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梁思柔其人

　　虽然告白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但是能得到铜钱侠那句话，唐凝却觉得很满足。至少，铜钱侠已经动心了，而她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他改变现在的想法。

　　然而，唐凝虽然想得很美好，却无法实施，因为接下来几天铜钱侠压根没有露过面，甚至都没听说他这几日做了些什么事救了些什么人。

　　唐凝纠结良久，决定去找叶羡帮忙，叶羡应该有和铜钱侠联系的办法。

　　然而，唐凝还没有去找叶羡，就接到了叶羡的来信。

　　自从那日离开叶府，唐凝只是让铜钱侠替她向叶羡道谢，却再没见过叶羡。所以乍然接到他的来信，她有些意外，但看完信，却不禁呆住了。

　　叶羡的信写得很简单：吴远陌死了。

　　这本是大家早就料到的结局，但乍一看到信，唐凝却还是有些愣神，她想起吴远陌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感慨。想着自己反正了无事可做，唐凝决定去吴府看一看。

　　唐凝赶到吴府时，正好在门口碰上了叶羡的侍从司南。

　　见唐凝急匆匆下轻，司南赶紧迎了上去，道：“唐姑娘。”

　　唐凝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司南道：“大人料到唐姑娘会来，所以让我在这里等唐姑娘，以免唐姑娘被吴府的人给拦着。”

　　唐凝感动于叶羡一如既往的细心，问：“叶公子呢？”

　　司南道：“大人在屋里安慰吴夫子，唐姑娘随我一起进去吧。”

　　唐凝点点头。她跟着司南快步走进了吴远陌养病的院子。踏进院子，便看到院子里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吴夫子，另一个悲恸哭泣的妇人，应该是吴夫人。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

　　这女子一身素色，但整个人有种很干净的气质，她的五官并不出众，但拼在一起却十分耐看。重要的是，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书卷味，让唐凝想到了一句诗：腹有诗书气自华。

　　梁思柔。

　　唐凝脑子里蹦出这个名字，此时此刻会站在这里、有这样气质的人，除了梁思柔，不作他想。

　　梁思柔微低着头，眼睛有些湿润，却并没有哭，只是轻抿着嘴唇，但目光却坚定地朝向吴远陌的房门口。听到有人来了院子里，她的目光这才转过来。

　　司南倒是十分机灵，立即道：“这是唐姑娘，她是我家大人的朋友，曾经陪大人来探望过吴公子。”

　　梁思柔看着唐凝，过了半天才道：“你好，我是梁思柔。”

　　唐凝想回她一个笑脸，但当下空气凝重，她不能笑，也笑不出来，便点点头，道：“梁姑娘，你好。”

　　梁思柔轻声道：“我听吴公子提起过你。”她停顿了一下，又十分郑重地说，“谢谢你。”

　　唐凝脑筋一转，便猜到吴远陌大概是听从自己的劝解，最终还是梁思柔坦白自己的病情了，看样子这段时间梁思柔一直在吴府照顾他。她看了看梁思柔有些黯淡的脸颊，暗暗叹了口气。她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但却能看出梁思柔现在心里有多痛苦。

　　唐凝张了张嘴，想安慰她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道：“你节哀。”

　　梁思柔苦笑一声，低声道：“多谢。”

　　唐凝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她思前想后，最后只能陪梁思柔站着。

　　大概一炷香后过，官府的人便离开了。

　　他们一离开，站在院子里的人便都进去了。梁思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站着没动。

　　唐凝看她一眼，道：“你不进去看看么？”

　　梁思柔咬了咬嘴唇，看向唐凝，哑声道：“我若不去看他，那他在我心中便永远都是活着的样子。”

　　唐凝皱了皱眉，叹道：“你若觉得以后不会后悔，就不看吧。”

　　梁思柔闻言垂下了眼，显得十分踌躇。

　　唐凝又道：“我想，吴公子一定很希望你去同他作最后的告别。”她说完，便见一直强忍着没哭的梁思柔眼中的泪珠落了下来，她的脸色本就十分苍白，此时更显得凄楚可怜。唐凝见她这样，顿时后悔了，她急忙道：“对不起，是我多话……”

　　梁思柔摇摇头，道：“你说得没错，我是该去见他最后一面……”她说完，却神色迟疑望向吴远陌的房间，脚没有动。

　　唐凝见她这样，不禁道：“走吧，我陪你进去。”

　　房间里的药味似乎淡了些，床上的吴远陌面容温和，嘴角含笑，看来是带着满足离世的。

　　梁思柔一靠近他，便又哭起来。吴夫人本也在低泣，见她哭起来，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痛哭起来。

