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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蛀牙


蛀牙

        ☆布加拉提x“我”x乔鲁诺

        半夜,我因为牙疼惊醒过来,捂着右脸爬到床边,拉开水母形状的夜灯,从床头柜翻出止痛药,就着凉水灌下。乔鲁诺因为我的动作睁开眼,起身靠在床头,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我钻到他怀里,用气音撒娇说自己的牙好疼。

        乔鲁诺的黄金体验虽然能创造生命,但却不能治好我的蛀牙。他轻抚我的发尾,安慰我说明天就带我去看牙医。虽是晚春,但气温一到夜里仍旧骤降,我们只能依靠紧紧拥抱彼此来留住热量。

        药物没那么快起效,上下齿一旦相触,一阵刺痛就顺着病灶蔓延至我的半边脸颊。

        “乔鲁诺,前天你放在冰箱里的草莓布丁是我吃的,不好意思。”我想或许这一切都是甜点之神的惩罚,因为我动了小教父珍藏的布丁,所以我现在才会被牙疼折磨。

        他一点一点凑近,将额头轻轻抵在我的眉心算作惩罚,然后开口说道:“那还真是过分。”

        用的同样是气音。我发现了一条规律,人们在黑暗中好像格外喜欢用气音交流,似乎生怕惊扰其他生物似的。我兴奋地把这条发现分享给他,他点点头,散落在额前的柔软金发羽毛一样地轻轻拂过我的眼睛。这个动作像导火索,点燃了漂浮在我们之间的暧昧因子,说不清是谁先开始吻谁的,但反应过来时,我们俩已经如同异极磁铁那样紧紧贴在一起了。

        他的舌尖在我口腔内搅动,好像一尾游动的金鱼,触碰到蛀牙时我就用贴在他胸口上的手轻轻推他,他便不再触碰那里,转而攻向别处。

        一吻结束,我望着黑蒙蒙的天花板,向乔鲁诺提出了一个生物问题:“你说做能掩盖疼痛吗?”

        读书那会他的生物就很好,我总是借他的作业抄,有一次迷迷糊糊地把他的名字一同抄到自己的试卷上,之后两人一起被叫到办公室好一顿训斥,末了还被他哄着去街边买了两个冰淇淋,当然是我请客。

        “不知道哇,”他说,支起上半身去床头柜拿防止闹出人命的神奇物品,“那就试试吧。”

        “毕竟实践出真知,对了,你说我期末拿它当论文标题行不?就叫《论性||生活对蛀牙的影响》。”我问。

        “我想恐怕不行。”他熟练地拆开包装,我摊开双臂,侧目看着他翻飞的十指,感叹还真是熟能生巧。

        这一觉我大概睡了两个小时,蛀牙像是准时打卡的社畜,提醒我该从美梦中醒来了。我不情愿地睁开眼,重复半夜的动作,捂着脸爬到床边,倒出止痛药,就着凉水喝下。一缕辉光穿过厚重窗帘间的缝隙,落在床面上。

        现在起来兴许还能看到日出,我这么想着,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踩着温热的木制地板,小心翼翼拉开落地窗,钻到露台上,靠着栏杆看远处深色的海面。海边太阳的梦乡便是海底,时间到了,它便懒洋洋地爬出海面,继续重复前一天的工作。

        起初很慢,但后来便像跑到最后一圈的赛跑选手那样开始加速,太阳不知不觉就升到半空中。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不一会,揉着眼睛的乔鲁诺出现在我面前。他还穿着珊瑚绒睡衣,黑色的,我之前在商场里特地选的情人款,柜姐们说那是情侣款,但我偏不同意。我和乔鲁诺又不是情侣,怎么能叫情侣款呢?

