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237
元婴上人发话, 诸宗门宗主、长老、真人默认,顷刻间钉死了此事。
越来越多的弟子回来,见到惨状, 问起时, 起初,邵峻等人虽传达元婴上人的话,却还嘱咐一句“事情真相不明,不可过于认定”, 到后来,再一个个来此收尸的宗门、家族、散修亲朋的质问中, 邵峻等人也麻木了, 不再解释, 不再嘱咐, 甚至关起洞府, 直至尸体都清空了这才现身。
那一段时间,声剿清霄宗的修真者几乎要把清霄宗掀翻踏平了。
直至一日,归元城古医堂忽然传出风声, 说那些从清霄宗带出来的尸体其实已经被魔化了,他们的识海早已被天魔侵蚀, 肉身完好不过是表象,只要用除魔诀一试, 这些尸体就会化作一滩魔血。
无数人斥责, 少有人尝试, 但只要有一人尝试,这古医堂的说法便证实了。
清霄宗被昆虚声剿之事才慢慢少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清霄宗的情况转好,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后, 三名弟子走到邵峻等人面前, 要求自请逐出宗门,邵峻等人挽留,说“此时乃宗门危急存亡之时刻,亦是宗门重启之时机,不可离人”,但这样的话反而换来了嘲讽,有的说“他不想活在阴灵遍布的宗门中”,有的说“他不想每次出宗受到的都是偏见”,还有弟子说“进入清霄宗是冲着第一宗门的名号来的,如今清霄宗名存实亡,在此地修行与在一个小宗门修行又有什么区别,甚至在小宗门以他的实力甚至能做长老乃至掌权之人”。
邵峻等人默然,只能任由他们离开,这仿佛就是一个开端,更多的弟子来自请离宗,甚至有些在离宗之时认为如今面临的一切都是宗门造成的,要宗门给予补偿。
彼时的邵峻等人已经不想再争辩什么了,打开库房,让他们自行取,唯一欣慰的是,这些弟子还没有起争抢之势,拿了自己认为自己该拿的便离开了。
但是等宗门的弟子走了大半,再去看亏空的库房,邵峻等人也忍不下去了,有长老提出分割清霄宗,自建宗门,在多番的争吵之下,玉华宗就在此时出现在了清霄宗中,他们要合并清霄宗。
当时本就为分割清霄宗争论不休,玉华宗的出手,反而给了他们另一条路,宗门日渐衰败,并非他们几个金丹就能支撑的下去的,如果能合并入玉华宗,做一个附属在玉华宗的宗门,既能保证宗门的完整性,也许还能让宗门起死回生,虽然这样做几乎把清霄宗的颜面踩在脚下,可是清霄宗那时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并入玉华宗之后,玉华宗不断要求上贡,年年变本加厉,清霄宗的积蓄几乎要被耗空了,那些秘境传送令牌、功法全都被玉华宗拿走。
有真人意识到玉华宗并不是真心想要救一把清霄宗,而是想直接将清霄宗蚕食。
众人本想去找玉华宗逃过说法,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汤鸿长老带着清霄宗仅剩的资源向玉华宗投诚了。
已经成了空壳的清霄宗甚至连百余名弟子都无法支撑了,于是更多的弟子离开,这一次甚至不像最初那般含蓄,他们直接抢夺清霄宗的东西,邵峻等人已经不想再管任由他们去了,到了最后甚至有散修、有外宗门、有外家族的人摸进来,争抢清霄宗仅存之物。
而邵峻等人和剩余的几十名弟子就坐在大殿里,听着外面砰砰声响吵了数日。
邵峻说道最后,“那日,我们本想遣散了剩下的弟子,但玉华宗又突然来了,那玉华宗宗主是昆虚近年来数一数二的天骄,更是对我们清霄宗心怀仇恨的,她一出现,我们就察觉不妙,可还来不及开启护宗大阵,就见她手持半块圆盘状的古怪东西,将我们传送到那莽荒秘境中。那秘境中罡风、齑雷、沙尘、空间裂缝遍布,最开始进去的时候,甚至时有空间的坍塌,我们好不容易熬过了最初,就见更多强大的妖兽从那里突然生成,实在没办法,只好让几个筑基大圆满的弟子以妖丹结下品金丹,这才熬到了今日。”
他抬眼看秦恪渊背影,即使黑发掺白,寿元将近,他脊背依旧挺直,没有丝毫佝偻。
这让邵峻心中起了一丝怨念,他低下头,说了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情绪话。
“首座,当年你这般做,有考虑过我们吗?”
