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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知州召见


  杨铮在大姐家吃过午饭,又小睡了片刻,起来后洗了把脸,让月盈帮着正了衣冠,便出了门朝大城行去。

  衙役传话时只说知州午后召见,这时间给得太过宽泛。也不知是衙役故意刁难,还是知州有意试探。杨铮以下对上,以幼对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觉得不敬,那么在午时刚过未时之初赶到州衙门口,便是唯一的选择。

  快到州衙时,杨铮朝路南的一处宅院望了一眼,不禁想起了那个“蜡烛王”。

  这处宅院的主人姓胡,名来缙,嘉靖三十七年举人,之后以举人出身入仕,任大兴知县,现今已是正五品户部郎中。其子名忻,去年中了秀才。

  东关“蜡烛王”便是借了这父子二人的名头,宣扬他的“士子烛”。胡家父子在秦州城颇有些名望,或许真用过他家的蜡烛,即使没用过,也不会在这事上去与人分辨。城中店铺虽多,但基本都是开门等客,极少会去做什么宣传。那“蜡烛王”倒是很有些营销意识,以后若有机会,倒是可以接触一下。

  他脑中转了个念头,便到了州衙门前。上前与门子说了一声,那门子便入内通报去了,扣在手中的一封红包竟然没用出去。也不知是知州有过吩咐,还是那门子见他年少因而未与他论规矩。

  不多时那门子又转回来,将杨铮引入州衙,过正堂、二堂,直至三堂前的院中。

  院子西北角有一张石桌,桌旁坐着两个身着官服之人,青袍者是知州吴直,另一位三十上下身着绿袍的官员,却不知是什么来头。在这两人身后,各侍立着几名随从。

  杨铮在院门处住了脚,等人通报过后,才步入院中。到石桌近前,向知州行了礼。吴知州道:“这位是肃王府纪善。”杨铮便又向那纪善行礼,心想,怪不得和知州平起平坐,原来是有来头的。

  那纪善打量了一下杨铮,问道:“赤峪里杨家坪杨虎子,可是你兄长?”

  杨铮道:“正是小子长兄。”

  那纪善道:“嘉靖四十三年,你兄杨虎子因向我王府输米而殁。肃王殿下每每思之,都不禁伤感。此次特命我来秦州,抚恤尔等丧亲之家。”

  杨铮心道,这事都已经过去八年了,怎的突然旧事重提?按下心头的疑惑,躬身道:“肃王殿下体恤小民,小子不胜感激。”

  那纪善点了点头,冲身后扬了一下手。他身后的一名随从上前一步,取出五个银锭放在石桌上。那纪善道:“这是肃王殿下给你家的抚恤银五十两。”

  杨铮便又拜谢道:“多谢肃王殿下。多谢纪善。”

  纪善的亲随取出一个册子,翻开来让杨铮签字画押。杨铮见册上那页写着:“秦州赤峪里杨家坪杨虎子,抚恤银五十两。”石桌上有笔墨砚台,他便提笔在上面签下了名字,又按了个手印。

  吴知州看了杨铮的签名,问道:“你习字多久了?”

  杨铮道:“回刺史,已近一月。”知州老爷可不是自家人,他便把时间说得长了一些。

  吴知州点头道:“不足一月便有了些间架笔意,殊为难得。近来在读什么书?”

  杨铮道:“正读大学章句。”

  按正常学习步骤,他此时读“四书”实在有些过早。可他并未读过别的书,万一胡乱说一本,知州却来考校,那可就弄巧成拙了。反正他现在年纪还小,若知州责他好高骛远,低头认错便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吴知州眉头一挑,显然颇为意外,却并未责怪,说道:“那我考考你。何谓絜矩之道?”

  杨铮道:“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吴知州又问:“何为平天下之要道?”

  杨铮道:“絜矩之道,既是平天下之要道也。如不欲上之无礼于我,则必以此度下之心,而亦不敢以此无礼使之。不欲下之不忠于我,则必以此度上之心,而亦不敢以此不忠事之。至于前后左右,无不皆然,则身之所处,上下、四旁、长短、广狭,彼此如一,而无不方矣。彼同有是心而兴起焉者,又岂有一夫之不获哉。”

  吴知州抚须笑道:“好,好。你能用心向学,不出两年,必能进学。”

  杨铮道:“小子定当努力读书,不负知州厚望。”