        “蛀牙还在痛吗?”他走到我身侧,自然又心机地抓着我的手腕问道。

        “痛,我快痛哭出来了,”我抬起手指了指正在抽痛的部位,“对了,昨晚的实验很成功,或许可以推广为治疗疗法。”

        乔鲁诺噗嗤一声笑了,摆摆手说那还是算了,不是所有人都有情人的。我说那也是,是我狭隘了。我们俩并肩看海上日出,太阳完全升起时,我便去厨房做早饭,小教父坐在餐桌前看文件。

        他不喜欢我这么叫他,所以我只有在和米斯达开玩笑时才会用这个称呼代指他。早餐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几样,煎蛋,吐司搭配牛奶或咖啡,没有果酱。小教父只好自己去厨房里找,但果酱早被我藏起来了,他找不到,只得向我求助。

        “我蛀牙了,所以你也不能吃果酱,我会很馋的。”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但乔鲁诺还是大度地原谅了我的任性,坐回桌前陪我吃没有果酱的面包。我啃了一半,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便又跑回厨房把藏在高压锅里的果酱瓶掏出来,推到他面前。

        “不是不让我吃吗?”他笑着打开果酱罐子,舀了一勺蓝莓果酱,均匀地涂在烤得金黄的吐司表面。我馋的不行,嘴长得老大,他便把面包塞进我的嘴里,我咬了好大一口,没有完全碾碎的蓝莓在我口腔里爆裂开,我又重新恢复生机了。

        今天是周末,他不用上班,便亲自开车带我去看牙医。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给他指路,他本来的意思是带我去组织的医务室,那里比较安全,但我坚持要去自己认识的一个牙医那里。

        “我四年前去过一次,那次陆陆续续补了十八颗牙。”我靠着车窗,随口对他提起这件事。

        我的牙不知道遗传自谁,但既然我妈牙口很好,那便只能遗传自我那连姓名都不曾透露的老爸了。我在心里痛骂他,痛骂他一分钱都不留给我,却还要留给我这一口烂牙。

        乔鲁诺没有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有时还挺享受这种让他吃瘪的感觉,毕竟他在我眼中一直胜券在握,一直运筹帷幄。

        轿车在一家牙科诊所前停下,乔鲁诺牵着我走下车。乔吉娅正忙着给一个中年大叔洗牙,我拉着乔鲁诺在长椅上坐下等候。穿着白大褂的乔吉娅手里举着冰冷的器械,大叔张着嘴,那不大的钻头便钻进他的口腔。声音不大,但还是能听见隐约的水流声,我抓着乔鲁诺的手忍不住发颤。

        对牙医的恐惧好像刻在每个人的基因里,乔鲁诺握紧我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把勇气传递给我,但它毕竟不是温度,不会自动从高处流向低处。他察觉到我的紧张,继而把我揽入怀中,按在胸前,一只手捂着我的耳朵。

        大约过了一刻钟,大叔终于吐出最后一口掺着血沫的口水,起身对乔吉娅道谢,一摇一晃地走出诊所。乔吉娅这才有空施舍我一个眼神,她冷静地清洗着器具,摘下口罩问我怎么有空来复查?

        她眼底泛着乌青,那是熬夜者的奖章。好像自我认识她起,她就总是这样一副被生活狠狠重击的疲惫模样。乔吉娅用她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在我和乔鲁诺之间打了一个来回,语气略带嘲讽:“布加拉提呢,怎么不见他?”

        我找到布加拉提并请求当他情人时才十四岁。

        在那之前我只在街头巷尾的老妇人口中听过他的名字。受众人爱戴的,温柔的布加拉提先生,会热情解决他人问题的布加拉提先生,尽管没见过他,我却执着地认为能把我从泥沼中拉出来的只有他。

        但他拒绝了我,温柔而又强硬地告诉我不行,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我那时只隐隐约约感到我们俩的频率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当时的我是说不上来的。

        我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家,母亲是一棵被白蚁蛀空了的大树,立在门前,安静地注视我。三个月后,母亲不堪药物的折磨,举起水果刀对向我。我一路奔逃到楼顶,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从楼顶一跃而下。那玩意会腐蚀大脑的,我想嚎啕大哭,但却落不下一滴眼泪,只能野兽般地嚎叫着。

        要是我当时拉住她会怎样?

