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一章 新临清 1
老人们常常念叨日子不禁过,十天半个月的眨眼就过去了,也确实是如此,腊月初八勋贵们大闹了一场,不仅打死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老隆平侯还半夜冻死在了午门外,本以为京师里要来一场大风暴,可没想到转过天来定国公进了一趟宫,皇帝和勋贵们就集体沉默了。
这转眼已过去十来天,依旧风平浪静的,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就跟什么事儿都没生过一样,让人觉得蹊跷的很。
就在人们竖起耳朵、瞪大了眼睛盯着勋贵们的时候,更加让人感到蹊跷、更加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儿生了,勋贵们这边风平浪静,文官们那边却越来越热闹了,甚至热闹到了让人感到不可意思的地步。
腊月十五封印,官员们就放年假了,在腊月十五之前,文官们都很平静,没什么动静,可刚封印,所有京师的百姓就看到了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现象。
那就是官员的小轿,开始满大街的串,真的是满大街的串啊,走两步就能碰到一顶小轿。
起初的时候看热闹的还没感到奇怪,以为这是趁着年假跑跑门路,来年好升职某个好位子什么的,可渐渐的就现不一样的苗头了,这些满大街串的小轿子没有几个往阁老或者六部大佬家里跑的不说,这些人还不去酒楼,不去风月场所,全都憋在家里不出来,饭菜全是酒楼往各家个府里送。
这显然是在密谋什么啊,不对,密谋哪有这样明着凑堆的,不都应该是大半夜的悄悄的凑一起干坏事儿吗?这明打明着来算什么?明谋?
对就是明谋!但凡有点门路、有点消息来源的人都晓得其中是怎么回事儿,次辅和三辅为了辅的位子准备掐架了,不仅是要掐架还是要明着掐,所以各派系的人都在紧锣密鼓的张罗对方的黑材料。
这将是一场全面的战争,战争开始的时间在转过年来开衙办公的头一天。
这是有点门路或者有点消息来源的人知道的事儿。那些消息非常灵通,门路非常广的人,比他们知道的更多,他们的目光可不单单是放在文官身上,他们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勋贵们呢,而且是绝大部分目光都放在了勋贵们身上。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勋贵们,所以他们有了比别人更大的收获,他们现,勋贵们从腊月初十这一天开始,就疯狂的往外派人,一次派出去的人少则十几,多则上百,而且他们还现这些人里最多的不是护院家丁,最多的是账房先生。
这要是一家这么干,说不定还可能是外头买卖出了问题,派人出去查账,可十几家甚至整个勋贵阶层都在往外派账房,这事儿就不一样了,这他娘的绝壁是生了什么大事儿,级大事儿,而且还是能挣钱的大事儿。
所以当这些人现了这个怪事儿之后,立刻开始走门路了,开始准备加入到这挣钱的大军当中去,勋贵们吃肉,他们跟着怎么得也能喝口汤不是?
这些有门路的人开始忙碌起来了,一下子让本就非常热闹的京师变的更加热闹起来。
……
相比起京师的热闹,临清的热闹已经不成称之为热闹了,而是称之为繁忙。
临近过年了,可整个临清却没有一点点的年味,反而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对就是工地,繁忙的工地,放眼望去,整个临清到处都有人在忙着建造房屋,建造仓库。
甚至临清城外东南、正南和西南,三个地方也成了巨大的工地,无数的人正在这里平整土地,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些人正在建一座新城。
若有人从空中俯瞰,就会现,新建的这座城与老城结合在一起,让整个临清城一下子扩大了一半的面积,这新城的面积似乎和老城的面积一样大。
刘铮走在这热火朝天的工地间,心又感概的道:“这热火朝天的景象,让我想起了青州。”
跟随在刘铮身边的魏博元和蒋明达对视了一眼,蒋明达虽说当初也在青州,可他一直待在临淄,没亲眼见过青州城外生的事儿,所以他目光略有疑惑,魏博元不一样,魏博元是从头经历到尾,所以他眼里跟刘铮一样充满了回忆。
“是啊,那时的青州确实和现在的临清差不多,不过这其中有很大的不同,那时候的青州,可以说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所有人都为了能够活下去,把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如今临清这里人们虽也干的热火朝天,可他们却是为了能多挣钱!”
这话蒋明达很同意,那会儿闹灾荒,他就身在其中,虽然没受灾,却看到过临淄城外那些难民是什么样的。
“魏老说的对,青州城外那些人拼劲了全力去建设,是因为那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而他们……”蒋明达略微一停顿,随后伸手一指道:“他们即使不参与进来,也能活下去,他们参与进去,完全是因为你给的工钱多!”
刘铮这会儿让身边跟着的可不只是蒋、魏二人,还有柳玉娘、能飞羽、沐英,甚至还有一直被扣押在青州的李廷机。
李廷机被扣在临清,不是被关在大牢里,而是被扔到了能飞羽和沐英身边,他一直在看着能飞羽和沐英治理青州,起初的时候他还满眼的不屑,站在一边爱答不理的,可看的多了,待的时日久了,就变了。
渐渐的他开始参与到其中,从最初的随口指点两句,到时不时的出声说下自己的意见,到如今,他甚至已经独自处理一大摊子公务了,而且还不是处理简单的公务,而是最重要的那一摊子。
在李廷机面前,能飞羽和沐英当真不是个,李廷机是正儿八经的万历十一年的进士,不仅是进士,还是会试会元,殿试榜眼,若不是申时行觉得这家伙长得不如朱国祚帅,他就是万历十一年的状元了。
能飞羽就是一师爷,叫他跟一个状元比,呵呵!
