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各有心思（一）
涂岩早就吃过挂落，早就做好了建设。
这会儿叫人戳破了心思，心里头难堪，面上却不显，好声好气道：“许姨，谁家都没有赶客的道理。”
许清如张张嘴，又闭上，深吸一口气道：“好！好！好！她愿意赖在别人家就赖在别人家，只要日后别后悔。姐，你帮我把菜炒了。”
许默君拉着妹妹，用眼神示意里头还有人，劝道：“有话好好说，别乱来，甭叫人不自在。”
“姐，你别管，我自有主意。”许清如回屋，从早上搜罗的衣裳里挑了一套衣裙，叫小闺女换上，黄色菱形条纹衬衫搭黄蓝格子半身裙，配上一双回力鞋，头发左右织鱼骨辫合并扎起来，面上稍微修饰一下，一个婉约秀丽可人儿崭新出炉，不比老二差。
“妈，你这是做什么？永舒相看，又不是我。”永熙小声抗议道。
许清如把人条件说了，并道：“这样的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你二姐不知好歹，当我们害她，避如蛇蝎，难不成还叫我去求她不成？你是个好孩子，听妈的话，好好把握，别像那个鬼遮了眼猪油蒙了心的东西似的！”
“妈，人家是来相看永舒的，咱这样不好看。”
许清如闻言一笑，往小闺女额头上一点，小声道：“谁叫你怎么着了。大大方方出来，往你爸旁边一坐，看看他们下棋，不经意间说说话。人要看上你了，谁能说你什么？只说你二姐不懂事，没运气，更没福气。她要跟那块顽石，我不拦着，日子还长着，总有她后悔的一天。妈去炒菜，过一会儿你就出来，晓得不？”
永熙想了想，道：“再过二十分钟，永舒要没回来，我就出来。”
许清如闻言神清气爽地回去炒菜，“走了？”
许默君点头道：“他跟老沈寒暄了一会儿就走了，我听了几句，当真要被裁了，回来跟家里人商量去向的，明天就要走了。想当年，那孩子入伍时，他妈那高兴劲儿，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
“这倒没什么，谁家孩子出息不高兴，做妈的都这个心思。我气的是早些年，那时候我家多困难，姐你是知道的。老涂家仗着家里孩子少，家里头条件好，又给吃又给穿的，搞得我虐待了老二似的。我辛辛苦苦把孩子生下来、扒拉大，倒为他人做了嫁衣。你是没看到，老二对涂家媳妇那个亲热劲儿。好了，一到我跟前就不阴不阳、半死不活的，谁看了不生气？”许清如一讲起这个，就一肚子怨气。
许默君一笑，道：“十根手指有长短，咱妈自个儿都端不平，倒养出这么个有气性的外孙女。仔细想想，还不是像你。”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晓得她那套房子是谁孝顺谁得，我就没气性又如何。这在楼道里做饭，上公共厕所的日子，我真是过得够够的！我这辈子就只能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许清如不无后悔道。
许默君再次澄清道：“我照顾娘的时候，真没想这么多，只想着娘生我养我一场，不论她老人家有什么过失，都不该计较。房子是意外之喜，除非没儿子的人家，谁家仅有的房子给闺女？”
许清如自嘲道：“可见人心都是贪的，我怪妈偏心，又想着薄待了的女儿能够孝顺。”
“世上谁人不贪呢？”许默君很是理解，“咦，这个舒儿，是真不打算回来？清如，你去把人叫回来。”
“叫也没用，白生气。她定是在楼下听人说了，故意躲着。”
许默君眉头一皱，烦道：“那可怎生是好？总不能叫人白跑一趟，连面都见不上。”
“我叫永熙出来了。”
“你……”
许默君边洗菜边想，想来想去还是不行。
在她眼里，永熙自然是不差的。奈何大姑子就中意永舒，知道永舒不愿意相看，还让她巴巴地将人领过来，就指着永舒见了人能愿意几分。
这莫名换人，大姑子头一个不答应。
平日里，给长华说亲的人不老少，大姑子不是挑这个的不是，就是拣那个的不好，难伺候得很！
许默君想想就挺烦，悄声商量道：“这么干不得行！就算俩人对上眼又怎样？我那大姑子可不是好相与的，能给永熙好果子吃？清如呀，不为我，为了永熙着想，你也该把人叫出来。再说这么干，到底显得咱家闺女不尊重，是不？”
“怕什么！我又不是叫永熙追求人家，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咱们这头，只管出招，他们接不接招，怎么接招，是他们的事儿！”在许清如心里头，小闺女自是个顶个的好。
“话是这么说，可你耍的这些把戏，你不说，我不说，永熙不说，别人就看不清么？只怕到时候，人嘴上附和你，心里却看不起你。你是这样要强的人，就不憋屈？”许默君问道。
许清如一听就笑了，摇头道：“姐，你这就憨了不是。人既不是傻子，看穿了我的小把戏，还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就是两相情愿的事。这样子还敢看不起我，看不起永熙，看不起我们家？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真要有那一日，我指着他们的脸骂。”
“怎么都是你有理！”许默君说不过妹妹，在一边生闷气，想着这媒做得，将来两头不落埋怨才好。
