸿轩脚步一顿,眼眸满是冷意地盯着云烟成雾的擂台,他能感觉到每一处都似有剑光藏匿,每一处都似有对方的影子晃过。
但他就站在原地数十息。
他不急,台上观看的修真者却是躁动。
“快打啊,莫要在找了,这不显然雾是假象,人在云外啊!”
“对对对,快将她踢下擂台!”
项鸿轩却是双眸一眯,转而眸光似剑地射向观战台上某一处,却见刚才叫喊的声,呼吸陡而一窒,竟直接昏死过去,此刻再也没有人敢多舌,倒是高台宗门代表中不少微微一挑眉。
下一刻,倏然一剑从云雾中乍然出现,直逼项鸿轩心口,他竖剑抵抗,再猛而掐了一道古怪繁琐的剑诀,青罡剑撕破云雾,逼向隐藏在云雾中的招凝。
“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她?”
陡而间,整个浮空台都在颤动,在他疾速逼近中,飓风忽而裹住项鸿轩将他扣在原地。
招凝抬眸,“项道友,多番盘问,却是明知故问。”
“我有一事找她。”却见项鸿轩顿在原地。
而此刻风卷云涌,雾气重重,遮蔽了观战台中所有视线,似是把声音也屏蔽了。
“我得了一物。”
忽而展开手,却是一玉瓶,玉瓶清透,隐隐能看到紫色毫光的丹药滚动,还有些许丹香。
招凝识得,紫阳蕴神丹。
项鸿轩说道,“当年你不愿交我这个朋友,不过是觉得我抢了你上品金丹契机。我项鸿轩却是看重你,花费数年找到一枚紫阳蕴神丹,准备弥补于你。不过,你既然已经结成上品金丹,那此物便算了。”
他放下手,“我项鸿轩诚意至此,沈招凝,你觉如何?”
招凝神色丝毫不起波澜,好半响,嘴角勾起一丝笑,笑意不达眼底。
却见她手中二重灵剑一转,拙劣的光华散去,灵剑变灵宝,高空之中,风变,云变,法则变。
项鸿轩眼眸猛地一缩,却只见一道浩浩剑光径直斩下,他欲抵抗,却发现斩下的剑光不过虚影,背后另有一道极之剑风,瞬间将他掀翻在地,再撑起半身,剑尖已定在他眉心。
台上风散云雾消,观众还在一脸茫然,却见胜负已分。
石越泽满意眯眼笑着,抬步正要宣布结果。
却见招凝抬手,手中抓着一只丹瓶。
项鸿轩一怔,左手动了动,刚才抓在手里的丹瓶不知什么时候落入招凝手中。
而此刻丹瓶瓶塞已经挑开,紫阳蕴神丹的丹香飘溢出来,惊得一众观众大骇。
可招凝却在此时将丹药缓慢倾倒下来,无价之灵丹就这么在地面上像废物一样滚动着。
她的声音淡淡的。
“项道友之心,颇为让人感动。”
“二十年不忘,千里送丹药。”
“可是,却不知为何在丹药中设下契约,当真是想交个朋友,还是想绑个附庸——”
却见她一指灵光点去,紫阳蕴神丹生生在众人眼前碎裂,一道玄之又玄的灵契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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