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命运的枷锁

　　只是这一切都与蒙嘉瑞无关。

　　他一个人在雨中行走，像所有寂寞的人一样。嘴唇已经冻得发青了，头发也结冰了，却决不肯回头，不想回到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因为那里对他来说同样寒冷无比。

　　微微抬起头，望向天空，表情落寞而忧伤。

　　妈妈，是你在哭吗？

　　收回视线，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华灯初上，这个城市的灯火太耀眼了，耀眼得蒙嘉瑞都没有勇气去逼视，害怕它们会刺痛他的眼睛，让他流下泪来。他绝不容许自己流泪，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流泪。

　　远处匆忙走来一个身影，朦胧而不真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擦身而过。

　　微微苦笑一下。早知道会是这样的不是吗？

　　顾盼儿刚给还在集市卖菜的林惜云送伞和大衣过去，正脚步匆忙地往家里赶，外面实在是太冷了。虽然今天是圣诞节，但顾盼儿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座城市此时的华丽。

　　举着伞，快速地在人群中穿梭，顾盼儿的眼睛始终盯着前方。

　　“这么冷的天还淋雨，这人真有勇气。”在和前方一个冒雨行走的身影擦身而过的时候，顾盼儿忍不住这么想。突然觉得那人很眼熟，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回头，映在眼前只是一个寂寞的背影。

　　蒙嘉瑞？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面的人像个木偶一般，任凭雨水冲刷，都始终无动于衷。如此狼狈的人会是那个骄傲不羁的蒙嘉瑞吗？是错觉吗？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忧伤呢？

　　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顾盼儿又继续向前走去，可是心情却有些难以平静了。

　　他忘了带伞吗？这样下去他会感冒吧？虽然他是坏学生，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帮过我，我应该回去撑他一段路，或许我可以趁这次机会还了上次欠他的人情，顺便再请求他不要将我哭鼻子的事情告诉其他人，这样的话我以后也就不用再为那件事苦恼了不是吗？对，就应该这样。

　　这样想着，顾盼儿心里突然涌起难以抑制的欢喜和激动，快步照原路折了回去。她也有点搞不清楚这样的情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

　　回到刚才遇见他的地方，只是短短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已经寻不到他的身影了。顾盼儿焦急地又在附近找了一下，还是没找到，失望顿时将整颗心装得满满的。

　　不甘心地扩大范围又找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顾盼儿只好放弃，转身掉头回家了，这一次，脚步要慢了很多。

　　一路上脑海里还不停地闪现那个寂寞的身影，周身都笼罩在寒冷的雨帘中的他，越想越让人心情无法平静，顾盼儿以为是因为错过了还人情的好机会而失望导致的，便安慰自己道：“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的。”心却依然不听使唤地乱着。

　　心底另外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不会有事吧？

　　蒙国伟右手紧紧抓着儿子的手，左手则向右边高举着雨伞，阻止寒冷的雨水再无情地击打他。两人静默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蒙嘉瑞几次想挣脱父亲的手，换来的是对方更有力的抓握。

　　父子俩手拉着手并肩行走在雨中，不知道的人或许会误以为这对父子俩关系很好吧。

　　转头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和父亲一样高了，虽然还没拥有和他一样足够成熟和健壮的体魄，但自己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任凭他拉着手，蒙嘉瑞像回到了小时候，妈妈在右边，爸爸在左边，中间夹着一个小小的自己，没有烦恼，没有忧伤，有的只是幸福。

　　可是，一切都成了过去。

　　重新回到家，柳燕已经将热水放好了，不安地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对蒙嘉瑞说道：“热水放好了，先进去洗个热水澡吧。”看向他的眼神里微微有些惧怕与乞求。

　　蒙嘉瑞依然面无表情，但还是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这让柳燕有点受宠若惊，笑容立刻漫了开来。

　　洗完澡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蒙嘉瑞的心从没有过的平静。

　　蒙国伟推门进来时候，手里拿了碗姜汤，轻轻地将它放在屋子里的茶几上，说道：“你阿姨怕你感冒，特意煮了这碗汤，喝了它去去寒吧。”

　　蒙嘉瑞没有说话，他面朝里躺着，看不清楚表情。

　　蒙国伟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他走到蒙嘉瑞的床前坐下，思考着下面的谈话该如何措词，半响才慢慢开口说道：“我今天跟你们老师谈过了，你现在的成绩很不理想，眼看就要升高中了，这样的成绩有些令人担忧，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都一致同意让你下个学期留级。”停下来，试图观察他的反应，却依旧一无所获。蒙嘉瑞只是静静地躺着。