秦恪渊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丝毫的动作,看着那积灰的宝座,眸子中漆黑难辨。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闯进来,是愤愤的纪岫。
他一把揪起邵峻前领,“若是师兄没有考虑过我们,你觉得现在你还能在这埋怨,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邵峻,你活了几百年,天魔魔种的蔓延速度和威胁,你难道一点就不清楚吗?”纪岫吼道,“你是向让清霄宗成为第二个天机宫,还是想让昆虚成为第二个西极魔荒?!”
邵峻反吼道,“那我们呢,我们为什么平白受这么多欺凌和压制,从昆虚四大宗门之首的天之骄子,成为整个昆虚人人喊打的存在,你觉得对我们来说就不是折磨吗?你知道有多少弟子在后来心境崩溃,心魔频生,甚至直接自戕了事?!”
“那与师兄、与首座有何干系!这难道不是昆虚那些道貌岸然的宗门、那无端恨意的玉华宗造成的吗?”纪岫反压着,“你们为什么不去质问他们?!”
“质问?用什么质问?”邵峻不再大吼,反而偏头低着,活了几百年声音中头一次有着哽咽。
“那你就能质问首座了?”纪岫再逼问。
“纪岫。”但被秦恪渊叫住了。
秦恪渊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又喊了纪岫一声,“放了他。”
纪岫咬牙切齿,紧紧攥紧邵峻前领,好半响才冷哼着,将他扔开。
“师兄!”纪岫反过来吼秦恪渊,“必须让整个昆虚明白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秦恪渊神色依旧是平静的,声音更是平和的。
“我会给清霄宗一个交代的。”
“你们先下去吧。”
纪岫本想再说什么,但是看着邵峻那态度,反而更想好好和邵峻比划一番,他一把拉着邵峻的胳膊,“走!我们出去说个清楚!”
秦恪渊也没有再阻止,只看着两人拉扯着出去,待两人走远,云鹤阶石上的光华好似也黯淡了,让大殿外陷入黑暗与空洞。
他默了片刻,忽而轻声说道,“还不出来?”
但大殿中并没有任何回应,秦恪渊也没再出声,只是缓步从高台上走下,站在殿中央,看向某个方向。
招凝裹着云丝千幻斗篷从阴影中挪了出来,秦恪渊目光在斗篷上划过,最后落在招凝压抑情绪的脸上。
他又唤了声,“来。”
招凝靠近,秦恪渊说道,“纪岫光明正大在外面偷听就算了,你穿着云丝千幻斗篷就能瞒过我?”
“我不是在瞒师叔。”招凝尽量保持着平静,“我只是不想同邵峻争吵。”
与其说在他人眼里隐身,不如说是掩耳盗铃般在自己眼里隐去自己,让自己像个旁观者听完这一切。
秦恪渊揭开她兜帽,再怎么压抑情绪,这眼里还是填满了罕见的怒火,还有被压在深处……隐隐的忧虑。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招凝抬眸,“师叔,你说给清霄宗一个交代,是把真相告诉整个昆虚,让昆虚知道,所谓的清霄宗是祸端之始不过是无稽之谈,对吗?”
