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chapter48.
这一整天,云翻雨倾,许苏的心情一直都不曾细细品味过。
她把所有情绪都刻意挤压在心中某个角落里,折叠压缩,抽成真空,不肯触碰。
她强行把自己抽离,让自己对一切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她觉得自己调整得已经很好,直到走在中鼎投资的楼下时,许苏都觉得自己的情绪还是可控的。
这样很好,这样才不至于在即将面对的交锋中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已经晚上九点儿多了,大片大片的中心区办公格子间黑乎乎的。但大厅、电梯,走廊,所经之处,一路通明。
是体贴吧,也是指引。
在光明的尽头,那间光线微幽的房间,是他的办公室。
他在等她。
推开办公室大门,许苏看到了那个人。
。。。
韩端靠坐在大班椅上,闲闲盯着面前电脑。他的手边,就放着一个文件夹。那里面,正是拟好的新两全顶峰集团的股份转让合同。
他已签过字了,只需要她签过字后,就即刻生效。他想用这份礼物,来表达他不计前嫌往事的决心,以后他们都不要多想别的,就一起好好过日子就行。她一定会明白他的心意的,她对这份礼物会满意的吧?
这段时间,虽然大家都没提,但韩端知道,自从他妈妈发病后,她是有些东西郁在心里的。这一纸合同,能让她开心一些吧。
看到她进来,韩端脸上绽出丝浅笑来,说:“苏苏,你来了。”
他声音也含笑,语调轻柔,站起身时随意抬手看了眼表,懒洋洋歪着头问她:“怎么这么晚?”
……
许苏完全说不清楚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所有的勉力维持的平静,忽然会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大约是被他的闲适惬意狠狠地扎在了心上。
凭什么到了现在,他还能柔柔叫她,浅浅笑着?
不管别人是锥心泣血或是生死攸关,于他都无足轻重一笑而过?还是说在他眼里,她,她们,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那些酸的痛的怨的恨的悔的怒的,忽然都扭成一股喷涌而出。那些心底压抑着的东西,就象忽然被急剧充气,忽啦啦膨胀开来,嘭一声爆开,喧杂混乱泥泞不堪蒙蒙一片。
许苏知道自己完蛋了。她是来讨说法的,可现在她气急败坏气血上涌,整个脑子都糊了。
她一时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些恩怨,该从何说该如何说,她连爆发都找不到一个准确的点。
但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可能在喷火,以至于韩端诧异的顿住,站在桌边皱眉盯着她,问:“你怎么了?”
。。。
她怎么了?
这简单的问话象一个开关按钮,许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惜脑子已经被繁杂的情绪所攥取,已经转不动什么弯弯绕绕了。好在她记得自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开门见山的,她来了一记直球。
“你跟许迪结婚吧。”许苏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韩端完全状况外,用一副疑似幻听脸迟疑着问她:“……你说……什么?”
“许迪怀孕了。”许苏说。
韩端有点儿明白了,但明白了之后脸更黑了,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的?”
“不是!”
“就算不是你的,也是你算计的!周继出面的操作,会跟你无关?”
“跟我无关!”
“那么钱呢?许迪的所有,我的所有,周继出面操作,也都没落入你手?”
……
韩端卡了一下。
瞬间就明白了,只怕周继背着他,还做了不少好事。
心里有恼怒,有无措,也有不快。
钱的事儿是他对不起她,但他已经准备弥补了呀。她这么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把自己的男人转手,这许久的感情都被狗吃了么?
还是说至始至终,他以为的感情,其实只是可笑的“他以为”?
韩端冒火道:“我知道你借钱给我用了,但我问你张过嘴没有?是你自己主动要借的对吧?但你因此给我定了罪,直接就把许迪的事儿往我头上栽,碰瓷也得有点谱!”
呵,反而她成碰瓷的了。
许苏点了点头,“行,许迪的事儿就先不说。那韩端,既然你也说我借你钱了,那有借得有还是吧?韩先生现在能还我吗?”
……
韩端又卡了一下。
他的目光,在转让合同上打了个转又收回。
把钱还她也不是不可以,但到底股份对她的意义更大。本来,这股权转让算是个小惊喜的,怎么现在给出去,这么憋屈变味了呢?
