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沈河瞧着斯斯文文，连重话都不敢说两句的人，夜里头倒是格外闹得慌。他又磨牙又说梦话，叶琛直到后半夜才有了睡意。
天蒙蒙亮，叶琛隔着眼皮感觉到些许的亮光，还没来得及彻底苏醒，就又被拉入了更深的梦魇中。
“凛，你醒醒，凛…你睁开眼看看我…”耳边是从未听过的少女的声音，她颤抖着声音乞求叶琛可以睁开眼看看她。
可叶琛却睁不开眼，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最后却只堪堪掀起一道缝。
叶琛双眼模糊，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痛哭流涕的少女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她见自己没有反应，转过身将目光望向了其他人：“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无论要什么做交换都好，哪怕是我的命，只求你可以救活他！”
是谁？眼前的金发少女究竟是谁？叶琛只觉得她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她说得每一句话，无端端地都会让他的心跟着颤抖。
在叶琛看不到的地方，少女似乎又和那人说了什么，可两人的对话却像是被封印了一般，叶琛什么都听不见。
少女很快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泪痕，目光中却带着决绝，她低头轻吻过叶琛的额头，而后埋在叶琛的颈间喃喃道：“凛，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救你的。”说完这话，她将叶琛扶到一块礁石旁，自己则转身离开。
不要走。叶琛的嗓子像是卡住了什么，他说不出话，却从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少女的离开，会让他后悔终生。
就在叶琛还沉浸在这种莫名的情绪中时，一道声音将他从中唤醒，叶琛猛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沈河贴近自己的脸。
“叶队，你可算醒了，你好像做噩梦了，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沈河松了口气，从叶琛的床上爬了下去。
叶琛这才恢复了意识，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面一层细密的汗珠。
叶琛嗓音沙哑：“我没事，我出去透透气。”说完，他起身脚步匆忙地离开，步履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叶琛靠在长廊的栏杆上大口喘着粗气，梦魇中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上气，刚刚被叫醒的刹那才让他有了点脱离出来的真实感。
他越是回忆就越是清晰，可少女的面容就像是被打了马赛克，叶琛始终都看不清。
不过这对叶琛来说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他的梦有了新的进展，不知这和清水绫奈有没有关系，总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进行着。
清水绫奈就是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出现的。
她身着一身白衣，不染一尘，像是刚刚参与了什么重大的法事。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小姑娘，梳着两个发髻，一身简洁的打扮。
叶琛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清水绫奈：“清水小姐大早上出了趟远门？”
清水绫奈看到叶琛也慢慢停下了脚步，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唇角浮着淡淡的笑意：“今早去给附近村民做了法事。”
她顿了顿又说道：“叶队长身子骨强健，不过春寒料峭，还是多添些衣物的好。”
叶琛大概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意，他倒是没所谓，只是一双眼睛紧盯着清水绫奈不放：“清水小姐伤好了？”
清水绫奈愣了下，很快又恢复笑容：“是的，还要多亏叶队长相救。”
叶琛内心发笑，他不信清水绫奈昨天那么重的伤真的是降伏妖物时所受。她在昏迷之前都能降伏那只异变的络新妇，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妖物所伤。
叶琛缓缓开了口：“清水小姐当真是在降伏妖物的时候受的伤？”
清水绫奈听到这话，眸子闪了闪，还不待回答，她身后的少女却是突然抬起头，目光凌厉如刃，声音洪亮如钟：“放肆，竟敢对我家小姐无礼——”
“住口！”清水绫奈霎那间眼中聚集起云雾，将她原本的温柔都吞噬殆尽，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忙用笑容掩饰过去，“这是家中婢女晴香，是我没有管教好她，唐突了叶队长。”