秦恪渊指腹划过云丝千幻斗篷的边缘,给了招凝肯定的回答,“当然。”
招凝还想说什么,秦恪渊却又道,“斗篷已经是灵宝了。”
“是。”招凝回答,“我用太乙五行炼器真解将它叠满七十二地煞,又在汴州北海找到了海蚱皮,顺利晋升成灵宝。”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脱下来,师叔给你多加几重天煞灵禁。”
招凝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依言解开了系带,只眼神还疑惑地看着他,这才听秦恪渊不紧不慢的,“好让招凝小仙子在元婴上人面前也藏住了。”
一时间,招凝竟有些无奈。
“出去吧。”秦恪渊说道。
招凝犹豫,又听他提醒,“去看看纪岫,别让他胡闹。”
想起纪岫时才的态度和出去的架势,招凝也觉得纪岫怕是要和邵峻真打起来。
顿了片刻,招凝还是转身向大殿外,只是走到大殿门口时,还是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见秦恪渊还看着她,对上她的视线,微微颔首,没说什么。
招凝低眸,转身,身形化流光离开了。
纪岫果然和邵峻打起来了,两人打得一点也不克制,惊天动地,从云霄峰一座从峰砸到另一座从峰,招凝也没有阻止,她只是站在靠近他两战斗的高崖上,低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两人的打斗惊到了洪杰、罗真人他们,这才被洪杰强行拉开。
“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洪杰微怒,“清霄宗好不容易被首座恢复原貌,你们是又想把这里毁了?!”
两人一个碰撞,灵光撞得半个夜空都亮了,这才分开两处。
纪岫落在招凝旁侧,邵峻落在对面峰头上。
“邵峻,等老子事忙完了,再跟你好好打一场!”
邵峻一场打斗,倒也泄了不少情绪,他抬颌,“行,随时!”
纪岫转身就要走,洪杰喊了一声,“纪岫,你给我站住,你去哪?!”
“还去哪里?”纪岫顿住脚,他幕而转头看向洪杰等人,“老子去把玉华宗那贱人抓回来给师兄赔罪!”
谁都知道,纪岫说的是毕玲燕。
“就凭你?”罗真人嗤了一声,“她现在可是昆虚第一宗门玉华宗的宗主,更有不少金丹真人随护,甚至还有元婴上人跟她在一起,想要抓她,痴心妄想。而且,杀了那么多人,这魔头两字,说秦首座也没有错。”
“你!罗觅,你这么认同那贱人,你怎么不现在就加入到玉华宗去。”
“呵,玉华宗算什么?”罗真人讽道,“就算它再扩张百年,真正昆虚第一,我认得也只有清霄宗。”
一时间,纪岫怒火反而发不出来了。
每一个现在还站在清霄宗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这个理由或自私或负面或赤忱或满腔期许,但不得不说“清霄宗”三字是他们于此的共同连接。
但现在,招凝抬眸看着无星的夜幕,忽而有些悲戚和无力。
她忽而问道,“毕玲燕现在在哪?”
几人不解她为何重新提起此事,但邵峻还是说道,“应该在鹤绥山。这一阵子,昆虚在进行宗门大比,其实就是为了确认玉华宗昆虚第一的名声,玉华宗作为主持者,他们宗主自然也在那里。”
招凝得了答案,身形一动,周身泛起清光,瞬而化流光飞去。
“招凝?”众人惊讶,那去往的方向就是鹤绥山的,鹤绥山并不在玉华宗,而是昆虚中部一处巨大的山脉,其上有一片辽阔的云顶,类似宗门大比、几宗联合大事若不方便在宗门举办,就会设立在此处。
纪岫却是大笑一声,“招凝,等等我!”说完,也化作流光飞去。
可是,等纪岫追到招凝,一同进入鹤绥山附近时,纪岫忽而发现不对劲,招凝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行踪。
“招凝。”眼看着要进入那云顶范围,“我们这么去,会不会太显眼了,若是引来了太多人注意,我们怎么把那毕玲燕抓住!”
“谁说我们要偷摸去的。”招凝冷冷说道。
数个呼吸,招凝已经径直落在云顶上,云顶上用白玉石铺就了一层大型平台,三面建起很多宫殿和住所,都是给来此观战的人使用。
玉华宗为撑起自己在昆虚第一宗门的地位,几乎邀了昆虚所有大小宗门前来挑战或者观战,更甚者还有其他修真界的修真者来此凑热闹。
纪岫明显了能感觉到三面建筑中都住满了修真者,隐隐能感觉到数十道不弱于自己的气息。
他犹豫了,而招凝脚步丝毫没有停,径直走向云顶最东面的主殿。
在主殿阶石下十丈出,招凝停下了脚步,她抬眸看那巨大的宫殿,宫殿阶石两侧还有玉华宗弟子把守。
见到来人,最下方的玉华宗弟子几步走了过来,朝招凝和纪岫拱手作揖,“不知两位真人从何而来,今日大比尚未开始,还请两位真人移步观云楼休息。”
“不,我们可不是来休息的,更不是来看什么狗屁大比的。”站到这里,纪岫也没什么犹豫了,“我们是来找毕玲燕的,叫她现在给老子滚出来!”