韩端踯躅着没说话。
他的不语,在许苏看来,就是拒绝,就是没得谈的明证。
她其实也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既然人家苦心孤诣的算计了去,哪那么容易再吐出来?亲口听他说了是“借”,已经是不小的收获了。
她说:“借而不还,那就叫骗,诈骗的骗,骗财骗色的骗。”
韩端情绪低落,“我以为,那叫爱。没有安全感的男人对女人的爱。”他声音低缓,“所以他试探,想知道自己的女人对自己够不够真心够不够爱。我承认方式欠妥,但远不是罪大恶极的那种吧,值得你这样杀气腾腾的对我?”
“试探?用钱?用女人?一个许迪,一个毛娜,或许还有我不知道的随便谁,用这些女人到我面前的挑衅作为爱的试探?”
“怎么又出来个该死的毛娜!许苏,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骗财骗色,随便跟女人有染,甚至搞出孩子的人么?”
“你不是?”她反问。
韩端一拳砸在桌面上。
。。。
“嗯,行吧,不提该死的女人,”许苏无可无不可的道,“那么只谈钱吧,我的,许迪的,好大的两笔呢。”
“韩端,你说说看,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许迪,为什么找上我们许家人?”
韩端沉默。
话说到这份上,他当然明白,她大概该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不过是要听他亲口说罢了。
让往事随风终究是理想状态,该来的还是来了。
以前,记得周继说过,他们没有未来。一旦她知道了过去的事,就算他能原谅,只怕她也不会接受。
毕竟他已经算计她那么多。
从巴厘岛相见开始,不,从他妈妈见到她犯病开始,她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她似乎也在查证着什么,但她从没在他面前提过一句。他以为,这是他们的默契,谁都舍不得打破现实的温暖,所以他们选择埋葬过去。
但现在,她气势汹汹而来,要揭开往事那不堪的面纱。
许苏见他不说话,冷笑了声,“为什么不说话?还是说,不为什么,谁让许家傻子多呢,你韩端身娇肉贵,所以你卖了个好价钱?”
韩端深吸了口气。
他告诉自己别生气的,至少别在这个时候生气。她刚知道真相,一时难以接受,会说些难听的话可以谅解,等她气过,大家尽量心平气和谈这件事。但他太低估她的辛辣,也太高估自己的接受能力了。
什么叫身娇肉贵,什么叫卖个好价?她太会戳人的心了。
心头火压不下去,既然她这么直面来问了,这事儿就再避不过去,所以他直言道:“想知道我为什么找上你么?原因特简单,因为你妈程兰君最身娇肉贵。”他讽刺的笑了一下,“如果谁最会骗财骗色,当然非你妈程兰君莫属。”
。。。
韩端的故事早同许苏讲过。他妈不在狐狸精趁虚而入,他爸深陷情网,狐狸精与奸夫里应外合……公司被吞,爹死娘疯,他们母子艰难度日……
她只需把狐狸精代入她妈程兰君即可,许多事儿,也就顺理成章的能明白。
但许苏完全不信,像从前一样,她说:“你没有证据,你纯粹是猜测,是臆想,是诬陷!”
“而我,听说的故事完全相反。你爸才是包藏祸心的那个人,他培养妓、女,算计我爸,图谋顶峰。”
许苏把董春芳和许迪的由来讲了一遍,她义愤满胸,韩祖庆当仁不让的,被描述成个阴谋诡计、多行不义、恶意满腔的小人。
韩端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讲的那个人是自己爸爸,所以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了句:“……什么?”
许苏不说话,只用冷冷的眼光锁定他,让他明白他听到的都是真的。
韩端又惊又怒。
想到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爸妈的不堪,但绝想不到她还能倒把一耙,还倒打得这么认真。
韩端面色有几分狰狞,“我爸死了,我妈病了,我家的公司被你爸廉价吞并了,我和我妈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你不知道便罢了,你都知道了,还说这么诛心的话?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都想要原谅了,他都不想把往事迁怒到她身上了,结果她说,他爸才是罪魁祸首?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她真做得出啊!
“良心?你怪罪别人不靠理智靠良心?你爸去世的时候,我妈早已经不在了。换言之,董春芳进了许家门,我妈因此才没了。如果董春芳的背后站着你爸,那么我妈的死才该算在你爸头上!”
“还有,你妈病了,和我妈有什么关系?你妈是你爸死后才发疯的吧?我妈是多有能耐,在世的时候没有气疯她,人不在了后倒一个两个又是死又是疯都是她干的了?”
