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Chapter59
白垣有些颓唐地靠坐在地上，地面上到处都是尘土，背后的墙壁坚硬不堪，他平日最爱干净，如今却也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
他觉得自己的躯壳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住在这里的灵魂究竟是谁？是他吗？还是那个叫做南缘的小孩？他脑中充斥的都是九眼石中看到的画面，原来一切都不是机缘巧合，而是命中注定。
他突然回想起三年前，队长让自己执行任务时说的话：“如今的鹿王已经不成气候，你只需要等待他的女儿，下一任鹿王上位，取得她的鹿角。在她还没上位期间，你需要和她加大联系，让她对你产生特殊的情感。”
“可是……如果她根本都不理我怎么办？”
那时队长说的是：“不会的，她一定会一眼就注意到你的。”
原来是这样，白垣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他从小被精心培养成死侍，他被派到雾隐山执行任务，他被安插在南里身边，全都是精心算计，而他却在这一场巨大的骗局中，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白垣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直到舌尖尝到腥甜的味道，他才咽下内心的悲凉。
只要南里可以醒来，他愿意用尽余生去偿还他犯下的罪孽。
就在这时，黑暗之中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来人身着一袭黑袍，面容被兜帽遮挡，在本就漆黑的地牢中，更是让人难以看清。
那人目标笔直地走向几人所在的位置，随着轻轻的咔嗒声响起，牢房的门被打开。
几人早已警觉地起身，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人的一举一动。没人知道这人的目的究竟是为了救他们出去，还是为了杀了他们。
但后者显然不太可能，若真是为了杀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需要静静等着发落就好，何必多此一举。由此看来，此人只能是为了救他们而来。
“你们出了门一直往右走，尽头有一道暗门，里面的密道直通到秘境之外。”那人为了不让其他人听见，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借着牢房内，那唯一的一扇窗户所透出的微弱的光，沈河看清了兜帽下那张熟悉的脸：“玉……”
沈河才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叶琛捏住肩膀，他立刻住了嘴。
“多谢。”叶琛若有所思地看了那人一眼。
几人都蹑手蹑脚地跟着黑衣人朝着密道处走去，只有落在最后面的白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靠在一边，不打算离开。
在叶琛的眼神示意下，其余几人上前搀扶起白垣，将白垣带离了那黑暗逼仄的牢房。
几人一路沉默不语地跟着黑衣人，一直走到了地牢右边尽头处的暗门，黑衣人在墙上摸索了一阵，而后按下其中一块砖块，那暗门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打开了。
几人钻进密道后，黑衣人又转动通道一侧的灯，身后的暗门再次关上。这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若不是刻意察觉，恐怕根本无法发现。
在灯火的照耀下，黑衣人转过身来，她摘下兜帽，露出了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脸，这张熟悉的面容，竟然是玉芝婆婆。
“玉芝婆婆！果然是你！”沈河激动地道。
陈晨推了推眼镜：“您为什么要救我们？”
“是王让我这么做的。”玉芝婆婆缓缓开口，脸上带着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
“什么……”白垣听到这话，激动地推开两侧的人，连滚带爬地来到玉芝婆婆身边，声音颤抖着，“南里……南里她醒了吗？”
玉芝婆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感，她最终收回视线道：“王还没有醒。”
“那……”
“王早就交代了我，若是发生了任何事情，让我务必带你们离开。”说到这里，玉芝婆婆叹了口气，“如今看来，王竟是早就料到了会有如今的局面。”
“等离开秘境以后，你们就离开雾隐山吧，不要再回来了。我们不会再追究你们，你们也不必再与我们独角鹿一族有任何纠葛了。”玉芝婆婆转过身去，迈步离开。
“婆婆，南里现在的状况如何？”清水绫奈问道。
玉芝婆婆摇头：“不知，沐然公子已请了全族医术最高超的医者，至于能不能醒来，就不得而知了。”
清水绫奈听到这里，清脆的声音有些急切地在空旷的隧道中响起：“既是如此，我们更加不能草草离开了。我们虽相处不长，但南里为人坦诚，与我们相处得也很好，如今她出了事，我们肯定不能就这么离开。”
“那你们还想怎么样？若是族中的医者都别无他法，难不成你们还能治病救人？”说到这里，玉芝婆婆竟然冷笑一声。
清水绫奈摇头：“我们自然不会治病救人。”
“那就废话少说，”玉芝婆婆继续闷头走着，“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安全送出去，至于其他的，我做不到也管不了。”
叶琛听到这里笑了笑：“既然婆婆做不到也管不了，那就不用再管我们几人的死活了。多谢婆婆好意，只不过我们不想这样背负着忘恩负义的骂名，不明不白地离开。”说罢，他竟真的折了回去，朝着来时的暗门走去。
其他人见叶琛如此，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紧跟着走了过去。
