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造梦师
大漠边上的云霜国的故事,需要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讲起。
这个“很多年”,究竟是多少年呢?捋胡子的白发老人将喝口茶,然后告诉你,很多年就是很久,就是很多很多年,你得一直往回算,一直往回算,算到无垠大漠里出现三个疲惫身影那日,便算是摸到了一点故事源头。
那日沙漠里刮东北风,比起这一年发生沙暴的所有日子,那天刮的风都更大。当风终于止歇,沙丘不再起伏时,三个疲惫的身影进入了这死亡沙海。
他们或是在赌自己的运气,或是预知到了什么。
算他们走运,接下来的日子沙漠无风,一个个沙丘静伏,宁谧蓝空审视着金色沙层。高空炎阳暴晒万物,沙漠里出头捕食的小动物只需一个时辰便能晒死。
五天后,三人将水全部喝尽,再次拿命赌运气:要么遇到水源,要么天黑有露,且不起风,否则大家将命毕于此。
三个都没有发生。
当三人几乎倒毙在百米沙丘半途时,忽然出现了另一个奇迹:他们发现东边有一位行者,正风尘仆仆而来。
行者到达他们身旁,诧异地看了看他们。
“怎么在这?”
三人张开焦裂的唇,干渴的喉咙只发出了一个声音。
“水。”
行者将水递过去。三兄弟各喝两口,把水袋递还。但行者十分大方,示意他们可以喝完。
“往南走一个时辰,便有人烟。”
“人烟?哪国?”
见他们犹豫,行者又说:“放心,去吧。”
“师父,”一个兄弟问道,“去了有何因缘?”
行者看了看他,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我不是师父,只是行人。”
“行人师父,”另一个兄弟识趣地说道,“我姓康,这两位兄弟姓云、姓霜。”
行者点头。
“我们是逃兵。”霜家兄弟恢复了体力,手按腰刀站了起来。
行者并不惊诧,云淡风轻地回答:“天下纷乱,自救可嘉。”
霜兄弟放开了刀,呈现出一脸憨笑。
“师父,南边的居民归谁管领?”云兄弟看起来受过伤,但这么久没有死掉,也是神奇。
“南边居民无人管领,”行者从容回答,“正等待命定的君主。”说完这话,行者准备离开,“我猜你们并不想为难我。”
他起步往前,干脆利落,但并不是朝向南边。
“师父,”康兄弟在后面喊道,“你要往何处?”
“西边。”
“请留个名。”霜兄弟大声叫道。
师父一边走一边转头,大声回道:“留名?你们中将有两兄弟可留名。”
康兄弟听到这话,迅速站起身来,追了过去。
“第三个呢,师父?”
“第三个?”师父止了步,凝视着他,一时没有回答。
“我知道!”坐在沙丘上的云兄弟哈哈大笑,“第三个将埋骨沙场!”
“一将功成万骨枯。”霜兄弟觉得有道理,坐下去陪他一起笑。
“不,”行者回身看着他们,“第三个将成王。”
“在哪儿?”霜兄弟表示好奇,重新站了起来。
“就在此处。”
行者说完这话,不再停留。三兄弟还想问些什么,然而他已经消失了身影。
“原来是个神棍。”云兄弟半躺着,不屑地笑。
“不,是造梦师!”康兄弟若有所思,“我听说过这号人!他们来自东边,能预知所有。他说此处可以成国,就一定可以。”
驮队在一个红色沙丘边停下歇息时,康随走上沙丘去看。上面有一把风蚀而成的砂岩灯。他惊奇极了,连忙喊大家去观赏这等奇迹,然而沙丘下的人并不想动弹。
“见过了,别大惊小怪。下来听掌故。”
跟他们相反,康随早就听过三兄弟的事,然而没有见过这个红色沙丘。
“我不去,早都听烂了!”
“你都听过?那你下来讲。”
“还讲什么?”康随跑了下去,“龙叔,这就是云霜国的起源故事嘛,谁还没听过个百八十遍?”
龙叔笑了,但他不愿示弱,苦思了一会儿,又开始钓大家的胃口。
“那你们有谁听说过天梯?”
身边歇着的几个伙计摇了摇头,龙叔开心了,提高声音:“康随!那你听说过天梯吗?”
康随已经回到沙丘上的砂岩灯旁。
“那当然!我啥都听过。”
“臭小子!”龙叔骂了起来,“我现编的,你也听过?”
“我真的听过!”康随毫不示弱。
“那你讲!”