        是我害死她的。

        母亲留下的钱勉强够我在墓园里给她买下一块墓地,她的几个老顾客出钱给她办了一个简陋的葬礼,他们安慰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没有人愿意带走我。巷子里的男人们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我,私底下讨论我未来的价格。

        母亲驾驶着一艘破败的小船,载着年幼的我辗转在不同的港口,最后葬身在无底的大海中,她死后,在众人的眼中,我便必须继承这艘船,继续漂泊在狂风暴雨中。

        “要跟我回家吗?”布加拉提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他是我的第一个港湾。

        我跟着布加拉提回到他在郊外的家,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我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缘由收留我的,是爱吗?不是,他的眼中不掺杂任何欲望,是愧疚吗?或许吧,也许我让他想起什么。

        在当时的我眼中,任何没有利益往来的关系都是不牢靠的,迟早会破碎的,这也是我当初找上布加拉提并请求当他情人的原因。这份不安感让我把所有情绪封锁在喉中,猫猫狗狗都是这样,一旦聒噪了,提出的要求多了,老了,不再漂亮了,就难逃过被遗弃的命运,我觉得自己和它们没有区别。为了不被遗弃,我必须保持缄默。

        学校是必须去的,在这点上,布加拉提没有留给我任何退路,我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学校里的遭遇。他是当地有名的□□成员,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并不多。学校里的人也只以为我走上了母亲的老路,恶意像泡在我胸口里的海绵,吸收着鲜血,不断变大,不断变大,挤压着我的肺部,让我喘不上气。

        桌面上画满涂鸦,抽屉里放着枯败的菊花,班主任不是本国人,无法理解我的痛苦。这份苦楚一直持续到布加拉提来接我的那个傍晚,他看见了那些孩子朝我身上扔花,多么漂亮的,金色的花朵,为什么偏偏象征的是死亡呢?

        他摘掉落在我头顶的花,用略带责备的语气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他皱着眉,却不显得凶狠。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

        他的回答很果断,可我还是不敢相信他。我摇摇头,然后说:“布加拉提先生,我不敢相信您,实话实说吧,任何不带利益的关系都只会让我惶恐不安,所以请让我成为您的情人吧。”

        坐在前座的阿帕基笑了,毫不掩饰的大笑,他转过头问我:“你才几岁,知道什么是情人吗?”

        布加拉提抬手制止他,正视我,另一只手按在我的肩上。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话,那么自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情人。”

        我成为了布加拉提的情人,尽管这个名号被许多正派人士不齿,但我却甘之如饴。布加拉提很快给我办好转学手续,送我去一家风气更好的学校,在那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更不会有人在我的桌前放菊花,我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乔鲁诺。

        可这份关系很快就让我感到不安和愧疚,因为一直以来我和他之间就是他单方面的付出,而我不曾给过他任何回报。巨大的失衡感促使我在一个雷雨夜醒来,抱着枕头敲了敲他的房门。

        “布加拉提,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我害怕雷声。”我面不改色地吐出一个谎言,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还是继承了那首破船。

        他没有怀疑,甚至去我的房间替我抱来被子。他说他记得我搬家时唯一带来的就是这床被子,要是没有它,想必我会很难入睡吧,其实那天我更想要的是他的拥抱。后来我便一点一点把自己房间里的物品挪到他的房间,他没发现,亦或者说他发现了但没制止。只是微笑着看我逐渐对他放下戒备。

        我数学不好,每逢周末他就送我去福葛那里和纳兰迦一起补习。纳兰迦曾趁福葛离开的间隙悄咪咪地问我和布加拉提是什么关系。我思索了一会,还是告诉他我们是情人关系。纳兰迦大吃一惊,看向布加拉提的眼神都不对了。现在的我已经明白布加拉提答应我的原因,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出于责任感,他希望我能信任他,所以只要这个名头能给我安全感,他就不介意给我这个名头。

        但那时的我不明白,想法尚且带着几分天真,幻想着将这份关系转化成更为牢固的婚姻关系。

        “是哪颗牙疼?”乔吉娅重新戴上口罩,转过头问我。我张开嘴,指了指口腔左上处的第二颗牙。她叹了一口气,用那种早就洞悉一切的目光看我,闷闷说道:“我早就告诉你那颗牙已经蛀空了。”

        蛀牙一开始是不疼的,在伤害到牙神经前它不过是一个丑陋的龋洞,如果要硬要比喻的话,我愿意拿冰山代指蛀牙,冰山只有很少一部分暴露在海面上,蛀牙也一样,我能看到的也只有表面。布加拉提带我乔吉娅这里时,我大半的牙都已经坏掉了。乔吉娅一边骂一边替我补牙,那时她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是哪颗牙疼?碰到冷水会不会痛?