“你无根据的相信疯子的话,我看你是随了你妈,也疯了才对。真的,建议你去医院查查看,毕竟疯子都不觉得自己疯,毕竟你家有那么纯正的疯病基因。”
韩端:……
这么伤人的恶毒的话,出自曾经那么温柔的嘴。
张口疯子闭口基因,她是长了副怎样的心肠!他果然是疯了,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他点着头道:“好!好!好!那你没疯,又怎么凭空捏造一出受害者嘴脸?明明是杀人犯,偏装什么受害者!”
许苏毫不示弱,“我是不是捏造,一查便知。说起来,你爸养着董春芳母女那么长时间,会没有一点蛛丝马迹?那时候你也不小了,你会毫无察觉?这些年你没少查许家吧,你怎么不去查查自己老爸是个什么货色?还是说你根本对韩祖庆所做所为心知肚明?如今谋夺许家,是在完成韩祖庆的遗志?”
“还有你那总死缠着你爸不放的妈呢?都能捕风捉影怀疑我妈,怎么会不知道你爸外面养着对货真价实的母女?暗挫挫养了那么多年,是个女人都会觉得那是你爸的外室吧,你妈怎么不去和董春芳厮闹?还是说你妈其实也什么都明白,表面上装傻充楞,实际和韩祖庆一丘之貉?!”
她神色冰冷,她言词凿凿,她咄咄逼人,她欺人太甚!
韩端眼睛都红了,像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
他拍着桌子怒吼:“董春芳是你继母,是你们许家人,她自然替许家遮羞!如果真如她所说,她以前怎么不说出来?如今许迪出事儿,她忽然往外蹦哒,这才是不入流的栽赃诬陷!倒是我的版本,基因高贵的许小姐知道谁可以做证吗?”
他一字一顿道:“梁世勋的妈妈!姜、正、兰!你妈的多年闺蜜。你觉得她知道你妈的风流韵事,知道你妈的肮脏恶行,算不算正常?值不值得相信?”
他一脚踹在椅子上,老板椅的轮子咕辘辘滑出去老远,呯的一声撞在墙上,又咕辘辘的反弹回来。
。。。
原来是她啊。
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说不清的感觉。
那时候,许苏曾去找到姜正兰问当年的事,那时候她说什么“都是故去的人了,不管谁的是非对错,我都不会再提”,呵,多么品性高洁,原来早已大嘴巴跟别人嚼过舌了。
只不知添了多少油醋加工。
许苏静了一瞬,问:“你那时候遇到相帮的贵人,就是她啊。”
“是。这世间总是有好人的,而多行不义者,连闺蜜都看不下去。”
许苏没吭声,她忽然就想通很多事。
顶峰,两全,梁家,许家,韩端……从前很多总觉得不太合理解释不通想不顺畅的东西,忽然全都通了。
梁世勋一向行为相当正派,婚礼前忽然给她演了个现场版床戏。她醉酒却醒来在酒店,韩端极尽羞辱的话。她这边缺席婚礼,婚礼那边收到香艳视频。她爸没撑下去,公司撑不下去……
这半年来,许多画面,纷至沓来。梁世勋,姜正兰,韩端,周继……
真相昭然若揭。
许苏身上一阵阵发软,手撑着桌面慢慢在椅子上坐下。
最后梁家得了顶峰,而韩端拱手相让。是因为姜正兰给他提供这样的内幕消息,所以作为报答,他不参与瓜分顶峰好处?还是双方早就携手,梁家得顶峰实体,而他韩端,得她们许家的所有剩余资本?另外饶上她和许迪两人?
可笑自己,还哭着求着他去参上一脚。
那时候他们一伙儿人心里在怎么笑她,不,一直以来,从相遇相识到现在,她都是别人爪下予擒予纵的可怜虫,而最可笑的是,她还送上门去予求予取。
心口一阵抽痛,她手握成拳,使劲儿抵在胸前,也压不过那种痛楚。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深深盯着韩端的脸。
那张脸凝霜般冷硬,也因而更加轮廊分明,依然俊美极了。什么挡刀相救拔毛提价,只有酒店的阴狠是真的吧。她不过是被这张脸骗了。
她自嘲的轻笑了下,仰头盯着天花板,拼命压抑那股涌来的泪意。然后低下头去,眼神轻飘飘散在桌面上。
她口中喃喃:“该死的!原来你们早就狼狈为奸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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