“我不,”康随回答,“我要听龙叔讲。我好久没听过了,正好温习一遍。”
“这个天梯啊,”龙叔隆重地开讲了,“也跟三兄弟有关,属于这个故事的重要细节,绝不应该忽略。话说当时造梦师判断,三人中将有一人成王,年纪最小的霜兄弟问道‘在哪儿’,造梦师脱口而出‘此处’。那其实不是随口回答,而是造梦师根据天梯判断出来的。他在见到三兄弟之前,已经见到了那座沙丘附近出现天梯,直通云上,天梯盘龙,龙鳞闪耀。”
“盘龙?那不就是……”
“正是龙梯,显而易见的帝王兆。造梦师看见三兄弟的时候,为什么会惊奇,因为他心里想着:哦,原来是他们。是这三人将开辟一个新国。天梯提示了地点,未来的云霜国必定就在附近。听来很是匪夷所思,沙漠里怎么建国?居民还是人吗?但事实就是发生了。”
“真的啊!”
“接下来几年沙漠降雨,梦师河改道,绿洲沿河铺开,这谁能预想得到?所以说这就是天意!”
“这么说,云霜国的出现确实是天意咯。”
“对,云霜建国之后,大家仔细一看,发现国之中心,就是当时那座沙丘,因此康王下令,在原地建立祭天神坛。”
“神坛?”
“现在已经不仅是神坛,因为几代康王又加以修建,已经变成一个神殿,是康王侍神的重地,禁卫把守,不可亵渎。你去过那儿吗,康随?”
“没有,”康随遥遥回答,他又找到了一个石膏圆桌,正在啧啧惊叹,“那是云霜第一禁地。你们不来看看这个?咱们可以仿造一个,用来放……”
“早见过了!没意思!”
“别理他,我猜他也没去过。”龙叔对自己的猜测颇为满意,“那是神迹出现的地方,据说康王每年都在神坛等待天梯出现。”
“他要等天梯干什么?”一个伙计惊奇地问,“难不成他要上天?”
“康随!”
听到龙叔的呼喊,康随飞速出现在面前。
“你能不能别跑来跑去?来一阵沙暴可没人救得了你。”
“没有沙暴,龙叔。”
龙叔拿起脚边的一只破鞋,丢了过去。
“龙叔有何吩咐?”康随赶紧立正。
“你听到大家的问题了吗?”
“康王为何要去神坛?”一个伙计补充。
“因为他要去祭天。”康随脱口而出。
“还有呢?”龙叔问。
“没有了。”
“胡说!”龙叔非常不满意,“我听说他年年都在等待天梯重现。哪一年要是天梯出现,他一定会干一件大事。”
“可是,龙叔,你不是说天梯是你现编的?”
“说什么呢?”龙叔赶紧狡辩起来,“我又不是戏班子的,哪那么能编?”
“那康王要干一件什么事?”
“康随,问你呢!”龙叔又找那个叫康随的少年。
“我也不是戏班子的,龙叔。”少年笑了。
“又没叫你编。”
“对啊,你不是也姓康?”一个伙计笑了,“怎么啥也不知道?”
康随笑嘻嘻地想了想,忽然端坐起来,郑重回答:“那我就说了啊。”
“说吧!”众人侧耳倾听。
“他要禅位。”
“什么?”龙叔惊得坐起来,“你说什么?”
“龙叔,”康随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我虽然姓康,但不是康王肚子里的蛔虫啊,我哪儿知道他要干什么。”
“臭小子!又糊弄人!”
“好了龙叔,要不等回了云霜,我去问问安陵人。”康随继续嘻笑。
“问谁?安陵疯子?”
康随没有回答。
“龙叔,”一个伙计扯了下他的手臂,“康随中了安陵家的毒,你不要说他们是疯子。”
“中了谁的毒?”龙叔黝黑的脸再次显出震惊来。
“还能是谁?”
“阿诺,你说什么?”康随脸沉了下来,朝向了众人,“你们大概都忘了,三兄弟故事中那个造梦师,就姓安陵,正是现在安陵家的先祖。”
“但那是百年前的事了。”阿诺黧黑的脸上满是嘲笑,“现在我只听说有安陵疯子,可没听说有安陵造梦师。”
“可能吧,”康随站了起来,“可能这就是康王等不到天梯的原因。而且,梦师河又在改道了。”
“不要废话了,”龙叔忽然站起身,大声发令,“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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