　　唐凝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看了一会儿，便退出了房间，有些无力地靠在一根柱子边。大概是因为自己死过一次，所以她现在看到别人死在她面前，就特别难受。

　　不一会儿，叶羡也出来了。见唐凝脸色惨白地靠在柱子边，连忙关切地问道：“你还好么？”

　　唐凝抿抿唇，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道：“没什么，只是心情有些沉重。”

　　叶羡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们留在这里，只会添麻烦。”

　　唐凝点点头。

　　两人一同走出吴府，叶羡见唐凝一路无语，不禁有些歉意地道：“对不起，我应该过几天再告诉你这件事。”

　　唐凝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和你又没什么关系。”她说完，又想起在院子里遇到的梁思柔，道：“我毕竟不是他的亲人，他死了，我也只是感叹生命的脆弱。他身边的亲人，才是最痛苦的吧？”

　　叶羡叹了口气，道：“吴夫人今日已经苦晕过两回，身体完全撑不住了；吴夫子亦是十分悲恸，甚至连后事都无法料理。如今在吴府料理后事的，是梁姑娘。”

　　唐凝闻言，忽然有些佩服梁思柔。她与吴远陌并未成亲，吴远陌去世，她本来连面都不用露的，可她却愿意照料吴家上下，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她问道：“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叶羡摇摇头：“吴家大公子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他回来后会主持府中大事，我们这些外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唐凝点点头，又问道：“吴远陌的事，官府那边怎么办？”

　　叶羡道：“吴远陌已死，后面的结案程序就简单多了，此事我已经着人办理了。”

　　唐凝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说完，又想起吴家如今的情况，吴夫子和吴夫人都是很和善的人，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可怜。还有梁思柔，也不知道她如何随受得住这样的痛苦？想到这些，她不禁又重重叹了口气。

　　叶羡听她这般叹气，知道她又想起吴远陌的死，便安慰道：“此事已了，别再想了。”

　　唐凝点点头。

　　两人沉默了片刻，快要走出吴家院子的时候，叶羡忽然道：“对了，我明日要启程去云州，借此机会同你道个别吧。”

　　唐凝一愣：“去云州？”

　　叶羡道：“我此次是接了尚书大人的命令，前往各路调查一些沉年旧案。洛州这边该了结的事已了结，我也该启程去别的地方了。”

　　唐凝点点头表示了解，道：“那你多保重。”

　　叶羡微微一笑，道：“你也多保重。”

　　说话之间，两人已出了吴府院子，院门外叶、唐两家马车的车夫见到自家主人出来，便将马车赶到了院门口。

　　叶羡同唐凝道了别，正要上马车，唐凝忽然喊住他。

　　叶羡回头，见唐凝一脸纠结地看着他，不禁笑了笑，柔声道：“凝儿还有事吗？”

　　唐凝抿抿唇，觉得此时问他铜钱侠的事不太好，可若再不问，便没机会问了。她迟疑半晌，还是咬牙问了出来：“你……最近可见过铜钱侠？他最近都没有露过面……”

　　叶羡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有。”

　　唐凝的神情顿时失落无比。

　　叶羡见她如此，不禁心中一软，道：“我若有他的消息，一定让他来找你。”

　　唐凝苦涩地笑了笑，点头道：“多谢。”

　　唐凝回府里和唐夫人说了吴远陌的事情，唐夫人有些唏嘘，叹了口气，又感叹道：“真是造化弄人，吴公子与梁姑娘的姻缘是我说成的，不成想，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她看了唐凝一眼，道：“你与梁姑娘年岁相当，过几日去看看她吧。”

　　唐凝愣了一下，然后应承下来。她自然听出唐夫人话里的意思，一来唐夫人曾替梁思柔说亲，如今亲事没成，自然是要去安慰一番，二来，梁家是洛州的大户，这梁姑娘的亲事少不得还是要唐夫人来打点，所以要提前去交流交流。

　　几日之后，吴远陌的丧事全都处理完毕，唐凝这才带着唐叶去了梁府。

　　梁思柔同唐凝仅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对唐凝的拜访多少有些意外，道：“唐姑娘来找我，可是有事？”

　　唐凝见她神色惨淡，不禁深为同情。虽然上次见面时梁思柔的情绪也很低落，但精神却还稍好一些，今日看来，竟是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她暗自叹了口气，道：“没有什么事，只是之前受吴公子所托，请我偶尔来陪陪梁小姐。”

　　梁思柔听她提到吴公子，嘴唇一颤，目光一闪，竟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唐凝赶紧道：“对不起，我……”