沐英虽然也是进士,可他是同进士,又这么年轻,在李廷机面前想指手画脚,再等二十年吧。
李廷机虽然对刘铮很厌恶,可他对刘铮管理民生这一套很看的上眼,毕竟是状元之才,学起东西来特别快,理解的也透彻。
他之所以改变了态度,就是因为当初他认为刘铮彻底放弃田税、彻底放开工商是在作死,没几天就会把自己作死,可没想到的是,刘铮不仅没作死,反而越活越滋润,老百姓的日子也是越过越舒坦,兜里的钱、仓里的粮,简直多到拿来喂猪、喂鸡鸭。
于是他偷偷的开始学习起来,打算学会了之后,有朝一日回到朝廷,用意报效皇上,可渐渐的他就放下了这心思了,不是他叛变了,而是他心里觉得悲哀,了解的越透彻,心里越觉得悲哀。
刘铮这种把旧有的制度一棍子打翻,从而建立全新制度的方式,在朝廷根本就行不通。
若是刘铮的放到朝廷中,受益的绝对不是老百姓,而是那些士绅和勋贵们。
而且更加可恶的是,他们会在一夜之间把全国所有的土地都收到自己的腰包里,根本就不会把一分钱扔到商业上,指望从他们兜里掏商业税,做梦去吧。
也正是因为他对刘铮捣鼓出来的这套理解的最深,对百姓的疾苦知晓的最多,所以他在一些问题上,就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
比如此时此刻,李廷机就开口了:“蒋将军和魏将军的话,李某不敢苟同!”
他话音落下,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刘铮好奇的看着李廷机道:“李大人,有何见解,请明言!”
自打李廷机被扣押后,李廷机从身边的人口里了解到了一个真实的刘铮,他知道刘铮这人在谈工作的时候,不喜欢绕弯子。
刘铮不喜欢绕弯子,所以现在这些跟着刘铮干的人,也在工作的时候不喜欢绕弯子,有什么说什么,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若在朝廷里,你敢这么做,那结果就只能是坐一辈子冷板凳,可在刘铮这里,你要在工作上绕弯子,那结果就是你直接被开除了。
这样的工作环境,很对李廷机的胃口,李廷机非常喜欢,所以现在他说话也不绕弯子。
“当初的青州是什么样,李某不晓得,可李某也曾被陛下派往灾区赈灾,大体什么样,李某还是能想象的到的,又加上蒋将军和魏将军所言与此地颇为相像,那在李某心里就更加的清晰了!”
“蒋将军说那是灾民们活下去唯一的希望,这话我认同,后面那句我不认同,他们……”说到这里李廷机略微停顿了一下,伸手一指那些正在工作的人们道:“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也是他们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说完这话,见蒋明达和魏博元等人眼中多有不解,李廷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看他们,身着破破烂烂的,这不是他们害怕弄坏了衣服故意穿成这样的,而是他们本身就是一群穷苦的人!”
“临清是个商业都会,在家耕作的农户不足临清人口的十分之一,剩下的十分之九,除非了十分之一的富商、十分之二的作坊主,剩下的十分之七,都是做苦力出身!”
“做苦力出身的又有不同,其中有十分之三是有手艺的人,这些人大多数都在作坊里做工,剩下的十分之七才是真正的做苦力的人,这些人没有一技傍身,想要活下去,只能卖力气,可卖力气能挣几个钱?”
“一般的苦力,一年能有三两纹银,已经算是最多的了,在临清一石米,丰收的年约里,售价约一两三钱,一年挣到的银子才能买两石三斗米,这点米,三口之家都不够吃的,若家中有两个半大小子,那这些米,顶多也就半年的用度!”
说到这里李廷机停了下来,目光看向了蒋明达和魏博元,蒋明达和魏博元此时也明白了李廷机所言是什么意思,均都叹了一口气。
李廷机又把目光看向了刘铮道:“刘将军,你给他们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他们能不拼了命的干吗?我想他们心中所想,付出的力气,应该不比当初之青州那些人差吧!”
刘铮点了点头,随之叹了一口气道:“李大人所言,让我想起来元代张养浩在《山坡羊潼关怀古》中所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也正是因为知晓了这句话,所以我才想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道,让这个世界,让这个世道,不在有兴百姓苦这样的悲惨!”
“兴了,百姓还要苦,那就不是兴,既然是兴了,那百姓就一定要富裕,要过上好日子,好日子的定义是什么,不是吃饱了就算好日子,好日子是有稳定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吃饭时餐桌上有肉、生命了有钱看大夫、有儿子了能让他安安稳稳的读书上学,这才是好日子!“
“要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光我一个人不行,光有好的制度也不行,还需要好的人来执行他,更需要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来保家卫国!”
“就拿朝廷来说吧,朝廷的军队也不是强,朝廷的制度也不是不好,可为什么如今烽烟四起,遍地灾荒?”
“还不是因为朝廷里有一群光想着升官财的蠹虫,还不是因为军队里的全是一群想着吃兵饷、喝兵血的混蛋?”
刘铮说这话,别人心里没什么,唯独李廷机不仅脸上火辣辣的,心里还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李廷机怎样,刘铮没看到,就算看到了刘铮也不在乎,他继续道:“想想成祖时期,完全可以派海晏河清、歌舞升平,再想想现在,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现象?”
说到这里,刘铮停了下来,目光从身边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李廷机身上,盯着李廷机看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要我说,病症就在于政治不清明、政治不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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