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推销

　　

　　“这不是恭维，老哥我行伍多年，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还没出生我就已经在死人堆上摸爬滚打了……”周盛传颇为感慨的说道，似乎也是在回忆那个血色年代，片刻后又继续说道：“早就听说心田归国所带别无长物唯有海外图书万余册，今天也是顺道来看看几个老同乡所言是否夸大其词……不过心田这份《步枪要诀》是译自洋书还是自己所著？”

　　王伯良拿起放在桌上的《步枪要诀》笑着说道：“这本是下官打算用来给兵勇当教材所用，书里面的内容也是由下官所编写，只是当中肯定是要借鉴洋人著作的，谁让我们手中的洋枪是他们造的呢？”

　　“难怪心田能够一个多月便练出一支百发百中的亲兵队来，此法练兵岂有不成之理？”周盛传赞叹道：“不过若说洋枪，老周我也从中堂大人那里见过心田的设计了那种新式步枪了，只是尚有诸多不明了之处……”

　　“那种新式步枪别说没造出来，就是造出来了现在也是没法用的！这种步枪设计上虽有很多独创之处，但关键还是要有所匹配的弹药，下官已经告知中堂大人暂且先将这种步枪束之高阁，等到花旗国那边回复的消息再做定夺……”王伯良笑着解释道。

　　“老周我也听说心田在校场弄了个大动静，搞得周围议论纷纷，这新式步枪所使弹药是否就是这种？”

　　王伯良心中暗自嘀咕，这同乡的力量就是大，周盛传一般都在小站附近站在自己眼前一句一个“听说”，可见自己在军营中的一举一动连小站的周盛传都知道更别说离自己更近的老李了。不过这更多的是让他警醒，也幸亏前世三十多岁的他早就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候，来到这个时代又是谨小慎微，就连在自己的军队中也不侵犯下属的“权益”，哪怕这种“权益”是不正当的，就算为了过老李的考察一关，也是宁可费尽心思另寻他途，不过现在看来这些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在校场试验爆炸的是硝化棉炸药，而新式步枪等待的是无烟火药。说起来这两种弹药有着很大的关联，无烟火药便是在硝化棉炸药的基础上稍作改动而来，主要用于步枪子弹或是水师火炮的发射药包，而硝化棉炸药可以当做火炮的爆炸药。当然我手中还有威力更大的爆炸药，只是这种爆炸药很不安全，存放的时间短不说储藏也很麻烦，所以也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王伯良故意埋了个引子，比硝化棉炸药威力更大的自然是苦味酸，只是现在各国都尚未采用苦味酸，他也只记得第一个尝鲜的是法国，而在使用上出名的自然是日本海军。王伯良虽然不知道日本海军大名鼎鼎的“下濑火药”具体配方是什么，后世的资料中只对下濑火药的特性有诸多描写，顺带提了一句日本人为了把这种苦味酸兄弟的下濑火药做成炮弹在弹壳内部涂漆灌注石蜡隔绝火药与金属弹壳的接触——这一句话便是王伯良所需要的专利，至于在这上面是否下点功夫，他则需要考虑一番，毕竟他在化学方面是个半吊子，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选择炸药，不过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把用于军事，反倒是有很大缺陷的苦味酸先行一步，更让他可惜的是早就被人发明了……

　　“还有更厉害的？”周盛传惊讶的问道。

　　王伯良点点头：“其实更厉害的炸药在洋人的称呼中叫‘苦味酸’，好像和染布用的一种染料有关系，只是苦味酸和金属不能接触，否则这样的弹药时间稍微长点就会在搬运过程中一碰就爆炸……其实还有比苦味酸更厉害的，只是要么生产的价格太高，要么想要将其做成炸药的难度太高，或是干脆如同苦味酸一般难于储存。我在海外游学所见，洋人无不努力追求更厉害、更实用的炸药，毕竟眼下最常用的黑火药弹药烟雾大、残渣多、还有对枪管炮管的使用寿命有很大的影响，话说下官也曾发明过一种类似格林快炮的机枪，不过比格林快炮要更强，只是受限于黑火药才不得推广，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格林快炮怕是要被淘汰了……”

　　格林快炮是加特林机枪的清国称呼，也有叫格林快枪的，不过这个时代的加特林机枪可不是后世美国大片中主角所使用的“弹壳视觉制造器”。它们还是手摇的大家伙还在使用中有很多要命的问题，而且加特林机枪在这个时代还需要至少四个人才能玩得转。把加特林机枪和马克沁机枪放到一起，孰优孰劣一眼便知，所以王伯良根本用不着吹牛，他的勃朗机枪在有了无烟火药弹药后淘汰加特林机枪只是时间问题。

　　周盛传对格林快炮并不陌生，尽管盛军武器装备比不上亲卫营，但架不住规模大啊，最重要的是依托天津机器局和拱卫京畿的地位使得盛军的武器换装速度一直都保持着相当的水准。盛军驻扎天津也有担负海防的责任，大沽炮台就属于周盛传的管辖范围，而前些年开始的炮台扩修也是由盛军来干的，盛军中便有大小格林炮，如果外敌没有大口径舰炮的支持下，这样的高射速大威力的压制武器自然成为守军屠杀的利器，因此也就格外受盛军的重视。

　　“心田还发明过机枪？你发明的机枪打得有多快？”对于“机枪”这个词国内也许是因为翻译的缘故不怎么用，而王伯良则因为后世的习惯改不过来，这使得周盛传也只好跟着王伯良的念法来说话，说得有些磕巴。

