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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疯婆子凑什么热闹


  自那小孩与我说过话后,我连着三日都不曾开口。

  以前坑蒙拐骗的底子还在,所以现在装聋作哑起来也是十分称手。

  我深谙秘诀,要想不引人注目,便是越普通越好。

  逃跑时穿出来的锦缎华料也变成了不起眼的粗布青衣。

  衣裳是和弄子里收残羹的老妇换的,不合身,但普通。

  老妇一脸欣喜,巴巴念叨,说儿媳有新衣裳穿了。

  她心思淳朴,自觉捡了个便宜。

  大约是心头过意不去,又瞧我一副躲灾避难的狼狈样子,便问了些我的情况。

  撒谎骗人我信手拈来,短促思量后,我编撰了命运悲苦,四处逃难的女人形象。

  老妇软了心肠,说愿意将自家的杂屋借我小住。

  我原本想应了这个情,可她那酒鬼丈夫一脸色相,实在叫人不安心,所以我换了衣衫便走了。

  为了不惹人注意,我将身上的华贵都替换成最普通不过的物件。

  周盈盈给的钱袋子最醒目,所以清晨一早,我便转手扔在了赌场门口。

  那儿都是穷魂贪鬼,难查踪迹。

  东西落地的一刹那,红眼怪物们便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不舍磕碰的金贵女士包包犹如掉落饿狼窝的肉块,顷刻间被撕裂分食。

  我坐在角落,静静旁观着人性的恶斗。

  许久后,我起身买了个小篮子,装菜似的装着仅有的盘缠。

  镯子,耳饰都丢了,头发也散开,掺点泥巴叶子揉乱揉脏,最后,再偷一块北方女子遮脸的头巾,老旧脏丑的最好。

  我娴熟地装扮着邋遢,叫谁都认不出我来。

  随身带出的东西确实抢眼,不过我也并非是全然舍弃,唯独留了一样。

  跑前,我慌张一抓,带出了从傅戎炡那儿顺来的印章。

  我也不知为何要去抓那,只是觉得,攥着这东西,心里好像有了几分安稳。

  可……

  事不如人愿。

  这三天里,我一心多用。

  既要提心吊胆躲避追缉,又要顾看伤口,以防发炎流脓,小命呜呼,还要想方设法,寻找去码头的路子。

  我得尽快走。

  可眼下我身份敏感,明面的道走不了,只能多使些钱财,走一条暗道。

  不能再磨蹭了,免得一再拖延露出马脚。

  外头和料想的一样,警署和巡捕房两处合作,发了捉拿我的通缉令。

  纸上说我窃取财物,行凶逃窜,罪行恶劣,若有知情而报者,经核实便可得一百大洋。

  一百大洋,那是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吃食钱。

  我本就悬心摇荡,再加上街边到处张贴的告示,几日更是惴惴惶恐。

  不过,更令人惊惧的是世道不宁。

  昨日街上游行,几个路口都被堵的水泄不通。

  去码头和火车站的路更是淤塞,我混在人群中,听到了些风声。

  说是有人聚众闹事,破坏车轨,警局正圈地处理,挨个排查。

  听了消息,我又回到墙根歇息。

  一司机手把方向盘,另一手朝外打号,结果喧闹分神,错把油门当刹车,一脚轰了过来。

  好在我怕死的本性迸发,关键要一刻及时闪避,这才没酿成大祸。

  今日也一样,放眼过去,到处都是举着纸旗,昂首阔步的学生。

  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喊着正义。

  他们所说所闹的,正是前几日我的学生被害一事。

  “砰!”

  “别动,举起手来!”

  忽听一道枪响,我吓一跳,脖子猛地竖起,四处环看。

  头顶一嗑瓜子的妇人瞥我一眼,淡淡安慰。

  “你这穷酸样,外地来的吧,哎呀,也别怕,官伢子只放枪不打人。”

  她是旁边香精铺的老板,自以为高人一等。

  不过我知道她是外地人,一口上海话讲得蹩脚。

  我将遮脸的头巾拉得更严实了些,嗯了一声。

  她啐了一口唾沫,淡然的神态里无悲无喜,好像见惯了生死。

  我笑笑,谄媚道。

  “姐,你可晓得哪里还有宽松路,我想去坐船。”

  她眯眼打量我,皱了下眉。

  “坐船?你有钱伐?”

  话未说完,可枪声渐近。

  人群哄闹起来,她当即撂了瓜子,闪身回店,闭门锁窗,一气呵成。

  我坐在地上,笑她装模作样。

  怕死就怕死,还装什么淡然。

  平静的秩序乱了套,所有人都在喊,都在叫。

  男女老少们争抢着冲到前头去堵警察,有人高喊了一句口号,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我被推进人潮,如一片叶子一样被卡在缝中。

  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扭头看,是个稚气未脱的男学生。

  他白我一眼,趁乱给了我一肘。

  “疯婆子,凑什么热闹!”

  我不喜欢自诩斯文,高雅,有学识,可我确实当过老师,懂得识人之道。

  他这般模样,断然不可能是高校的学生,更像是被什么人雇来的地痞流子,专门混在人群中挑事点火的宵小之徒。

  街上越来越乱,逐渐失控。

  我切齿挤出人潮,不出意外,伤口又开了。

  来不及了,照现在的局势,若是再不走怕是要有大动乱。

  我得赶快去码头。

  可路不通,黄包车撂了活儿,我怎么去?

  伤口开始渗血,青衣被染红。

  我嘘叹一口气,只能先找个地方换药。

  前两日我还能叫报童替我买药,可今日这混乱之下,大人尚且寸步难行,更别提那只有半人高的孩子。

  罢了,我扶着墙,找了个中药铺子。

  掌柜的是个老手,瞧我包裹严实便知道我身上有罪。

  他开价五块,只负责换药。

  我暗暗咒他黑心,却只能接受。

  换了药,我又凑合着吃了一碗馄饨填肚子。

  刚歇下碗筷,却听隔壁两个男人在议论。

  “轮渡快停了,听说有学生怂恿工人闹事,罢工,所以好几家的大船燃料供应都不够,可能这两日也没法启航。”

  “水路不行,陆路总该顺畅吧。”

  “哎哟,想多了,陆路早停了,也是燃料不足,你没听说东北乱做一滩,煤矿运不下来嘛……”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好像和傅家有关,不是说那大少爷之前在国外读的什么船舶设计吗,好像就是因为他,这轮渡,哎呀,说不清,总之就是这么档事儿。”

  “咦,你这人真是,话说一半吊我胃口。”

  傅家大少爷?

  傅戎焕?

  这几日的动乱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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