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56
夜色沉静如水,外面狂风大作,本就脆弱的桃花树摇曳不止,几乎要折了去。天空黑得像墨,一粒星子也看不见,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即将到来的土腥味。除了呼啸不止的风,林子里安静得让人害怕。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身材瘦小,体态轻盈的人,身着夜行衣,脸上也以黑色面罩覆盖,整个人严严实实的,让人看不出样貌。
他脚步极轻,即便是这样安静的深夜,也听不到他发出的一丝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在桃花林中穿梭,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幢木屋前。他站在门前等待了很久,似在犹豫,又似在等待恰当的时机。
很快,他不再犹豫,迈步朝着另一侧走去。
那里有一扇半开的窗户,木屋的主人似是怕热,总在深夜特意留一扇窗,好让凉气得以钻进来。
现如今,钻进来的不只有凉气,还有别人。
他动作灵巧地跳进了屋中,落地时脚步也未发出丝毫声响,他已将一切做到极致,想必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毕竟,那人向来睡得极深。
他蹑手蹑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却在走到一半时,停了下来,而后调头去了另一个方向,那里也有一间屋子。
他不知为何,像是着了魔,又像是迷了心,他轻轻推开门,微亮的月光刚好照在屋子里,打在地上,落在床上,那人恬静的睡颜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她的睡相向来是极好的,不呓语,不打鼾,她总是无声无息地睡去,又悄无声息地醒来。
他的指尖在堪堪触碰到对方的面颊时,猛然停住,而后转身离开。只是在离开的瞬间,一句若有似无的“对不起”,如同摇摇欲坠的桃花瓣,落在了地面上,无人拾起。
他重新站在另一间屋子的门前,门没有上锁,他很轻易地走了进去。这间屋子背对着月光,屋内漆黑一片,还好他早已适应漆黑的视野,于是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桌子上放着背包,他轻轻挑开,里面只装有简单的衣物和钱财,并没有他要找寻的东西。
能在哪里?这样重要的东西,必定会贴身放置,才不容出错。他这样想到,再次轻手轻脚地靠近床榻上的人,那人似是睡沉了,绵长的呼吸声传来,让他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他轻轻伸出手,一点一点靠近床上的人,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床榻时,眼前突然灯光大亮,直晃得他一阵晕眩。待他好不容易适应了强光,只见床上除了一件衣服,竟是空空如也。
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正欲转身逃跑,迎面便是一袋子白色的粉末朝他飞扑而来,他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再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他脸上的面罩也已经被取下,微凉的空气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门外传来脚步声,推门而来的正是叶琛,叶琛看他醒了,倒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醒了,白垣?”
白垣神色冷峻,他眯着眼,并不打算示弱,他冷冷地道:“原来你们早就布置好天罗地网等着我了。”
叶琛不由觉得好笑:“出手伤人在先,上门偷袭在后,你这番话说的,怎么倒成了我们的不是?”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白垣脖子一梗,转过脸去不再与叶琛对视。
“她特意交代,让我们留你一命。”叶琛颇为悠闲地坐在对面,“我倒是很好奇,你要鹿角做什么?”
白垣依旧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见白垣不回答,叶琛嗤笑一声:“听说鹿王的鹿角尤为珍稀,倒不如趁此机会,我再让她多给我一些可好?”
“不许!”白垣终于没忍住出了声,他恶狠狠地瞪着叶琛,转而气势逐渐变弱,声音也低了下来,“若是把全部鹿角切下来,她会死的。”
闻言,叶琛早已收起了眼中的笑意,他面色沉沉道:“所以,这就是你潜伏在这里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你动了情?”
