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先斩后奏(四)
广播里一遍遍地播放着火车到站的,永舒紧紧盯着出站口,在人群里搜寻涂岩的身影。
一百零三天不见,他又黑了,好像又高大了很多,站在她跟前,跟一堵山似的,还是一堵火山,浑身上下喷发着热气,烫得她心也酥人也酥。
永舒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羞得低了头,再没往日相处的从容。这会儿,她才真正意识到他们成了彼此的对象。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又忽地都闭口不言。隔着一道栏杆,两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偷偷打量着彼此,良久才往前走。
“你吃早餐了吗?我妈做了酸菜肉包,吃一个垫垫肚子?”永舒边走边问道。
“许姨知道你来接站?”涂岩问道。
永舒摇头道:“我跟她说去照相馆。你把东西给我一点,看着挺重的,都带回来了吗?你什么时候去报到?”
“早去报到了,都上了两周的班了。我上周就打算回来的,就没跟你说。”涂岩答道。
“那怎么还这么多东西?”话一出口,永舒便知失言。
她本意是体贴他辛苦,可他要是给家里人带的东西,倒似管得太宽了,便拿了手帕给他,补救道:“看你累的,赶紧擦擦吧!有轻一点的么?我分一点。”
“负重跑步都不是问题,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这鬼天气,一大早就这么热!热着了吧?等多久了?累不累?”
“久倒是不久,累却是累了。”永舒伸出脚,半是抱怨半是撒娇道:“第一次穿高跟鞋,扭了好几回。”
涂岩闻言把装衣服的袋子撸到右手,再提了黄豆,空出左手,抬手示意道:“来,我扶着你。”
永舒怕他太累,便道:“我走慢一点就好了,不用扶。你先走,在饭店门口等我。包子都冷了,就着热热的瓦罐汤吃才好。”
“没事,咱慢慢走,不重的。对了,你工作分配好了吗?”涂岩最挂心的就是这个,虽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过日子就得柴米油盐日日相对。
“分配好了,去萍城专科学院当教师,报到证都拿到了。你是请假回来的吗?能休几天?我到时和你一起走。”
涂岩摇头道:“我没请假,明天就得回去,后天依旧上班。我才过去那边,根基不稳,不能懈怠。”
“那挺要紧的!你别管我,明天就回吧!我周一才可以去学校办手续,还要收拾一下行李,没那么快过去。”
涂岩不放心,问道:“报到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要是不急的话,等我下周来接你。你先把大件的东西打包,我先带过去,剩下的东西,我下周再带。”
永舒想了想也成,答应道:“我下午去学校收拾东西。不过,你调任去萍城的事,先别和家里说,不然我妈一准猜到我玩的花样。我怕她去学校闹腾。我妈对我,说不上多关心,对我的前途倒是很关心的。她对此有很大的期望,一直盼着我留校,这些日子没少活动。我去个小地方当老师,要是学校的安排,她自然没话说,若晓得是我谋求来的,必要大闹天宫。”
“我们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许姨沈叔说?”涂岩问道。
“等一切成定局了,再跟他们说,好不好?”永舒问道。
涂岩驻步,问:“怎样才算成定局呢?”
“我一报到,就去打结婚报告,开了证明,咱就去领证。等尘埃落定,生不出变数了,我就领你上门,好不好?”永舒试探道。
“你这是要先斩后奏?”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涂岩不同意道:“咱要这么干,我们家好说,你们家就要成厂子里的笑话。你妈那么好强的人,可怎么见人?还有你,也不想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不是?”
“我还不是心疼你。要不这么着,等我妈晓得我们在一个地方工作,怕是要气死。依着她的脾气,指不定还不定怎么折腾你。要依着她的意思,你这辈子别想娶我!”