        “如果会痛呢?”我问。

        “那就是蛀空了,得做根管治疗,杀死神经。”乔吉娅说着拿出了一根细长的针。那次我因为害怕疼痛撒谎了,于是她决定用材料替我填补空缺,治疗总共要持续四次。布加拉提坐在治疗椅边上陪我。

        先是注射麻药,然后再清理病变组织,钻头放进口腔里时,我因为害怕抓住了布加拉提的手,他笑笑,然后温柔地包裹住我的手掌。乔吉娅说我矫情,打了麻药还叫疼。后来布加拉提告诉我他和乔吉娅认识,乔吉娅则告诉我布加拉提救过她。

        “布加拉提也救了我。”我告诉乔吉娅,试图证明我和她是相同的。她翻了一个白眼,说那你就等着吧,十八岁一到他就不要你了。

        “你会不要我吗?”最后一次治疗结束后,我问布加拉提,彼时他正靠在后座的椅背上看短信,闻言便放下手机看向我,一声轻叹从他喉间溢出。

        “不会不要你的,”他说,“晚上想吃什么?”

        我一共对布加拉提撒过三个谎,第一个是我害怕雷声,第二个是我的牙齿没有蛀空,第三个则是我不会等你回来。每次他出任务我都这样对他说,以为这样上帝就会逆着我的意志放他回来。

        那次也一样。不过这次他让我说到做到,也许那时他就已经窥见了朝他滚来的命运,我反悔了,紧紧抱住他求他一定要回来。但他没有回来,不管雨下得多大,他都没有再回来。

        “请留在我身边,”葬礼上,乔鲁诺这么对我说,“这不仅是布加拉提的遗志,也是我的请求。”

        我又一次躺上治疗椅,乔鲁诺替我把长发拢到脑后,拉来椅子在我身旁坐下,互相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乔吉娅冷笑一声:“又不是生小孩,牵那么紧做什么?”我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触动。她将器械放进口腔时,我后悔了,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布加拉提留给我的东西不多,这颗曾被补好的牙齿也是他留给我的遗物,药物不仅蛀空了母亲,也蛀空了我的心,后来布加拉提用温柔填满它,现在我又要将那一块剜去。

        但我无法反悔,钻头已经触及那颗蛀牙,即使打了麻药,我也觉得生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乔吉娅的动作轻柔了不少。她抽出器械,拍拍我的肩示意我吐掉口腔内的混合物,我起身吐掉,白色的填充物混着唾液一起流进下水道。

        躺下,起身,躺下,起身。我不断重复这个动作,躺下时,我总是忍不住舔舐那个空洞,乔吉娅没说错,那个牙齿已经蛀空了,只余一层外壳,粗糙的切面刺激着我的舌面,然而我却感觉不到疼痛,麻药麻痹我的半个口腔,那一部分已经不再属于我。

        治疗结束后,乔吉娅叮嘱我在麻药失效前都不要进食,冷饮更是禁止,我摸着没有知觉的那半边脸颊,努力对乔鲁诺扯出一个笑:“这下不能吃一起吃冰淇淋了。”

        难得的阴天,我和乔鲁诺钻进车里,车窗将我们与外界隔开,幼童们的嬉笑声,人们的交谈声,路边店主的叫卖声,风声,铃铛声,一切在此刻都被我抛到耳后。

        “做能掩盖疼痛吗?”我又问乔鲁诺。

        “不知道哇。”

        “那就试试吧。”我听见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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