玉华宗弟子一愣,神色倏然大变,“这位真人再说什么,为何无端吼骂我宗宗主。玉华宗、鹤绥山不欢迎你们。请你们赶紧离开!”
“就凭你!”纪岫正准备把面前这不过是筑基初期的弟子扔开,却被招凝拦下了。
“何必闯进去。”招凝声音很冷,“我们也不屑闯进去。”
说着,忽而退后半步,右手一展,刹月剑晕着光华而出,紧接着,毫不迟钝的,起势,抬剑,向那宫殿劈去。
面前的弟子慌了,瞧见这气势,直接跌坐在地上,恐惧的向旁避让,而其他的守卫弟子也下意识的弃武器而走。
随着百丈剑光落在宫殿上方,突兀碰撞到一层光幕,可是再招凝再一次下劈,那光幕似乎撑不住的,荡起层层气浪,直至最后,那光幕彻底爆开,气浪向两边冲去,一时间整个云顶好似都在晃动,这一动作大抵是惊动了整个云顶上的人。
却听高空中有人喊道,“这是哪个宗门新晋的真人,居然敢这么放肆?!”
还有人呵道,“此地是宗门大比,无关人等又要破坏此地,速速离去!”
更有人看热闹,“咦,那仙子身边的似乎是清霄宗中的纪岫,他不是失踪数十年了吗?”
这些声音大多都是金丹真人的,还有很多筑基境修真者不敢参与此事,只在建筑中偷偷感知着这里。
纪岫感觉到四周越来越多的窥视,那些金丹真人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似乎将整个云顶上空都占满了。
“这是作何?”终于有人从正前大殿中走了出来,是玉华宗的金丹长老,显然他也认识纪岫,呵呵一笑,“我当是谁呢?纪岫?龟缩了几十年,这会子突然出现,莫不是想要来求着入我玉华宗的?”
“你这老头儿休要多言。”纪岫斥道,“毕玲燕呢,让她出来!”
“笑话,我们毕宗主是你们想见就见的?”
“说我龟缩,我看你们这毕宗主也只会龟缩在你们这些人后面,嚼……”
“纪岫。”招凝忽而打断他。
纪岫本想说,这毕玲燕只会在背后嚼舌根,诬蔑秦恪渊是魔头,被招凝一个眼神憋了回去,甚至隐隐警告了他两分。
他一顿,不知为何,好似看到了师兄,一咬牙瞬间就闭嘴了。
招凝抬眸看大殿。
“真人说笑了。”她缓慢说着,甚至带着一丝古怪笑意,“今日,我是为我自己而来。当年毕宗主众目睽睽之下,骂我沈招凝是懦夫孬种,我不忿很久,此次特地来报复的。”
没人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连纪岫不由得诧异盯着招凝。
那长老好似被招凝说蒙了,却见招凝又一声笑,“我带了一些证据,就想告诉你,你毕玲燕也是个懦夫孬种——”
“毕宗主不出来,没有关系,反正我知道你也在看着,整个云顶上所有有权有势的宗门家族都在看着。”
却见招凝忽而手掐法决,她身上清光涌动,紧接着在她头顶竟出现了一团光影。
那是她记忆的具象化。
却见光影之中,归元城上空,大型灵舟轰轰驶来,进了就看见云蔚真人站在船首,一脸冷色和愤怒。
“云蔚真人?”玉华宗长老也是一呆,不知道招凝为何要呈现这幅画面。
然而等他们再一看,却见云蔚真人怒目向归元城,厉声怒吼,金丹威压一片片压下,归元城中的修真者们慌乱极了,最开始四处奔逃,盲目碰撞伴随着踩踏,甚至有凡人在其中到底吐出鲜血,有凡人小孩无助的在人群中哭泣
直到玉景珏的出现,反声质问,这慌乱稍稍缓了些许,可紧接着,玉景珏被生掐着吊在半空中,那金丹威压更加中了,凡人直接倒地,修真者奔走不顾凡人,更有修真者直接吐血重伤……
这一幕幕是当年招凝亲眼所见。
“沈招凝!”忽而有声音从大殿之中冲出,却见一道身影出现在大殿外,怒吼着,“沈招凝,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要回溯这段光影,你以为这样就能抹黑师尊了吗?!”