　　梁思柔轻轻地摇了摇头，咬了咬唇，忍着没有哭出来，低声道：“我没事，谢谢你。”

　　唐凝看她仍是这般伤心，不禁暗暗叹了口气，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梁思柔仍是摇头：“没什么事。”

　　唐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道：“我知道吴公子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你伤心亦是再正常不过，但是若一味沉浸在悲伤之中，吴公子若在天有灵，只怕也不安心。”

　　梁思柔抬头冲她微微一笑，道：“这些话，我早已听过许多遍了。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只是我现在一时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唐凝一时语结。梁思柔是个通透的人，想必也知道自己不该沉浸在悲伤之中，但感情之事她却无法控制。她看着梁思柔，忍不住问道：“梁小姐最近可曾出过家门？”

　　梁思柔没有回答，她身旁的丫环却代为回答了：“自从吴公子去世之后，小姐便一直闷在家中，哪儿也没去。”

　　梁思柔也没怪丫环多嘴，但还是解释道：“我自那日回来便觉得身子不太舒服，也非有意不出门，只是整日提不起劲。”

　　难怪，她虽然有心想从悲伤中走出去，但成日里自己一个人闷着，想的都是关于吴远陌的事，只能越陷越深，哪还能走出来。

　　唐凝道：“不如跟我出去散散心？”

　　梁思柔一愣。

　　唐凝道：“人心情不好的意思，就该四处走走看看，看多了别人生活里的酸甜苦辣，就会觉得自己的苦难不那么重要了。”

　　梁思柔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唐姑娘的好意，我也不好推辞。你且等我一等，我去换身衣服就出来。”

　　不多时，梁思柔便换了一身青色的衣衫出来了。她肤色雪白，穿这身衣服十分漂亮，只是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了。

　　唐凝带着梁思柔去逛了逛洛河街，河洛街仍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大概是受这热闹气氛的影响，梁思柔的神色总算是有些变化了。

　　而后，唐凝又带她去茶楼听人说书。

　　万万没想到，今日茶楼里说书人说的，竟是铜钱侠与一位世家小姐的爱情故事。

　　唐凝已经很久没有听说书人讲铜钱侠的故事了，此时听到铜钱侠这三个字，一时间有些恍惚，细细算来，她已有十三日未曾听到铜钱侠的音讯了。正惆怅着，便听到说书先生道：“那秦小姐见铜钱侠面具脱落，好一张俊俏的脸，顿时心如鹿撞，一颗春心顿时荡漾起来……”

　　唐凝顿时面然僵硬，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听那说书先生又道：“铜钱侠原本就对秦小姐的沉鱼落雁之容有些心动，又听秦小姐一翻倾心之辞，十分高兴……”

　　唐凝面色发黑，十分不高兴地瞪着那说书先生。她心里明知这说书人说的全是假的，但听到故事里的女子见到了铜钱们的真容，听到铜钱侠竟对那位秦小姐动了心，她心里竟然忍不住嫉妒起来。

　　梁思柔见她表情忽然变了，不禁有些纳闷：“你怎么了？”

　　唐凝咬咬牙，道：“他讲的没一句是真的！铜钱侠怎么会在人面脱下面具？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梁思柔纳闷道：“你知道他说的是假的，为何还要生气？”说完，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戏谑一笑，“莫非你喜欢铜钱侠？”

　　唐凝一愣，不禁有些脸红，却没否认。

　　梁思柔见她承认，倒也没有意外，毕竟，整个洛州城谁不喜欢铜钱侠呢？她笑道：“我觉得你不应该生气，反而应该高兴，你喜欢的人有这么多人喜欢，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么？”

　　唐凝正要反驳，却见梁思柔脸上竟绽出一丝笑容来。梁思柔算不上是个美人，但她笑起来却很好看，带着一种可以感染众人的愉悦。唐凝看着她，暗想：她恐怕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笑过了。想到此处，她便没反驳，道：“你说得有道理，那我就勉为其难再听一会儿好了。”

　　听完了说书先生的故事，出茶楼时，唐凝才发觉竟已到了傍晚。西天的天际染着一抹红霞，正如此时梁思柔脸上的笑容。

　　梁思柔也没想到竟已经这么晚了，不禁朝唐凝笑道：“今日我很开心，谢谢你。”

　　唐凝笑道：“我自己也很开心……”说完，又添了一句：“如果不听说书人说的故事，会更开心。”

　　梁思柔闻言，不禁捂嘴笑起来，笑完之后，她看向唐凝，神色迟疑道：“你明日能不能再陪我多逛逛？我以前极少出门，今日才发现，出门多走走，心情真的好多了。”

　　唐凝眨眨眼，笑道：“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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