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陈年旧事

尤意诗依她所言，摆杯子倒酒调整坐姿，弄完顺手捏了块炭烤鱿鱼，临放进嘴里时还不忘侧头瞄了眼旁边要求多多的高大小姐，见她没什么反应，赶紧吃了解馋。

        “你老说自己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是不是真的？我怎么有点不敢相信哪。”

        “我发誓，是真的，比珍珠都真。”

        “连暗恋也没有过？”

        尤意诗自嘲地笑笑，“那我也得有个可恋的对象啊！”

        “不会吧，你们学校就没个长得像样点的男生？不可能，哪所初中高中找不出几个校草来，有的还类型丰富任君挑选。暗恋校草这种事，花季少女的基本日常，你个颜控花痴怪不可能没经历过。”

        尤意诗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眼睛盯着中间那盒花螺，摸了根牙签做准备，“哈？校草还分类型？”

        “当然啦，有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有内外兼修的别人家孩子，有多才多艺的文艺尖子，有驰骋球场的运动小将，多了去了。”说完高斯萌端起酒杯灌了一口解渴。

        尤意诗伸手抓出一把花螺，一边慢慢挑螺肉，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校草是哪一个，我当时好像从来没特别去注意过，人家自有美貌校花来相配。课上我在认真听讲，课后我还有一大堆小说漫画电视剧着急要看完。而且，你刚说的这些类型我们老大都挺符合的，一个人足以碾压他们全体。”

        “唉！没劲，又是你偶像，”高斯萌无语扶额，“除了他，你的世界里还有其他活着的真实男人吗？”

        “肯定有啊，不过都没他深刻。大概是因为，粉上他那会儿年龄比较小吧，他各方面又优秀地无可挑剔，一下把标准拉得很高，很自然的，其他人就被比得入不得眼了。”

        “懂了，”高斯萌了然地点点头，“你这就是典型的一遇偶像误终身，直接上来一把限制死了自己的审美和眼界。世上男人千千万，把格局打开，不然你恐怕不容易在现实中找到合适的男朋友。”

        螺肉紧实有弹性，越嚼越香，尤意诗吃得津津有味，含混不清地反驳，“……不至于那么惨吧，我……运气……还不错，遇不到……也没关系，没准……哪天……能……捡个漏儿呢。”

        “青天白日想peach。”

        尤意诗丢掉最后一个螺壳，吮了吮手指上残留的汁水，“谈恋爱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即使真能碰到这么个合心合意的人，人家也未必一定会看上我喜欢我，难道追人后头死缠烂打强人所难，还不是照样只能干瞪眼。”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番话正戳中高斯萌的痛点，她脸上才刚浮起的笑容倏地消失，闷着头一口接一口地不停喝酒。

        “空腹喝酒可不好，着什么急，先吃些菜垫垫胃嘛，”尤意诗夺过她的杯子，往她手里塞进一串蜜汁烤鸡翅，“谁家的生意不是有赔有赚的，这单没了，下单再抢回来，你呀，犯不着生自己的气。”

        高斯萌咬住鸡翅，恨恨撕下一块，愤愤不平，“凭什么？她凭什么？凭什么是她？”

        “哎呦，让人家赢一次又怎样，有什么大不了的，家大业大的高大小姐还缺那点钱哪？”

        “不是钱的事，是……”

        “是什么？”尤意诗忙中偷闲半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她。

        “……喝酒，喝酒，”高斯萌左手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右手伸过去和她碰杯，“喝酒，喝酒。”

        尤意诗只好跟着灌了半杯，然后捡出一只空盒子，把面前堆成小山的螺壳一股脑全拨进去，“啧啧，听听你那酸溜溜的口气，搞得好像跟别的女人抢男人没抢过在暗自嫉妒吃醋一样。”

        “咳……咳……”

        酒水呛进气管，高斯萌咳个不停。尤意诗帮她拍背缓解，拍着拍着顿然领悟，忍不住向她求证，“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几分钟后，咳嗽终于止住，高斯萌却没开口回答，但那不置可否的态度等同于默认。