　　“你，怎么说？”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已经这么决定了吗？”声音里没有温度。

　　“哦”。无奈地看了一眼墙上的全家福，心里有些苦涩，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站起身来，正打算离去，那个声音又淡淡地响起：“我要去初二（2）班。”语气里是不容反对的坚持。

　　微微有些惊喜，毕竟这证明他已经同意了。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提这样的要求，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于蒙国伟来说是很简单的，比思考着如何让他答应留级要简单上一万倍。

　　“好。那今晚就别练琴了，早点休息。”说完转身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了下来，“汤要趁热喝才有效果。”

　　听到关门声，蒙嘉瑞突然又变得烦躁了起来，竟然会脱口而出去初二（2）班，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冻坏了。可是隐约中的期待又是为什么呢？

　　习惯性地看向墙上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妈妈笑靥如花。

　　如果妈妈还在，或许她会明白吧，她最懂儿子的心了。

　　脸有些发烫，头也越来越沉了。真的感冒了吧。

　　茶几上的姜汤还在冒着热气，摇晃着走下床去，端起来一饮而尽。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妈妈。

　　今晚的琴声没有准时响起，顾盼儿从今天就一直无法平静的心此刻更加慌乱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慢慢吞噬着她的心。

　　躺在床上，竖着耳朵仔细捕捉外面的动静，可是除了沙沙的雨声以外，还是什么也没有。自己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聆听那琴声了啊，那仿若来自天堂的婉转音乐，去了哪里了呢？

　　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雨中的那个身影，纵使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还是掩饰不住周身深深笼罩着的寂寞感。

　　他为什么会一个走在雨中呢？那么冷的天他不会感冒吧？为何他看起来那么难过，是因为早上被记了大过吗？接吻？他怎么敢做这种事情呢？他还是学生，这样的事本来就是不被允许的。

　　有些烦乱地翻了下身子，用被子捂住脸，将窗外的雨声也隔绝起来。

　　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不是担心得太多了？为什么会觉得有些不安呢？是为他不安吗？我们明明只是陌生人而已呀。

　　窗外的雨还在下，“窸窸窣窣”的雨声像有人在低声耳语。他们在谈论什么呢？

　　依旧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的顾盼儿不知道，就在今晚，命运的枷锁已经正式开始张牙舞爪地向她伸了过来。他们即将被绑得牢牢的，直到永远占据对方的生命。

　　“什么？留级？”古强惊讶地瞪大自己的小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蒙嘉瑞斜倚在栏杆上，有些可笑地看着古强的表情，那张本来就很可乐的脸现在更是滑稽有趣了，有时候蒙嘉瑞觉得古强很具备当喜剧演员的潜力。

　　没听到蒙嘉瑞的回答，古强知道坏了，这说明蒙嘉瑞不是开玩笑的，是啊，蒙嘉瑞几时跟他开过玩笑呢？

　　小时候蒙嘉瑞跟他闹矛盾，说不理他就真的好一段时间都不理踩他，要不是古强顶着大太阳，在他门口守了整整一个上午，再加上蒙妈妈的好言开导，他们还不能冰释前嫌呢。

　　古强的爸爸和蒙嘉瑞的爸爸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因此古强和蒙嘉瑞从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古强长着一张不正经的看着就欠揍的脸，再加上嘴巴又不懂得把关，常常祸从口出，乱得罪人。每次闯了祸后，瘦小得跟只猴子似的古强就会躲到蒙嘉瑞身后，让蒙嘉瑞为他出头，蒙嘉瑞高超的打架技巧大多都拜他所赐。也因为这样古强从小就喜欢缠着蒙嘉瑞，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屁股后面无比崇拜地喊他老大，蒙嘉瑞那时也有虚荣心，当然是很得意地收下他这个小跟班了。

　　但是那是孩童时候的事了，现在两人都已经长大了，古强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当他的跟班，喜欢叫他老大，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蒙嘉瑞就变得越来越冷漠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了呢？

　　“你莫名其妙地病了好几天，结果一来就说你要留级，我实在是？”他也说不大清楚此刻的心情，总之不大舒服。

　　蒙嘉瑞看着微微撅着嘴的古强，突然觉得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可爱，伸手拍了拍古强的肩膀，说道：“没关系的，我还是你的老大，如果有人欺负你，你照样可以找我。”

　　“才不是因为这样。”愤怒地甩开他的手，心里有些难受，眼圈不自觉发红了，“我才不是担心会被人欺负呢。虽然你对我总是不冷不热，但我一直都认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你突然要留级了，这说明以后我们不能一起上课了，想到这个我就很不舒服，可是你却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转头跑进教室，留下蒙嘉瑞一个人呆在了原地。

　　寒风顺着衣领灌进脖子里，蒙嘉瑞不禁打了个寒颤，才终于回过神来，轻轻抚了抚额头，低声自语道：“不对，我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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