叶琛默不作声，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
看着叶琛幽深的眸子，清水绫奈晃了下神：“确实是降伏妖物时受的伤，我父亲门下的弟子们也可以作证。”
叶琛喃喃道：“是吗…”
清水绫奈没听清，继续说道：“叶队长，用过午饭后，我带几位去红栎谷探查魔女气息。”说完，清水绫奈便弯了下腰转身离开。
叶琛看着她走远的背影，不禁陷入沉思。
午后，清水绫奈如约带几人前往红栎谷。红栎谷便是此次魔女的诞生之地，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几百年前曾是打仗的要塞。
自从三百年前的第七任魔女艾尔莎消亡后，魔女教的四大护法共同建立了一座宫殿，里面设置了重重关卡，只有在魔女诞生之时，宫殿的入口才会开启。
为了应对魔女教更快地寻找到魔女，赤水与阴阳师达成协议，由唯一可以感应到魔女之力的阴阳师来寻找魔女诞生之地并驻守，随时等待魔女的降生，防止魔女教将魔女带走。
而这一等，就是整整三百年，在这三百年间再没有魔女出世。
叶琛紧跟在清水绫奈一侧，他觉得这个少女似乎充满了秘密，而这些秘密似乎都与他有关。
清水绫奈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叶琛怔了一下，而后朝他微笑着点头致意。
通往红栎谷的路崎岖蜿蜒，叶琛一行人走走停停，几乎横跨了半个井玄。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路上遇到的居民商贩们，看到清水绫奈后都会毕恭毕敬地称呼她为：“少主。”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之际，好心的晴香转头给了他们解答：“小姐是清水家的继承人，平日里妖怪作乱，为祸四方，这些居民们大多受到小姐的照拂，自是对小姐感恩戴德，所以才会每每见到小姐便恭敬地问好。”
“看来清水家在这里的威望很大。”陈晨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
转过形形色色的房屋，又经过了一个有着尖尖屋顶的红色房子。房顶上突然出现一个长着巨大脑袋，满身毛发，通体发红的丑陋妖怪，这妖怪不仅身体硕大，还长着又长又尖的獠牙和粗壮的爪子，看起来十分骇人。
林轻见状，倒是躲得飞快，他从叶琛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这又是什么妖物？长得也太吓人了吧！”
叶琛也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妖物，他心想看来又是一场恶战，一只手也已经摸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人群之中的清水绫奈倒是极为放松，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她勾了勾唇角，示意大家放轻松：“它叫红妖怪，虽生得不那么美丽，但是个好孩子，不会伤害你们的。”
说着，她目光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向红妖怪，淡淡地说道：“回去吧，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不是坏人。”
那红妖怪发出奇怪的叫声，似在回应清水绫奈，然后它转过身，从屋顶跳下，转眼没了踪影。
一出小小的闹剧结束，清水绫奈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林轻悄悄地靠近叶琛，低声说道：“早就听说过阴阳师可以降伏妖物，甚至使用秘术让妖物成为他们的式神，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井玄还真是有点意思。”
林轻自说自话了许久，叶琛却全程紧闭着唇没有说话。
他看得出来，那妖物离开时，眼中盛满的恐惧与敬畏，那是充满臣服的表现，它是从心底里将清水绫奈当作自己的主人般去信服。
沈河也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他想起和清水绫奈初次相见的那日，她的身后似乎就跟着一只九尾白狐，那应该就是她的式神。
沈河抿了抿唇：“绫奈姐姐，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身下骑的那只九尾狐是你的式神吗？”
清水绫奈转过头，笑笑：“对，它是我很小的时候捡到的，那时它受了很重的伤，九条尾巴都成了断尾。”
“真可怜。”沈河是一个很容易共情的人。
叶琛看着清水绫奈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知为何，他的脑中竟然无端端地将她与梦中的金发少女联想在了一起。叶琛摇了摇头，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对了，”林轻突然出声，“十一区传来消息，当地美术馆的一幅名画被盗走了，有人在那里看到了千泽。”
尹璇蹙眉：“不是说他一直都在井玄和水焱一带活动吗？怎么这次又跑到了十一区？看来他的目标或许并不是辛德瑞拉的眼泪。”
就在众人都对千泽来无影去无踪的诡秘行踪一筹莫展时，叶琛在一片静默中兀自开了口：“声东击西，掩盖自己的真实企图，他很聪明。”