白垣再次沉默,但显然他此刻的伪装已经有了明显的裂痕。
“你既然不想伤害南里,就把你背后的人说出来。”叶琛再次正色道。
清水绫奈几人也紧接着走了进来,站在叶琛的旁边。
“为什么不肯说?他们许诺了你什么好处?”清水绫奈问道。
白垣顿了一下,说道:“我是个孤儿,是他们救了我,供我吃穿,教我本领。”
“他们是谁?”叶琛眯了眯眼。
白垣犹豫了很久,最终才咬了咬牙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专门收留像我这样的孤儿,然后将我们锻炼成杀手,派去不同的地方做任务。那个领头的总是蒙着面,不过我看到他脖子上有个太阳的纹身图案。”
“魔女教?”几人闻言不禁愣住了,没想到白垣居然和魔女教有牵扯,看来魔女教已经盯上了独角鹿。
“雾隐山上有专门针对魔女教徒的结界,为什么你们可以上山?”陈晨问出了其他几人的心声。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人,但我不是什么魔女教的,所以我可以进入这里。”白垣看起来似乎真的不知道魔女教。
“他的确不是魔女教徒,”叶琛突然出声,“他没有烈日纹焰的纹身,他应该是魔女教专门培养的死侍,就为了进入雾隐山。”
“对了……”白垣的声音又重新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我记得那个领头的,总是会提到什么飞廉大人……好像是这个人组织的我们。”
飞廉?清水绫奈猛地一怔。
“飞廉是谁?”果然问出这句话的,也只有对魔女教不甚了解的冯芷朵。
叶琛面色不虞道:“魔女教的四大护法之一,也是唯一拥有东方面孔的人,听闻他性格孤僻,行事乖张,行踪也常是诡谲不定,是魔女教护法之中,最为阴险狠辣的一个。”
“要说这事是他做出来的,倒还真是不足为奇了!”林轻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飞廉现在在哪里?”清水绫奈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她似乎很害怕飞廉就在附近。
白垣却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从没有见过他,就连领头的也没见过他。”
“自从三百年前魔女艾尔莎身死后,那位本就阴晴不定的飞廉更是变得难以捉摸,他紧跟着离开了青玄,不知去了哪里。”叶琛道。
“你是说……魔女死后,飞廉就紧跟着消失了是吗?”清水绫奈的声音有些颤抖,然而几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叶琛点头。
“喂,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到底想怎样?要杀便杀!别磨磨唧唧的!”被忽略的白垣显然觉得这样的僵持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众人还没说什么,南里便不带一丝声响地走了进来,白垣蓦地对上南里的一双眸子,整个人变得不自在起来,他别过头去,不敢和南里对视。
南里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她只是觉得可悲,这一次,她不仅没有明白什么是爱,也没有得到爱,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动了动唇,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消失:“如果可以,让他走吧。”
叶琛看了两人一眼,而后道:“他若是能保证不再偷盗鹿角,我们自然不会追着他不放。”
白垣听到这话,却是猛地一顿,他似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向南里,她神色淡淡,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你不恨我吗?”
南里张了张口,像是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只化作一句:“不恨。”
这次换白垣沉默了,他应该开心吗?他应该开心的,南里不恨他,没有人恨他,他应该开心的。可是为什么,南里要用那种陌生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为什么她眼中的柔情消失不见?
白垣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很大一块,空荡荡的,像是有人挖走了一块心脏,那里起初并没有痛感,可是渐渐地,那里开始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揪着,揪着,而后又突然放开。
为什么不恨他?为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好像他的所有举动对她没有任何影响。是因为不在意吗?所以即使受了伤,也不会难过。
想到这里,白垣突然自嘲地笑笑:“我不会再抢鹿角了,不会了。”
南里看不到他的心理活动,也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她只是打断对方:“等一下。”
迎着众人的目光,她走上前,蹲在白垣的旁边。
白垣愣了一下,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南里做出这般姿态。自认识她以来,她似乎总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就好似不知人间疾苦的神明,永远是那样的洁白,那样的让人向往。
南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在白垣胸前的位置开始释放灵力,荧荧的蓝光充斥在两人之间。
“你……”白垣再次愣住,“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魔女教如此严谨,自然不会让手下的死侍处于被放任的状态,他们会在每一个死侍身上下毒,若是不能完成任务拿到解药,死侍就会毒发身亡。
南里脸色愈发苍白,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许久过后,她才疲惫地垂下双臂,声音沙哑道:“你的毒已经清了,以后你想脱离你的组织,还是想去哪里,都随便吧。”
她说完这话,便不再去看白垣,起身摇晃着走了出去。
白垣被捆住的双手兀自捏紧,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不论是自己的身份,还是自己的目的。这么多年,她是不是一直像看着跳梁小丑一般看着自己表演?她竟是连恨都不肯恨他,是因为一丝爱意都没有吗?