        尤意诗十分惊讶，在她的印象中，这位货真价实的大小姐因为出众的身材容貌从不缺乏追求者，这么多年来却并未对其中任何一个青眼有加过，她们三个都认为是她眼界太高，谁知道心里早住进个人。从方才的对话内容推测，大概率是少女时代暗恋的校园风云人物，到如今少说有十来年了。

        所以，对方不止截胡生意，还抱得佳郎归，难怪大小姐今天异常颓丧。这种陈年的心结，她真不知道怎么去开解为好，只得装作未有察觉，转移话题。

        “我认罚，说好的故事一个都没讲，先自罚一杯，”她把剩下的半杯酒一口闷掉，“给你讲讲我年少轻狂时干的那些傻事吧，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写过情书，当然，是替别人写的。初三那年，后排坐了个男生，有点不良少年那种，不爱学习常逃课，性格倒不错，偶尔课间我们会聊两句，有天下午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能不能替他写封情书，我什么情况都没问，就很仗义地应承下来，随手从笔记本扯下张纸，照着自己的感觉洋洋洒洒写了好几百字，三两下折好交给他，再没问过结果如何。现在回想起来，突然很八卦，想知道这封情书递给了哪个姑娘，人家看完作何反应，哈哈哈哈哈……”

        “你有没有想过，”高斯萌猛地抬眼，表情认真地看着她，“他之所以做这么奇怪的事，是因为暗恋你。”

        “嗯？”尤意诗被她的话惊得一瞬愣住，慢慢蹙起眉头。

        “我记得你读的是重点高中，以他的成绩，应该很难和你考进同一所高中吧，初中毕业后，你们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他不敢表达自己的这份喜欢，只能找个方式拿到一点你的东西来留作纪念。”

        尤意诗仍然持怀疑的态度，不敢相信，“会是这样吗？”

        高斯萌连连摇头，“真的败给你们，反应这么迟钝，严重怀疑是不是比别人少长了根恋爱神经线。”

        “我们？”尤意诗先是不解，转瞬明白过来，指的是她和那个人，于是辩白，“明明是你们自己把心思隐藏得那么深，让人难以发现。”

        高斯萌立刻炸毛，“到处都是蛛丝马迹，已经暴露出来那么多，还发现不了，好意思腆着脸说自己是细节控。”

        尤意诗无比委屈，噘着嘴抱怨，“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惹你的明明是他，凭什么我要坐在这里替他受审挨骂。”

        “谁让你跟岑可尧那家伙一样的缺心少肺，活该被骂。”

        “哦——”尤意诗眨眨眼，以手支颐，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原来他叫岑可尧，名字挺好听的。”

        听到这样的赞美，高斯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低下头，声音不自觉变得柔软，“他啊……好的地方何止这一点点，模样帅气，声音也很好听，眼睛里好像落进了星光，总是亮晶晶的。严肃认真的时候一本正经特禁欲，谈笑风生的时候眉眼生动表情可爱，举手投足间带着天然生成的自信洒脱，为人处世恰到好处，文艺运动样样在行，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

        “哇，这么完美，还是个人吗？”

        高斯萌横了她一眼，重新埋下头，语气怅然而失落，“是啊，坏就坏在太过完美，如此耀眼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不想拥有，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一大票迷妹追着送情书，可直到大学毕业也没见他交过一个女朋友，还以为他眼界是真的高，瞧不上通俗凡品，原来……也不过如此。”

        “你很替他惋惜？”

        “当然，他值得更好的，”高斯萌坦然而直白，“再说，努力十年，输给这样的女生实在不甘心。”

        一句话触到尤意诗敏感的神经，她立刻联想到自己和楼上那位，禁不住有些心虚，他们两个不正是别人眼里极不登对的搭配。

        “也许人家真的与众不同呢，只是你不了解没发现。”

        “谁不是全世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独一无二。”