  他所答的两段,前者为大学原文,后者为朱熹加注的章句。这些都属于读书人的基本功,根本不算什么难题。但他能在短时间内背诵无误,并且理会了文中之意,却是展现了一种能力。

  显然吴知州对此很是满意,虽未明说,但已是将秀才功名许给他了。这也说明,他学习次序是否正确、基础是否扎实,吴知州并不在意,只消能有中秀才的本事便好。从“杨古井”的推行一事来看,这并不意外。除了政绩,余事在知州眼中都不重要。

  吴知州道:“你家中人丁单薄,读书难免负担太重。我免你家三年钱粮,你可安心向学。”

  杨铮心中一喜,这倒是个很实惠的好处,长揖谢道:“小子多谢刺史厚爱。”

  细究起来,知州并无豁免钱粮之权,可要做到却很容易,只须将原属杨铮家里的分摊到别人头上就行了。粮税之类的倒还好说,少了徭役之忧可是最大的实惠。过上两年,再取个功名,以后就不用再为此发愁了。

  吴知州点点头,道:“你去吧。”

  杨铮便向知州、纪善二人拜辞,捧了银子出来。到了二堂旁,将银锭收入袖中,只觉沉甸甸的颇为不便。五十两银子便有三斤多重,倘若做大额交易,带许多银子在身边,实在太不方便。

  从州衙出来,见有十多个农户候在门外。其中一人是赤峪里张吴庄的,名叫吴二牛,与杨铮家里还沾一点亲。吴二牛家有个儿子,嘉靖四十三年与杨虎子一道输米殁于途中。当年同行的共有十来人,看来这些个农户,便是那时同遭劫难之人的家属了。

  吴二牛见一身读书人装束的杨铮从衙门里出来,一开始还有点不太敢认,见杨铮冲他微笑,这才凑上前去,小声问道:“狗娃,你去见知州老爷了?”

  杨铮道:“是。”

  吴二牛又问:“那你知道知州老爷叫我们来,是因为什么事啊?”

  杨铮道:“是好事,你们一会就知道了。”

  吴二牛便点点头,不再问了。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本已有了些猜测,可又觉得官老爷哪会平白给人好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这时得了杨铮的消息,才算放下心来。

  杨铮也不愿与吴二牛多说,打过招呼便往西关走去。他被知州单独召见,又私下得了些好处,闷头发财便好,多话可全无必要。

  只不过对于这件事,他心中总还是有些疑惑。当年兄长出事之后,官府已经给过了抚恤,不管合不合理,这事在官面上就算结了。事隔多年,肃王府却又旧事重提,发下抚恤银子,道理上实在有些说不通。是王府中出了什么变故,还是朝廷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当然,不管是王府还是朝廷,那些大事小事与他隔得太远,只不过适逢其会,才发生了一点干系。至少在眼下看来,对他还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他也更无能力去干预。

  可这件事却让杨铮认识到,秦州虽然偏远,杨家坪更是微不足道,但仍是大明之一隅,并非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或许朝廷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给这里造成极大的影响。即便暂无能力做些什么,可总不能对外界不闻不问。这般毫无所觉任人摆布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或许应该想办法弄到邸报时常看看,便不至于对外界一无所知。这东西应当并不难弄到,听月盈说,江南有专门翻印邸报的印坊,卖与那些无官身的读书人。秦州读书人虽少,未闻有做邸报生意的印坊,可总会有一些别的流传渠道。

  杨铮心里琢磨着,不觉间出了大城。刚入中城走了没多远,忽然感到气息一窒,脖颈被一只大手掐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接着眼前景物飞转,还未等他看个明白仔细,又被那只大手扔到了地上,半边身子疼痛不已,忍不住哼了两声。

  只听一人说道:“这小子身上果然有银子。”

  又一人笑道:“这还用说?看都看得出来!”

  杨铮支起身子坐在地上,见处身于一个窄巷当中,眼前站着两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一个身材高大粗壮,另一个身量稍矮,均是粗布短褐,一脸流里流气。随着他这么一动,衣衫中的银锭碰撞,发出几声脆响,那二人脸上的笑容便愈发得意了。

  身材高大的男子道:“小子,把银子留下,爷爷就让你走。”

  稍矮的男子道:“最好识相点,省得受苦遭罪。”

  杨铮心中暗骂,生平第一次身怀“巨款”,竟然就碰到劫道的了,真是秽气。这两个混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盯上他的,之前只顾着想事情,竟然毫无防备。可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城里,混子们也敢如此大胆,真是有些不讲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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