真是知母莫若女!事实上,许清如早就明明白白说过这话。
那是去年冬,涂岩回家探亲,一进门就见家属院里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他急着回去,没有多关注,不想跟人寒暄,避着人回了家。路上,遇着赶去看热闹的人,拉着他道:“哟!涂岩回来了,真是赶上了。沈家老二在发威呢,快去劝劝。”
涂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一问才晓得原委。
原来一年前,沈思博在院里下军棋,遇着一青年,对他是相当仰慕,话里话外极尽恭维、大加追捧,不得不叫人引为知己,最后收为徒儿。
既成了师徒,师父少不得邀请徒儿上家里坐一坐,吃吃饭。
许清如本是极不耐烦这种事的,奈何人家徒儿相当大方,每回上门都做足了礼数,孝敬的东西不计其数,像烟、酒、布、点心这样的东西,每次都不少,偶尔还送点稀奇东西。如此一来,对于沈思博的这个徒儿,许清如这个师娘可谓是极尽欢迎了。
一来二去的,沈家摸清了这人家底,便起了别样心思。
那时,沈永乐已在谈婚论嫁,沈永舒却待字闺中,沈家爸妈便充作媒人,明里暗里撮合起徒儿和二闺女。永舒不为所动却不胜其烦。
许清如生辰那日,把二人的事儿拿到明面上说,跟亲戚说徒儿谢卫礼有多好多好,又说指责永舒有眼不识珠,信誓旦旦道:“你自个儿去找,能找个这么大方的?你自个儿去找,能找个这么上心的?前些日子,我不过说了句,你在别人家看电视,人就把电视搬来了。人不是为了你,还真为我个老阿姨贺寿么?”
言语之间,大有在众目睽睽之下,逼永舒就范的意思。
永舒一生气,拔了电视就往楼下抱,一把扔到院子里,顺了人家打煤球的家伙什儿就往上头砸,跟砸宿世仇人似的,那叫一个狠,外人都不敢拦。
等沈家人赶下来,电视机已是稀巴烂。沈思博上前夺了家伙什,许清如上前甩了沈永舒一巴掌就走。亲戚们一伙去安慰许清如,一伙跟沈永舒说理。
这一说理,也叫人晓得是咋回事了,反正到涂岩跟前就是:老沈家为了台电视机卖女儿呢!
好事者又说:“涂岩,你可争点气儿!咱阿舒不是你小媳妇儿么?可别叫人抢了去了。”
涂岩托人把东西送回家,转身回去,半道上就见自个妈搂着永舒回来,一边说着可怜的孩子一边给她擦眼泪,拥回了自个儿家。
永舒发作了这么一场,任亲戚怎么劝,都不肯回家。她在涂家消磨了一下午,不肯在涂家吃晚饭,也不肯回家吃晚饭,只说要回外祖母那儿。
没法子,涂岩只得送她去孔喜妹那儿。送人回来,涂岩去沈家说一声。
许清如见了他,冷哼一声,也不指名道姓,只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狗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沈家的女儿,就是残了、死了,也轮不到你!”
涂岩也是个有自尊心的人,听了这么番话,心里头不可能没想法。原本追求淑女的心,也就退却了。若不是永舒一而再再而三地追上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往前一步。
可既然走了这么一步,前面的路不管多么艰难,都要脚踏实地走下去。
涂岩唯一害怕的是:有朝一日,永舒后悔跟她一起走。
至于她的母亲,涂岩笑道:“能娶你,被折腾一场也是应该的,谁叫你是许姨生的呢!等年底,我就去你家提亲。到那时,不管叔叔阿姨同意不同意,年后我们就去领证,也算是堂堂正正了。”
“随你!”永舒有些不高兴。
她心里头有怨气,一怨她妈可以为了永熙永韶不去工作,二怨她妈接她回家后又不好好待她,三怨她摆弄自己的婚姻。如果,如她能摆了她妈一道,再摆她妈一道,是多么痛快的事儿!
涂岩不肯配合,她不想上赶着,更不会勉强,只是心里到底不舒服。
涂岩没听出她的憋闷,还道:“我爸妈都是有工资的人,用不着我养。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钱,买个四大件提亲不是问题,你家里也有面子,皆大欢喜的事儿。”
“哦!”永舒提不起兴致,正好到了饭店门口,就进去点了三份鸡蛋肉饼汤,一碗拌粉。
她还没吃早餐,就着瓦罐汤吃了两个包子就饱了。涂岩吃了四个包子,一碗粉,两份汤,也饱了。
饭毕,两人歇了一会子,有一撘没一撘地聊着天,直到6路公交进了站,永舒才催涂岩收拾东西。
涂岩想着她穿不惯高跟鞋,舍不得她多走,扬手拦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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