陈晨听到这话，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沈河也大叫一声：“我明白了！”
“什么啊？你们怎么就都明白了？”林轻抢先当了这个笨蛋。
叶琛扫了一眼沈河，沈河立刻会意地解释起来：“如果是你，想要得到一件宝物，千里迢迢就为了取得它，却又不想让人发现你的真实目标就是这件宝物，你会怎么做？”
尹璇喃喃道：“我会再拿一些其他的宝物，这样大家就猜不出我到底想要哪个了。”
“没错，千泽也是这么想的。”沈河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来十三区盗走辛德瑞拉的眼泪这一举动十分突兀，势必会引来赤水的关注，所以他打破自己以往的规律，前去其他区偷盗珍宝，只为了掩盖真实意图。”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辛德瑞拉的眼泪，我们要想办法找到它。”叶琛沉思道。
“我们到了。”清水绫奈的话打断了叶琛的思绪，他抬头看去，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沟壑难填的不毛之地，其土质如同沙砾，颜色呈红棕色，红栎谷竟是如此的荒凉。在它的正中央被挖开了一个能放入几百人的大坑，以大坑为中心向四周发散，其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站立着一个阴阳师，四个阴阳师不约而同都在施展灵力，他们手中拴着一根伏魔链，伏魔链随着灵力的注入不断颤抖，一直延伸到大坑的底部。
地面上画着巨大的符阵，黄色的符纸被规规矩矩的贴在阵眼上。随着力量的注入，符纸也跟着摇晃，好似下面随时都会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般。
众人想要靠近，却被弹了回来。
“这里有一层你们看不见的结界，为了防止魔女教徒破坏法阵，我不得已出此下策。”清水绫奈解释道，“这个法阵的阵眼所在，就是我这次占卜出的魔女诞生之地。魔女之力太过凶猛，单凭我的灵力不足以将其消灭，所以只能趁着魔女诞生之时法力微弱，将其重创。”
“总部派我们来就是让我们辅助你在魔女诞生之时伤其元神，毁其形体。”叶琛说。
“这个法阵只能靠阴阳师来维持，叶队长你们就在外围保护好这个法阵即可。”清水绫奈对他说。
林轻低头看了看被符纸盖得密不透风的法阵，摸了摸下巴：“魔女就从这个坑里出来？确实很难让人信服。”
清水绫奈转头看他：“这是魔女教的四大护法自建立诞生之地，第一次将有魔女现世。不止是你，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见过。”
“为什么阴阳师可以探寻到魔女之力？”尹璇问道。
清水绫奈笑笑：“我们不只可以探寻魔女之力，进入诞生之地也必须要靠我们。千年前，和魔女洛蒂共同创立魔女教的，其中就有我们的祖先——清水三平。”
沈河张了张嘴：“那你们应该和魔女教是一伙的，为什么转投赤水门下？”
清水绫奈摇头：“这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事后他们分崩离析。”
多亏了当年阴阳师和魔女洛蒂产生了隔阂，从而分成两派，否则如今的魔女教有了阴阳师的加持，怕是更难以对付。
叶琛默默地观察清水绫奈的一举一动，他顿了顿道：“清水小姐，我听说阴阳师可以观星宿，测风水，卜吉凶，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占卜一二？”
清水绫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抬眼看他：“叶队长也对占卜感兴趣？我以为叶队长会是唯物主义者。”
叶琛笑了笑，难得好心情的开了个玩笑：“毕竟科学的尽头就是玄学。”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叶队长你居然还会开玩笑！”沈河笑得直不起腰。
林轻一拳打在沈河肚子上，眼神暗示他闭嘴。
沈河果然老实了不少。
“叶队长想占卜什么？”清水绫奈又问。
“梦。”
“梦？”清水绫奈愣了一下，但并没有过多的怀疑，“梦的确也可以进行占卜，类似于西方的催眠术。不过大部分的梦都分为两类，一类是预示未来，另一类则是揭露过去。”
“不知道叶队长属于哪一类？”
叶琛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就被突然出现的晴香打断了话语。晴香凑到清水绫奈的身旁，两人小声地耳语着什么，只见清水绫奈的脸色瞬间惨白。
“不好意思各位，我这边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之后会有人接各位回去。”清水绫奈丢下这句话，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谁成想，那日的匆匆一别，清水绫奈竟离开了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内，叶琛一行人只得蛰伏于清水家的府邸之中，不敢轻举妄动。而随着清水绫奈的离开，叶琛的梦境也没有了新的进展，魔女艾尔莎与神原凛的过往也无法推进下去。
叶琛只得一面守护着那随时都有可能开启的诞生之地，一面等待着清水绫奈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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