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你在哪里?周围有什么建筑?肚子饿吗?要不你找个地方坐着等我?”问题一个接一个,也不给江裴回答的时间,像连发的子弹。
江裴轻笑几声,“在河边,旁边有一家茶馆。”
说罢,他拉远手机,贴近茶馆中老旧的收音机,颜蕴听得一阵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苦嚎啕。”
唱戏人嗓音似断似续,如泣如诉,电流声、人语声、划水声模糊了音质,更添幽楚。不知怎的,鼻尖涌上一股子酸意,强压下去,正想说点什么,通话便断了,原是三十秒已到。
古镇四面环水,中间水路纵横,茶馆酒馆不至多如牛毛,所处之地却各不相依,找起来犹如剥茧抽丝,颇为麻烦。
颜蕴站在原地踌躇,毫无头绪,硬着头皮选定一个方向,一步三回头。又觉得听水声大概在南边,又好像是东边的茶馆会放的戏曲,距离河边那样近,也许在北边也说不定……
想了又想,看了又看,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选了最开始的方向。
走在古朴的青石板路上,墙边堆积着绿茸茸的青苔,往上蔓延,白墙染青绿。往前,逐渐热闹,一门接一门。刷红漆的、黑漆的木门褪色,泛着白,大大小小的裂缝爬在门上,无人管它,一年四季都敞开,用不着。
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石头上,板凳上,聚在一起,看着颜蕴带着摄影师走来,不再交谈,带着善意、探究的目光流连在他们身上。
年纪大了,见过的东西海了去,不似小年轻,非得刨根问底,视线对上,颜蕴朝他们笑笑,也就过去了。
前方左转,约二三十米,临水而上,便有一拱桥,桥上有一道身影趴在护栏上,看着河中来来往往的乌篷船。
走进细看,却是盛澜。
“你不去找人,趴在这儿思春呢?”颜蕴调侃道。
盛澜神色悠闲,懒洋洋的看向颜蕴:“我才不白费力气,有缘自会相遇,没有缘分给你十个小时也白搭。”
“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和江裴没有缘分,”颜蕴正想反驳,又听他说,“要不怎么先找到我了呢?不过你跟我更没有缘分,我的真命天女已经来了。”
颜蕴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周时温款款而来,脸颊微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比之平常还要美上几分。
她一向以温柔低调著称,平时除了拍戏几乎听不见她的消息,五官和她的气质一样柔和,叫人挑不出错,显得无聊。此时与盛澜站在一块儿,眼中流光四溢,叫颜蕴多看了几眼。
“加油。”周时温笑着冲颜蕴比了个加油的姿势,与本人气质不符,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盛澜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不满道:“你帮她加油干什么?她就活该最后一名,带着江裴一起风餐露宿才好。”
颜蕴听得牙酸,“快走吧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盛澜还想再贫,被周时温拽走,也亏得他听周时温的话,不然九头牛也拉不动他。
与此同时,每个人手机上都收到了节目组发来的信息,第一名已经产生。虽互相看不见,不在同一个地方,焦灼在剩下的人的心中生根发芽。
有的人不想风餐露宿,有的人不想输,有的人非要找到对方不可。
没有心思再看小镇的景色,没有心思在与人点头示意,连偶然遇见激动的粉丝都顾不上多聊两句,颜蕴朝记忆中的茶馆跑去。
茶馆人不多,三三两两,多是老人。现在时兴的是装修有设计感的咖啡店、蛋糕店、书店、酒吧,有事没事都愿意坐上一坐,不吃不喝,拍拍照发朋友圈,心满意足的收获几个点赞,就算不错。
茶馆的地位,就像门前饱经风霜的牌匾,字迹惨淡,看不出原来叫什么名字,也看不见曾经的辉煌。什么都在消褪,只有查茶壶内的茶垢越积越多,象征着被遗忘的岁月。
所谓春江花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颜蕴额头上积了一层细汗,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丝泞在一块儿。她不厌其烦地踏入路过的茶馆,又出来,又走进。
心中只有一件事,要找到江裴。仿佛只有找到江裴,才能证明自己还没有被换掉,还没有被观众、时代抛弃。
她不喜欢带新人,因为她的心狭窄得只能装得下自己,看着那些青涩的面孔,她总疑心下一个被拍死在沙滩上的人就是她。
她拼命工作,全年无休,接戏不看剧本,来钱快的才接,什么剧来钱快还不费劲?那自然是影评人、剧评人口伐笔诛的烂片,制作周期短,导演无要求,投入资金多,正中她的下怀。
只是不管接多少通告,不管多压榨休息时间,达摩克里斯之剑一直悬在颜蕴头颅上。她害怕许多事,没戏拍,没粉丝,没钱赚,容颜衰老,热度不在……
此刻她只害怕一件事,如果找不到江裴,是不是就证明她和江裴没有缘分,再也不能重新开始?是不是就意味着过去的东西终将被新事物取代?是不是会像褪色的门、牌匾一样,从此消逝下去……
她不知道哪根经搭错了,无止尽地钻牛角尖,心里愈发焦虑。这种焦虑在节目组发来第二条信息的时候达到顶峰,犹如火山爆发,瞬间崩盘。
李川和陆之月也汇合了,只有她,只有她什么也找不到。
她靠在墙壁上,看着河水发呆。再往前,不远处就有一家茶馆,她却没有勇气再迎接一次失望,就算找到了,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啊啊啊!真的是颜蕴!!”
