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期禹山，传言乃是座尸山，为前朝乱葬之处，随意一铲子挖下去便能挖到一具尸骸，凄厉鸦声片片，时而阴风阵阵。这还不是最为恐怖的，最恐怖还是当属尸瘴遍布，闻之必死，因此这才有了个“人鬼葬”的诨名，天幽所言“活人进了，有去无回，死人进了，魂飞魄散”亦是来源于此。

        离鬼是被乌鸦啄食腰际处腐肉的痛生生疼醒的，咬着牙根抬了抬右手，却只传来针刺斧凿般的痛楚，痛得离鬼眼泪都快出来了，痛极了又开始笑，笑完又拼尽全力靠绑在右手上的剑站了起来，这才发现那剑竟插在了一截残破的手臂骸骨之上，骸骨上还有些尚未完全腐烂掉的烂肉，引来乌鸦啄食，被剑的动静一激也被惧，竟都向离鬼飞来，绕着离鬼身侧打转，不时用坚硬的喙啄着离鬼，将离鬼身上的黑袍都啄出一个一个的小洞。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离鬼，自是无力抵抗那啄食的乌鸦，且又饿又痛，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生生的眼看着那乌鸦一点一点，几乎要将黑袍啄烂干净，力尽之下，只能勉强将黑袍扯得更紧，缩回了原地，蜷缩得更紧，同时死命保护好致命之处。

        也是因此，虽遍体鳞伤，却未有致命之伤。

        虽然颇有曲折，甚至曲折得有些让离鬼觉得自己做的都是无用之事，却仍是已将周遭的环境打量清楚了。泥土也被鲜血染成了黑红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浓郁得就要凝为实质。虽说此地是尸山，却并无坟冢，只有尸体相互枕借与断骸白骨堆积成为一个一个小小的尸包，矮的不过及膝，高的比人还高，上立乌鸦，肥硕至极，非但遇人不惧，且还会冲上去疯狂的啄食一顿，定要将其啄出一身血来。

        连日昏睡，醒来饥肠辘辘，离鬼低头一看发现身上的黑袍已然被啄得七零八碎，只得拼命的攥紧了剩余的烂布，饿得狠了便也只能在尸堆中翻我，看有没有什么能裹腹的东西，勉强度日。

        都说山中不知岁月长，然置身于这山之中日子虽是过得浑浑噩噩，却是每一日每一刻都过得漫长。时间长了些身体也勉强恢复了些力气，便提剑杀了些乌鸦来吃，到也算能维持着生存。

        身体恢复不少，离鬼便打算设法离开了，只是这期禹山上似有人布了奇门遁甲，一时竟不得其法，又滞留了不知多久。

        突兀的，这山谷之中传出阵阵似人非人的咆哮声，腐烂的气息似氤氲在每个角落。离鬼诸日以残根断叶为食勉强果腹，体力不支，听见这声音只觉得眼前一黑，咬破舌尖强行清醒模糊的神智，口中呢喃，“看来这次是真的要死在期禹山下了……”

        说虽是如此说，手中的雪隐剑却分毫不松，反而略提了提，呈蓄势待发之态。天幽的毒本该是见血封喉，却不知是为何在离鬼身上竟并未致死，但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已是盲了眼，其余四感也都有所衰退，此刻性命不过须臾之间索性闭了眼，提着剑屏气敛息。

        上空之中有异声，进接着便是重物落地之声，“老温。”一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这山谷中响起。

        “阿絮。”另一回复之人语带笑意，尾音上挑，像是对周围的困境一无所知。“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像五脏六腑搬了家，需要习惯一下。”

        “我不知。”

        “那个臭小子呢，没想到他还真有破釜沉舟的魄力，老子都被摔得七荤八素，他不得被摔成肉饼啊。”

        离鬼听得想笑，这二人怕不是出来旅游的吧，在这般危险的地方打情骂俏，也不怕丢了性命。那些似人非人的咆哮声愈发大了起来，紊乱的脚步声自山壁中传来。

        “原本想让你们二人死无葬身之地，转念一想，这么精妙的布置若不让你们二人欣赏一番便糊涂死去，岂非暴殄天物。看看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我最得意的作品。这是我炼制额第一批妖人，蠢是蠢了些，但总归是头生子，我不忍销毁便偷偷养在这里，偶有路过行人我便将其引入，打开栈桥机关将其抛下来，喂其一些血食。我一走多日，想必孩子们饿坏了。嘘，孩子们，马上开饭了。”

        药人？

        “想要以我身躯为饭食？那要看看你的本事了。”既知这些东西叫什么，离鬼也不惧它，虽是强弩之末也并非此等微末本事便能夺了性命的。说话间执剑而起，侧身一翻，剑刃划破临近七八个药人的脖子，猩红的血液自剑尖滑落。

        若是死在这般非人的废物手上，倒不如死在天幽手上，还得一个畅快。

        “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处？”龙孝看见底下莫名多了一个人又惊又怒，龙渊阁隐而不出数十年，机关术神妙无双，若无他人带引绝不可能擅入其中。且此人一身肥硕的黑袍叫人看不出身形，容貌也以面具覆盖，说话的声音更是机械精密，叫人听不出性别，如此藏头露尾，又杀伐果决，绝非等闲之辈。

        腰间的伤口痛得厉害，离鬼几乎说不出话来，但还是抬头仰着面向声音传来处，轻笑了声，“取你性命之人。”

        龙孝大怒，取出铃铛摇得飞快，诡异的铃铛声也盖不住掩不住龙孝扭曲的话语，“孩子们，撕了他们！尤其是那个黑袍，绝不能放过他。”

        伴随着铃铛声，数百药人冲破了牢笼蜂拥而至，很快将三人围了个团团转，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周子舒自腰间抽出白衣剑来，横剑一挑姑且将其打退。

        “原来药人是由龙渊阁炼制的。老伯伯一生正直，没想到他心爱的独子竟是如此丧心病狂，连同独蝎一起炼制药人。”周子舒对龙孝的行为嗤之以鼻。

        听了周子舒的话龙孝更是恼怒，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正直？！他那是愚不可及，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明知这世上有东西能治好我的病，却继续任由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这是胎里带来的残疾，无药可救，哪怕是医治死人白骨用的仙丹也没法叫你平白的发身长大啊。”

        “你懂什么！神医谷至宝阴阳册能治世间一切奇症顽疾，当年容炫病入膏肓心脉寸断岳凤儿都能把他救活，我的毛病也可以，一定可以！”

        温客行歪了歪头，故作无奈，“好吧，你说是便是吧，君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开心便好。”

        如此无所谓的姿态，气得龙孝手都在发抖，“你！”转念一想又哈哈大笑，“我和你一个死人废什么话。”

        “你说……谁是死人？”离鬼蓄势已久，趁着龙孝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另外两个人身上之时，悄悄上了谷，站在了龙孝身后，剑尖便抵在龙孝的咽喉出，笑眯眯的，“杀人者，人恒杀之，我剑下亡魂无数，若你当真能取我性命，也算你本事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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