这一段记忆中的云蔚真人确实古怪极了,他的暴怒、他的狠厉,他的无所顾忌,几乎让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云顶两侧建筑中有窃窃私语,有人还记得当年的事,只是后来被清霄宗魔乱之事完全掩盖了,而云蔚真人也死在了那场魔乱之中,他死前的这番行为又何须再提。
“抹黑?”招凝奇道,“我没有在抹黑他,我不过是在刺激你,你且听听……”
却见她手指一动,灵光跃入光影之中,便听那云蔚真人反复重复着,“是不是你害的燕儿”,“我要让你给燕儿偿命”,“燕儿若是再出事,别说是你,你古医堂也休想有一人活着出去”,“……”
如此种种,招凝感慨道,“毕玲燕,云蔚真人可当真是情深啊。”
周遭人似乎被招凝带偏了,甚至八卦起来,说起云蔚真人和毕玲燕之间古怪的师徒情,毕玲燕一时间甚至忘记了驳斥招凝,她好像很久没有听见师尊的声音了,她呢喃着唤“师尊”,那语调这么缠绵。
偏生就在这时,光影定格,却见云蔚真人的眸中泛着血红之色,像是从瞳孔中晕染出来的。
“他的眼睛怎么了?”
“云蔚真人之前那杀意就有些不对劲,这眼睛怎么看怎么像是魔化前的状态。”
“不会吧,云蔚真人当时入魔了?”
“笑话,就用一个瞳孔的颜色来说明云蔚真人当时……”
忽而间那些窃窃私语停下了,因为他们看见这云蔚真人的眼眸缓缓变化了,那是外溢的血色,包裹住整个眼白,将整个眼眸变成赤红一片,又紧接着在他突兀眨眼间恢复原状。
画面一转,出现在云蔚真人脖颈、手腕、指尖小片小片魔斑。
“真……真的?”很多人不可置信。
毕玲燕陡然反应过来,“沈招凝,你不要诬蔑师尊,你以为就凭你这一念之间的画面就能把师尊说成魔吗?不可能的!”
“我什么时候说他是魔化了?”招凝反问道,毕玲燕一怔,转而变得更急了,可是招凝直接道,“我说过了,我是来揭示你也是个懦夫孬种的。”
却见那光影消散,招凝手中出现了一只玉瓶,那通体清透,泛着淡淡圣光。
甚至有人直接察觉到了,“魂净瓶!”
招凝冷声道,“毕玲燕,不如好好看看,你师尊临死前给你的留言。”
却见魂净瓶上光华一动,一缕魂光悠悠飘出。
“师尊!”毕玲燕猛地反应过来,“是师尊的残魂,原来在你这!你给我还回来!”