许清如见姐姐闷不作声，就说了些好话，左不过孩子从小跟大姨亲，亲上加亲正好孝顺大姨之类的。
许默君从小被妹妹灌迷魂汤，灌到这把年纪多少开了窍，丢了手里的菜刀，解了围裙，沉声道：“我去楼上看看涂家整甚好吃的，把咱舒儿都馋得都不回家了。”
“成！能把人叫回来，算你本事。”许清如拭目以待。
往日里，许清如跟许默君一说永舒眼里没她，一说陆青芝拐她女儿，许默君总说她想太多。这会子，许默君亲眼看了她们那腻歪劲儿，还能说她疑神疑鬼，还能说她对陆青芝有敌意？
如她所料，许默君一上楼就发现不对劲！
永舒在干啥呢？
许默君远远看着，只见涂家妈妈在炒菜，涂岩在一边洗菜切菜，她那傻外甥女端个小碗在一旁吃着，时不时还喂涂妈妈吃一口，也不嫌埋汰。
再说，这还是在人家做客呢，菜还没上桌就吃上了？这是哪家的规矩？
再走近一听，她那外甥女用甜得发腻的声音问人家，“陆姨，您这剁椒烧鸡，绝了！剁椒的风味儿、鸡肉的鲜香、萝卜干的清甜，撞一块儿，真真是好滋味儿！”
陆清芝听得眉眼含笑，又铲了一勺到永舒碗里，并道：“爱吃，就常过来吃。现在不比以前，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哪天想吃了，就跟姨说，你涂伯往老家去一趟，鸡鸭鱼肉都弄得回来。”
“唉！我恐怕没这运气，听人讲分配是分级的，兄弟姐妹有在大城市的，分小城市的可能性比较大。我姐就留在了省城，我可能要分到小地方去了，到时天远地远，一年到头也尝不到几次姨的手艺，想想就好惨的。”永舒叹气道。
陆青芝听了，就试探道：“姨赶明儿就教涂岩做这道菜。他正好要转业，到时就转到你分配的地儿，见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那再好不过了，就怕山石哥躲懒，不肯做给我吃。姨，你家剁椒好特别，比别家的都好吃，怎么做的？”永舒想学会了，做给涂岩吃。
“这个简单得很！开春晒的萝卜干，切成碎丁，小火煸熟，放一边凉透。再把洗好晾干水分的红辣椒、大蒜子切碎，和炒好的萝卜干搅和在一块儿，浇上热油搅拌搅拌就成了。辣子、蒜和萝卜干的比例没有定例，爱吃辣的多放辣，喜欢甜口的多放萝卜干。最关键的是这个油，我放了小葱和香叶小火炸出来了，香得很！一周左右，等那油浸透了辣子、萝卜干、大蒜，舀一两勺出来，炒什么菜都好吃，就这么拌饭也使得！还有，萝卜干别买外头的，放了糖精不好吃。要真分外头了，给姨个地址，姨托人给你带萝卜干。”陆青芝细细嘱咐道。
“成！”永舒一点都不客气，还道：“姨，你家还有剁椒吗？给我两罐，我赶明儿带单位上吃。”
“没问题！听人说，后儿你就晓得分配到哪儿了，要真要去外地，出发前记得跟姨说一声，姨个你做剁椒鸡和粉蒸肉在火车上吃。”陆青芝叮嘱道。
永舒撇嘴道：“要是能把姨带走就好，啥好吃的都有了！”
隔壁的钱婶听了，就道：“你嫁给涂岩，你陆姨就成婆婆，不就能跟去了！”
永舒正要搭话，就听许默君笑道：“涂妈妈这样好的厨艺，想给她做儿媳妇的人从桥头排到桥尾去，哪轮得到我们家这个小憨货。舒儿，家里来客人了，你妈妈忙不开，快回去帮帮她。”
永舒不说回不回，只问：“早上妈妈买了好大一块五花肉，卤了一半，剩了一半。剩的那一半，中午做的红烧肉还是粉蒸肉？”
“你妈做了最拿手的红烧肉烧鹌鹑蛋，可香了，快回家。”
永舒笑道：“她当然拿手了！小妹最喜欢红烧肉，她能不拿手吗？”
这个许默君不太清楚，又记得是这么回事，就道：“还有啤酒鸭、卤水白鱼、肉末茄子、酸辣土豆丝和山药炖排骨，都是好菜。”
她心想，这么多菜，总有一道是永舒爱的。
不料，永舒却道：“好菜是好菜，啤酒鸭爸最喜欢，卤水白鱼妈爱吃，肉末茄子和酸辣土豆丝是小弟喜欢的，姐姐只要是排骨没有不爱的。哦，姐姐也回来了吗？那家里可坐不下，我还是不回去的好。”
许默君不好说永乐没来。这没来的都做了她爱吃的菜，正主倒忘了，不尽可着给人挑刺。
“坐得下，挤一挤就是了！”许默君答非所问。
陆青芝却道：“我们家人少，不用挤，在我家吃就是。老沈、老许都在家，待客也用不着永舒一小孩子忙活。他们忙活不过来的话，永熙和永韶不都在跟前？多少人不够使唤的！舒儿眼看就要分配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家里边，还不让她歇歇么？老钱，粉蒸肉有蒸了半个小时了吧？应该熟了，帮我端下过来，舒儿爱吃这个，先吃一碗。”
钱婶朝陆青芝好生看了一眼，心想这么个和气的人，也有针锋相对的时候，果然许清如说得不错，涂家就是在打她女儿的主意。
“熟了！”钱婶才把蒸笼端到涂家灶台，就见涂岩拿了筷子碗，夹了一碗肉给永舒，还嘱咐道：“刚出锅，烫，慢点儿吃。”
“这么多，一碗下去，我午饭都不用吃了。”
涂岩笑道：“那就少吃点，你还要吃黄丫头豆腐汤的。”
“我吃不完的，你吃！”
陆青芝见二人你来我往，心上更喜三分，瞪了儿子一眼道：“活该他吃！”
许默君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晓得自己是白忙活了，当下也不再说什么，铁青着脸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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