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路过认出颜蕴,激动得语无伦次。
颜蕴抬起头,对她们笑了一下,“你们好呀。”
其中一个女孩小声道歉,说她们是中午看见路透,特意来找她的。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颜蕴一张纸巾,颜蕴自然接过,说了声谢谢。
似乎是察觉她言语间的疲惫,两个姑娘特意来一趟也没有过多打扰。
颜蕴目送她们的背影,走出一段距离,忽然转身,大喊:“蕴姐加油!不管网上怎么说,我们会一直喜欢你的!永远喜欢你。”
说完两个姑娘互相推攘,害羞地拐入一条小巷,不见踪影。
颜蕴被她们的阵势吓到,愣了一下,低低笑起,无奈。盲目且毫无理由的喜爱与信任,有时候十分恼人,有时候又让人为之倾倒。
谁不想毫无保留的被爱?
谁都想毫无保留的被爱。
电话响起,颜蕴点了接通。
“你在哪?我来找你。”江裴坚定而安抚人心的声音传来,颜蕴想脱口而出“好啊”,然后原地等待江裴。
话还没说出口,她已迈开脚步,“不要,说了我要找到你。”
对面的人似乎颇为无奈,颜蕴却觉得他是愉悦的。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手机中传来的唱段与耳边隐隐绰绰的唱段重合,电话恰在此时被挂断。她一路走,戏曲声越来越大,从茶馆中,顺着流水,顺着垂杨柳,顺着风声,一路送往到颜蕴身边。
她看见江裴坐在茶馆中,身边有二三个老人,冒着烟的茶水,听着戏。你唱一句,他学一句,说这儿不好,说那儿不错,摇头晃脑,哈哈大笑。
江裴像是生长在那方的人,融入其中,好像本该如此,比在同龄人、比在城市中更加和谐开怀。
颜蕴的心变得柔软,那些焦虑变成羽毛,轻柔的托起她,仿佛身在云端。
江裴抬头看见她,与身边的老人说了句什么,起身走出茶馆,向颜蕴走来。
暮色四合,烟霞飘渺。
漫天的绚丽,不及他一眼。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所以啊,别再哀叹百花易残,春光易逝,满园的春光会等来欣赏的人,被抛弃的人也会等来不安的人。
像鸟儿归巢一般,颜蕴扑进江裴的怀中,“我找到你了。”
“嗯,你找到我了。”江裴抱住她,抱住了分开的四年。
他们旁若无人的抱着,状况外的节目不理解这莫名其妙的欢喜,好像第一名、第二名都不是他们吧?什么奖励都没有,有必要这么激动吗?睡的地方、吃的地方有着落了吗?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
“恭喜……”话刚出口,导演呸了一声,被他们带偏了,“最后一名找到彼此的嘉宾,请自行解决食宿问题,不能用自己的钱,不能刷脸。”
不解风情的导演把二人拉回现实,颜蕴退出江裴的怀抱,瞪了导演一眼,又急忙安抚江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睡大街的!”
她今天真是出奇的有男友力……江裴有些好笑,又觉得十分受用,由着她,“嗯,那就多谢颜老师了。”
听得出调侃与笑意,不似前几次那样冷冰冰的。
颜蕴嘛,给了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给点阳光就灿烂。眼睛咕噜一转,想说什么,又顾及摄像机与收音器,还算要脸,凑近江裴耳朵,神秘兮兮的说:“我和周时温,你选谁?”
这阵势,江裴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国家机密,没想到尽是这无厘头的问题,想发笑,瞥见她眼睛,黑白分明的瞳孔分明写着你敢选周时温我就咬死你。
学着她的样子凑到耳边,“选你。”
颜蕴十分受用,追问:“那你觉得我和她谁更漂亮?”
这不仅无厘头,还无理,两个人的事,扯别人作甚。江裴有些头疼,“你漂亮。”
颜蕴哼了一声,仍不打算放过他,“那你帮她提行李不帮我,还把住民宿的名额让给她。”这一遭追问下来,把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好像全成了江裴的错,但凡是个聪明的姑娘,都知道不应该提这些。
但颜蕴偏偏就提了。
她不是那种会把伤口藏起来慢慢舔舐愈合的人,她会把将要愈合的伤口撕裂开,她会一次又一次扣掉结痂的伤疤。
好像在盛情邀请对方,快来伤害我啊,我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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