玉芝婆婆没想到这几个人类竟然来了这么一出，顿时又焦急又生气，可又无可奈何，最终她看着越走越远的几人，原地跺了跺脚，怒气冲冲道：“罢了，罢了。你们给我回来，我带你们去别的地方。”
叶琛嘴角上扬，这才转过身来，弓了弓腰道：“多谢婆婆。”
玉芝婆婆有些无奈地转过身去，在墙上一边摸索一边对身后的人道：“你们人多太显眼，我只能留下几个人，你们自己商量一下吧。”
“好。”
叶琛将陈晨拉到一边，低声交代道：“现在秘境之外一定还有飞廉的死侍，你们出去之后，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掉他们，保证独角鹿一族的安全。”
“明白。”陈晨点头。
叶琛退了回去道：“我、绫奈、小椿，”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白垣，而后道，“还有白垣，我们留下。”
另一边玉芝婆婆也已经摸到了机关，微弱的声音在密道内响起，只见原本的墙壁上竟然打开了一扇门。
玉芝婆婆看向几人：“看来你们已经决定好了。离开的人继续沿着这条路走，前面没有岔路口，尽头的门会直接通到雾隐山脚下。”
几人兵分两路后，叶琛一行人拐到了另一条路上，几人跟着玉芝婆婆，沿着幽深的密道，一直走着。
很快，在一片漆黑之中，露出了星星点点的亮光，那亮光组成一条直线，随着玉芝婆婆上前，那条线变成了门缝，被打开，泄出了一室的光亮。
玉芝婆婆依旧走在最前面，她动作迅速地脱下身上的黑袍，露出了里面女官的服饰，她淡淡道：“这里是王寝宫的里间，平日里除了我，就连沐然公子都不能进来。你们先待在这里，等到那些医者离开，我才能带你们过去。”
说罢，她正欲离开，却在经过白垣时停下脚步，她看了一眼白垣，而后道：“从一开始，王就知晓你的身份，王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她却把这件事藏在心底，一藏就是三年。王曾经问我，知晓失而复得是怎样的喜悦吗？我曾经不懂，如今也不懂。只是王说，这三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说完这话，她便不再停留，匆匆离开。
白垣这次不再像之前那般失态，他面色沉静如水，看起来格外冷静，只是捏得逐渐发白的双拳，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清水绫奈看他这模样，叹了口气，上前道：“白垣，之前我话说重了，很抱歉。这件事不能完全怪你，我知道你的内心同样煎熬。”
白垣听到这里，放开了紧握的手，苦笑道：“你倒不如继续怨我，恨我，至少这样，我还能没那么痛苦。”
“别再说这种话了，”清水绫奈摇了摇头，“我们在这里最多等待三天，若是三天后她还是不能醒来，那便是回天乏术了，到那时你要怎么办？”
白垣闭上眼静静道：“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她。若是他们不让我留在这里，那我就还回到我们的家，在那里守着她，这也是我对她的承诺。”
玉芝婆婆重新走了进来，这一次她眉间的疲惫更重了一些：“医者离开了，你们可以过去了。”
她话音未落，白垣已经冲了出去，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南里的床前。
此时的南里再一次化作了人形，她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洁白如雪，睫毛微微颤动，她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睡得沉了点，随时都会醒过来一般。
“婆婆，医者怎么说？”叶琛问。
玉芝婆婆站在一旁，目光停留在南里身上：“医者说，王的心脉受损严重，本该当场毙命的，但是却被一道强大的魔力保护住。只是这魔力过于强大，若是三日之内，王不能自行化解，同样还是……”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
白垣跪在地上，一双手紧紧握着南里的手，她的手如今也冰冷的如同落雪一般，只是轻轻触碰到，便足以让他心惊肉跳。他用力地握住，想要将她的手捂热，可无论他多么努力，她的体温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其实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去责怪你们，真正的凶手不是你们，可是说到底，若不是你们进入秘境，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我心中始终难以接受。”说罢，她像是真的不想再去看几人一样，离开了屋子。
另一边的白垣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紧紧握着南里的手，头也靠在她的床榻边，轻轻地说：“南里，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想要在家里装一个秋千？我当时骗你说不同意，其实我早就已经装好了，想给你一个惊喜，等你醒来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你总是贪凉，吃多了冰又肚子疼，这次我允许你多吃一块冰，好不好？”
只是床上的人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一动不动地沉睡着，如同一尊不会融化的冰雕。
“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南里，你快醒过来吧，我错了，别留我一个人……”
屋子里只余下那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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