毕玲燕大怒冲来,用不着招凝动作,纪岫已经拦在了前方,法决一掐,硬生生将毕玲燕堵住。
“秦兄……”
却听一声嘶哑而挣扎的声音,就是刚才招凝记忆光影里呈现的云蔚真人声音。
魂光浮动出云蔚真人最后一丝清明,也正是因为这丝清明,它才在魂净瓶中保留了下来。
画面里的云蔚真人,身上缭绕着浑浊的魔气,他的眉心不断呈现着魔印,他的眼眸不断在赤红中翻白。
秦恪渊浑身浴血,面无表情的伸手虚按在他前方,银辉光华好似支撑着云蔚真人最后一丝清明。
云蔚真人说道,“我知道,我早就入魔了,从看到燕儿那一刻起,我的梦里便不断出现着和她在一起的种种片段,明明那是不可能的,那些画面明明是几百年、几千年后的。我以为这不过是我的心魔,却不想这其实是我心中最龌龊的念头,被天魔抓到了机会,侵入了我的识海中。”
“我有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了,我只能疯狂的屠杀妖兽,用那些血色才能让自己躁动的识海平复些许。直至来此之前,归元城中,为了找玉景珏霉头,我险些将归元城的无辜凡人杀了……”
“原来……一切都来不及了……哈哈哈……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我只求你,在我死后,帮我照拂我的燕儿,她真的是一个很天真的小姑娘……”
“师尊!”毕玲燕不可置信恸哭嘶吼着,可是什么都没有用。
只见魂光最后的最后,云蔚真人自己拿起了剑刺入了眉心、贯穿了识海、绞杀了神魂,他就这么倒了下去。
云顶之上在片刻的无声中,又起层层交谈。
“原来云蔚真人早就入魔了!还是自我与魔了结的!”
“毕宗主不是说,是秦恪渊亲手杀的云蔚真人吗?是他屠杀了金丹大典所有人?”
“可是云蔚真人怎么会入魔,他那么早就入魔,会不会他就是那些魔化尸体的根源。那秦恪渊不是魔头,云蔚真人才是魔头?”
“闭嘴!”忽而之间,毕玲燕大吼,那么多嘈杂的声音不带一丝掩饰的传入她耳中,直至最后那句,毕玲燕终于忍不住了。
“闭嘴?为何闭嘴?” 招凝淡淡道,“你看,毕玲燕,你在云蔚真人身后躲了那么久,踩着他的尸体登上了玉华宗今日这个位置,你可当真是个懦夫,是个孬种啊。”
纪岫呵笑了一声,他冷眸低视,声音只有两人才能听见,“你说我师兄是魔头的时候,可曾考虑过这些,可曾想过师兄救过你,可曾想过还有云蔚真人的嘱托。你早就知道你师尊入魔了吧,你就是不想让他担这样的名声,故意将一切罪孽推到所谓‘魔头’身上。你这张嘴,好狠啊!”
毕玲燕猛地抬起头,眼神狠厉至极,又逼视招凝,是她,她才是让师尊死不安宁的罪魁祸首。
“我要杀了你!”
她发疯似的从起,猛地撞开了纪岫,手上陡而出现灵宝攻向招凝。
神光晕开,毕玲燕本该伤不到招凝分毫,却不想毕玲燕的灵宝忽而起了威力暴涨,一瞬间竟冲破了体表神光,刺向招凝心口。
“招凝!”纪岫惊道。
招凝瞬而后退,而毕玲燕的逼近之速越来越快,招凝猛地侧身,那灵宝擦着招凝身体而过。
毕玲燕再反冲回,那势气根本不像是金丹真人的。
招凝眼眸一缩,忽而瞬身,出现在赶来援手的纪岫身边,一把按住他肩膀,“不对,是玉华宗元婴上人来了。”
两人一合力,陡而施展大法,刹月剑与扇剑同时而出,堪堪震开毕玲燕再次冲来的一击。
而毕玲燕似乎是脱力了,瘫跪在地上。
纪岫朝天吼道,“你玉华宗元婴上人敢借她手击杀我等,不怕被整个昆虚、整个九州嗤笑吗?”
“呵。”就在这时,却听一声笑声出现在大殿前方,那是一紫袍中年男子,气息几乎察觉不到,而玉华宗长老恭敬的拱手礼身,“宫瑎上人。”
“清霄宗的纪岫,我知道你。那个魔头的师弟。”宫瑎幽幽说道。
“你……”纪岫刚要驳斥,就被一股无形的威压压到浑身颤抖,腿脚不住的抖动着,好似下一刻就要跪下来,但他还硬撑着。
招凝身上威压阵阵,攥紧手,比纪岫并不能好的了哪去。
“两个金丹的小辈,就敢在我宗门大比上逞能。揭示了云蔚早就魔障,又能如何。”宫瑎冷冷看着毕玲燕,“他不过是被情缘搅浑了脑袋的废物,他又不能造成昆虚五千三百人惨死。”
“不如何。”招凝在威压中挤出一声哑声,“我早就说过,我是为自己而来,我是来告诉你们,告诉昆虚所有人,你们玉华宗宗主不过是一个只会嚼舌根的懦夫孬种,你们玉华宗也当不得这昆虚之首!”