　　“现在的小格林快炮按照洋人的钟点算法差不多是一分钟一千发子弹上下，我发明的勃朗机枪差不多在六百发左右。不过我的勃朗机枪只需要一个人经过短时间训练就可以上手，而格林快炮需要四个人一起，手柄摇快了容易出问题，摇慢了又打不快……就算格林快炮能够打出一千发子弹又怎么样？六百发和一千发在打仗的时候有什么区别么？！”王伯良自信的说道：“等无烟火药子弹出来，我的勃朗机枪会打得更快更凶猛，就算士兵趴在地上爬着走也是一个死，而无论在枪管寿命还是高速发射时产生的烟雾等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马克沁机枪使得堑壕战的血腥以指数形式提高并不全靠高射速，比高射速更可怕的是它的特殊弹道。王伯良虽然不是自动武器方面的专家但也听同行描述过这种可怕的弹道特性——一战中正在冲锋的士兵被马克沁机枪射来的子弹从肩胛骨打入却从手腕处击出，正在匍匐前进的士兵莫名其妙的被垂直下来的马克沁机枪子弹带走生命，老兵怕机枪就怕趴着也会丢命，在凶悍的马克沁机枪面前，士兵以前在训练中流汗流血所锻炼的一身军事本领全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居然有如此利器？中堂大人可曾知晓？”

　　王伯良苦笑的说道：“前些时日我曾面见中堂大人就曾陈明现在库存中的火药和枪械如不出意外的话，用不到十年便会全部被淘汰，很快便会出现更好的枪械以及更好的弹药。不过无论是我设计的步枪还是已经取得专利的机枪这都需要无烟火药的支持，我已经委托友人前往花旗国去申请专利了，专利一下来便可以生产这种弹药来验证我的想法，这些都禀报过中堂大人了，并且我也建议过中堂大人目前的黑火药或是栗色火药应减缓生产，库存弹药和后膛枪也应下放各军营训练使用，或是干脆快些出手卖掉，反正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再晚就卖不出了……”

　　周盛传一听乐了：“心田说得倒是有理，不过也不用太过急切，把后膛枪下放到各营训练使用倒是没错的，至于卖出这里面的麻烦比较多……”

　　“大人不知，下官游学之时所见欧罗巴各国无不在军械以及训练上穷极所思，现在欧罗巴卖的最好的不是各种洋货，而是和军队有关的各种军火。欧罗巴各国也许尚不及我大清一个省大，但是其殖民地却难以推测，最出名的英吉利帝国之所以号称‘日不落帝国’便是它在世界各地都有殖民地，以至于无论何时它的领土都有太阳照耀，国土之大抵之我大清不知凡几。就这样他们尚且还不满足，拼命的在世界各地侵占新的殖民地，掠夺当地财富为己所用，而强大优良的军火使他们就算人少也可以打赢战争。现在我大清看上去是太平盛世，若是军备稍有松懈，怕被洋人占去的地方就不止眼下这些了……”

　　虽然周盛传对王伯良的言辞多少感觉有些太过悲观，但至少也说明这个自小在海外游学长大的年轻人还是忠于朝廷的。周盛传作为李鸿章的心腹自然知晓王伯良为何被放到亲卫营中，李鸿章就曾亲口对他说过，考察能力只不过是一方面，重要的看他是否还忠于朝廷，毕竟出洋时他们年龄还太小，这些年惹出来的事又太多，甚至信了洋教不说还敢公然剪辫。留美幼童只回来了一个，还有一百多人将会在未来的数年中回归，就怕锁得住他们的人锁不住他们的心，这些人都是李鸿章要重用到各项洋务事业上的，如何考察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对王伯良的考察具有一定的标杆意义，是好是坏都会影响到后面回归幼童的考察办法，毕竟李鸿章可没有这个时间去仔细考察一百多个人。

　　其实王伯良并不知道他身上到底聚集了多少人的视线，除了以这么年轻的年龄被李鸿章委与重任之外，从朝廷到淮军系统内部，再至一些处于政治外缘相干的人，他们都在或明或暗的观察着这个年轻人。王伯良还不知道自己可比当年的容闳更受人瞩目，当年留美幼童出洋之事影响远超过他的想象之外，而他有作为第一个学成归国的幼童，其身上自然聚集了不同人等的目光。

　　更因为王伯良是学习军事出身，尤其还是德意志帝国陆军学院的高材生，这格外的引起了周盛传的注意——王伯良对军队的认识也是很片面的，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淮军将领虽然太平日子过久了，但并非统统都是废物，相反正是经历了那个血色年代使得很多淮军将领对外洋军械和训练认识很深，也许是因为在战争中保命，亦或是因为他们对于热武器战争的恐惧，使得他们对于西方现代军事有着很强的接纳能力。。尤其是在普法战争后，更是对德意志军队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而周盛传则是这类淮军将领最为突出者，正是因为他的主动要求，才使得原本盛军出身的查连标在回国之后又被调回盛军担任教习，这只因在查连标担任教习之前盛军中从未有过德意志帝国的教习，而从德意志留学归来的查连标变成了周盛传无可奈何的替代品。

　　不过周盛传今天在观看过亲卫营操演之后，尤其是在进入王伯良的书房所观所闻，使得他心中更坚定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聘任王伯良去盛军。亲卫营操演到底是怎么个底细，周盛传心中一清二楚，队列表演算是出彩也是实货但于战争毫无用处，顶多算是纪律严明的外在体现，但亲卫营到底听不听这个年轻人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说了。

　　“心田，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盛传贵为天津镇总兵，盛军又是淮军在京畿海陆体系的中坚力量，他说出这句话让王伯良颇为感到意外，不过王伯良心中猜想无非是看中了他所编写的诸如《步枪要诀》之类的教材，也未曾往深处想：“大人请讲，下官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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