        “大概在个别人眼里芸芸众生都没差别，他满心满眼只能看到吸引自己的那一个最特别的存在。”

        “你很不对劲诶，”高斯萌听出她话里有话，根本不是在开解自己，反倒像在极力掩饰，“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很懂那些男人的心理？”

        “大……大概……是因为……言情小说……看多了，对，我最近看了好多本。”尤意诗赶紧捏了两块糖醋小排塞进嘴里，让自己没法正常讲话。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高斯萌往碟子里夹了只虾，慢悠悠地去剥它的外壳，“书面理论掌握再多，各种情感案例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过是纸上谈兵坐而论道，增长不了多少经验，始终不如实战一回来的有效，怎么样？进度条走到哪儿啦？”

        “长着呢，满满一整条。”

        剥得干干净净的虾仁先被放进蘸料里打了个滚，然后送到舌尖上，口感鲜美滋味丰富，高斯萌满足地眯起眼，分享自己的真切感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爱情是门玄学，什么科学道理都不灵。来得早的未必占得先机，晚出现的也不是稳操胜券。单恋暗恋比比皆是，双向奔赴大有人在，具体谁要经历哪一种，全看老天爷给定了什么剧本。”

        高斯萌擦擦手，又拿了一只虾，继续剥，“即使情况相同，结果却大相径庭。他人的经验之谈，根本吻合不了你将要面对的实际情境，照搬不来。两个人最合适的相处之道，是靠双方一点一点磨合成型的。”剥完蘸好料，她用指尖捏着虾肉递到尤意诗唇边。

        尤意诗很自然地张嘴接下，入口不过两三秒钟，整张脸皱缩成一团，慌忙扯过垃圾桶“呸呸呸”吐个干净，然后一边不停喝酒冲淡嘴里的咸味，一边怒视整蛊的人。

        “别瞪我，就想让你感受感受别人的口味，一时半会习惯不了吧？”高斯萌朝她做了个鬼脸，笑着夹了几只虾放在她面前的碟子中，“还想懒省事捡现成的，你这精致版的私人订制能跟通用款匹配得上才见鬼了，而典藏限量款后面排着长队等接手，哪能轮得着你？自己弄吧，吃酸蘸辣全由你做主，付出努力，享受过程，珍惜结果，亲手打造个合心合意的独家优化款，岂不爽哉？”

        尤意诗还没来得及开口，高斯萌又补充道：“当然，首先得确认对方真心喜欢你，如果先决条件不存在，对方明着暗着委婉拒绝，及早抽身撤退，不要增加无谓的沉没成本，活生生的前车之鉴坐在你面前，一定要引以为戒。”

        虽然高斯萌面上一直笑着，但尤意诗知道她内里早已悲伤肆流，有些心疼地对上她的眼睛，故作轻松道：“好，我都记下了，光看不让吃，人家馋得口水要飞流直下三千尺了，不要影响我发挥，专心干饭啦。”

        “还耽误我喝酒呢，免费的到此而为，不花钱休想让我多说一个字。”

        “干杯，不醉不归。”

        “先干为敬。”

        两个人一边互相吐槽工作和客户，一边吃吃喝喝。说是不醉不归，高斯萌五点多接到秘书打来的电话，说是临时有工作便起身离开了。尤意诗喝得有点撑，懒得动弹，坐着把桌面收拾干净，然后两手支着头放空发呆。

        或许高斯萌说的是对的，年少时她专注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和人上，其他无关紧要的自然统统忽略掉，所以发现不了别人的小心思。不知道也挺好，不会尴尬别扭，也不用烦恼怎么拒绝才既体面又不会伤人。

        尤意诗反手去后面的电脑桌上摸手机，桌角的东西被碰掉到地上。她侧身捡起那把钥匙，才恍然记起还没给它找个钥匙圈挂上。还有，那对戒指，仍旧搁在包包里，没来得及放进收纳箱。还有还有，答应去他家检查门窗，也没顾得上。

        这个时间，人应该已经在岛上了吧？交过手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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