林轻解开绳子,白了他一眼:“走吧,趁我们还没有改变主意。”
白垣亦步亦趋地走着,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站在雨中,再次回头看向身后。
她不在,连背影都看不到。
白垣转过身,没再回头,一步一步地朝着远处走去。
“小心!”几人正看着热闹,突然自林中朝着他们,直直射来一支箭。
叶琛一个闪身,箭直接射在了柱子上,力道之大,竟是射进去了足有五六厘米深。
自林中立刻冲进来几道黑影,目标明确地朝着清水绫奈,明显就是冲着鹿角而来。
几人顿时打作一团,白垣也被眼前的局面搞得一团乱,那几个黑衣人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地也将白垣视作敌人,显然他们已经把白垣看做了叛徒。
或许是这里的打斗过于激烈,又或是独角鹿早有准备,埋伏在林中的独角鹿正在伺机而动,他们闪烁的鹿眼,此刻在黑夜中闪着诡异的光。
“打!”不知是谁这样发号施令,顿时如雨的攻击便朝着纠缠在一起的两拨人袭来。
白垣正被他曾经的同伴纠缠着,并没有看到朝着自己飞来的攻击。那攻击裹挟着强大的灵力,夹杂着风,直让白垣觉得背后生寒。
他转过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什么在朝他飞来,可是他仿佛脚底生根,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
十米……五米……越靠越近,他大概要死了吧?白垣想到这里,竟没有那么害怕了。或许这就是报应,这就是他欺骗南里的代价,他释然地笑笑,准备迎接死亡。
有什么东西划过他的眼前,让白垣即将合上的眼又再度睁开。
那是一抹白,白色的衣衫带着桃花的清香,银白的发丝滑过他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温度。
那一秒,在他的眼中被无限拉长,仿佛变成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在漫长的时间里,他看到了南里的脸,她的脸上带着决绝的悲伤,带着赴死的毅然,也带着释然的笑意,像一朵开败的花,被风一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南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想到白垣满身是血的样子,她就害怕得不得了,所以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扑在了白垣的身前。
带着灵力的箭矢插在她的身上时,她没有感觉到疼,只是她的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一般。
那么滚烫,那么炙热,几乎要将她融化。
她的眼角有一滴泪滑落,她轻轻闭上眼,原来这就是心,这就是爱。原来她早就已经感受过爱了,只是她不知道,那种汹涌热烈的东西,就是爱。
白垣接住怀里那具温热的身体,她在自己的怀里颤抖,像是痛极了,却又隐忍着不说,只是眼角的泪落在他的手上,像是这世间最滚烫的火焰,灼烧了他的心。
“为什么……”白垣开口,眼角的泪却是没忍住,簌簌落下,“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南里笑笑,那艳丽的笑容绽放在苍白的脸上,如同转瞬即逝的花火,短暂又美丽:“我也不知道……只是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先动了……”
“你不是不爱我吗……为什么要救我……”白垣早已抱着怀里虚弱的南里泣不成声,“我宁愿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活得好好的……也不要你这样……”
南里却是摇摇头,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阿垣……我好开心,是你教会了我爱……”
另一边几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蒙面人已经都被除掉了,而那几个埋伏着下手的独角鹿也被抓了过来。
那人看到受伤的是鹿王,当即便跪了下来,整个人如同死了一般。
“我要怎么救你,我要……有什么办法!”白垣一只手紧紧捂着南里腹部的伤口,只是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指缝涌出,刺红了他的眼。
“不用了,不用了……”南里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量都在流逝,像是她的灵魂也在不断离开,“阿垣,你抱抱我吧……我好冷……”
白垣紧紧地抱着南里,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可是怀中的温度却在一点一点变冷。
白垣像是一尊静止的雕像,就这样静静地跪在地上,抱着逐渐冰冷的南里,嘴里还在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
清水绫奈捏紧了拳头,直到鲜血顺着指尖流下,她才逐渐清醒过来。
她走到白垣身旁,将那块九眼石递给他:“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南里对你这么执着?这上面便是南里执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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