下一刻,宫瑎上人猛地一挥袖,毕玲燕脚边的灵宝再次暴起,径直向招凝冲去。
那灵宝裹着无尽威慑,仿佛要将虚空撕碎了,瞬乎出现在招凝身前,离她眉心不过三寸。
忽而间,那灵宝忽而被禁锢住,而两人身后忽而空间破碎,一股力量将两人拽了进去。
破碎空间的另一面,是清霄大殿高台上打坐的秦恪渊,他目光冷视着宫瑎。
“宫瑎,欺负小辈,可不是你的能耐。”
“三日后,诸位不如清霄宗一聚,这昆虚之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下一刻,破碎的空间被抹平。
云顶之上,宫瑎冷哼了一声,转而也消失了。
元婴上人离开,云顶上的人似乎从窒息中找到了声音。
“刚才那是清霄宗的秦首座?他居然没死,还结婴了。”
“什么秦首座,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罢了。”
“他杀的好像都魔化了。”
“那又如何,死的是我师妹,杀人的是他,我就不能恨了吗?”
“就是,魔化了又如何,之前他们不是在灵雾森林弄了一个八卦炼魂阵,怎的那里面的散修就能消除魔念,我们至亲至友就不能再救,只能杀了吗?呵,笑话。”
“既然他说三日后了结,我倒要去看看,他要怎么了结!呵!”
“……”
清霄宗清霄大殿。
招凝和纪岫在大殿中央一左一右的站着,谁都不看谁,谁都不说话。
“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秦恪渊气笑了,“纪岫,你能耐了,现在把招凝都带着胡闹。”
纪岫有些委屈,明明这事他不过是起意,其间他就是个累赘。
但是他很有作为“师叔”的骨气,低声应了,还添了一把火,“这玉华宗和玉华宗那贱人太气人了,一张嘴就能是非颠倒,强行定罪。明明被招凝揭穿那云蔚真人早八百年就入魔了,魔乱早有苗头了,他们却无所谓,只一口咬定师兄杀了人就是魔头!”
“你知道为什么吗?”秦恪渊淡漠问道。
纪岫摇摇头。
“因为魔离他们太远了。”
秦恪渊抬眸,好似穿透清霄大殿顶部看向被掩盖的时墟。
九州封魔大阵,在没有天魔没有入侵,魔没有爆发之前,没有人能切身感受到它的恐惧,相比而言,直白的死亡才是最触目惊心的。
他垂眸,似要重新打坐。
“都去思过崖面壁去。”
纪岫动了动,看了一眼招凝,招凝却还维持着进来的姿势。
他又瞅了眼秦恪渊,被抬眼看了一眼,脑袋一缩,灰溜溜地走了。
大殿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好半响,秦恪渊说道,“招凝,你不用挡在师叔身前。”
这是在说招凝无须用所谓“懦夫孬种”的借口半掩半露她去找毕玲燕的真正目的,用所谓“自己的报复”不让秦恪渊那么直白的出现在仇恨的世人面前,从而故意将云蔚早已入魔、云蔚乃自杀,魔头是毕玲燕的掩饰等等真相呈现。
招凝不理他。
秦恪渊又道,“师叔不在乎那些说法。”
“可是招凝在乎。”招凝瞬而驳斥他,带着难掩的情绪。
秦恪渊无奈地笑了声,抬手招她,“来。”
招凝并不想靠近。
于是,秦恪渊身形一虚,转而站在了招凝身前,云丝千幻斗篷出现在臂弯,他展开披在招凝身上。
很缓慢地系上。
低声说道,“招凝,有些事必须有人承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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