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音障

　　陈友珊和杜宇动作极快，两人只负责必要的时候伸手拉一把，绝不多帮——

　　自己都是一口气硬撑，哪来的时间给人当保姆。

　　命是自己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被两个孩子搭把手的人们只会感激，绝不在寻求帮助上浪费时间，自觉地各自求生。

　　获得帮助与不需要帮助的人很快撤离这片死亡的阴影，陈友珊身上的汗水沿着衣服浸湿了一层又一层。

　　借着拉人起身的功夫擦把脸，甩掉手上的汗水，陈友珊深吸一口并不清新的空气，奔向蹒跚挣扎的母女。

　　女人依然弓着腰，几乎跪爬在地上，精致白皙的皮肤蒙上一层灰尘与死寂。

　　怀里的小丫头已经被强压震晕了过去，却被护的滴水不漏，悄声无息地蜷缩在母亲的怀中。

　　女人身后的地面上有着十数米蜿蜒扭曲的血迹，不知是在方才的灾难中伤了哪里，也或许整个身体都濒临极限，只能踉跄着挪动身躯。

　　她的潜力不高，后天也没有进行什么特殊的培训。

　　生长于雪内星这样并不适宜战斗的行星，连兵役都会对这样柔弱的体质网开一面——这样军事与中专并重的星球需要大量的后勤人员，几乎可以将本土人员全部囊括。

　　但天灾面前，不够强健身体素质便是无解的劣势。

　　光是反复的高压与震荡便能要了普通人半条命，母性的本能让她第一时间保护孩子，却忽视了风中零碎物件带来的额外的风险。

　　以至于此时，她只能在陈友珊靠近时露出希冀的眼神。

　　“求求你，”像是含着粗砂发出的摩擦的声从口中溢出，强行挤出的声音不知伤了哪里，女人发出一声呛到的咕噜声，血从口中流出，也向下流进咽喉，她却无心在意这些，只急促地哀求，“救救她。”

　　女人边说着边拼命地用僵硬的肢体磨蹭着将女孩向外推，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绷紧痉挛，哪怕知道自己应该松手，僵住的身体却不受指挥，扭曲地像是头受伤的母兽。

　　陈友珊没有接话，却伸手扶住女人的胳膊，试着帮忙。

　　掰了几下都没拉出孩子，反倒将两人拉扯着歪斜几步后，小姑娘似乎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咬着嘴唇加大了力道。

　　伴着咔嚓的骨头轻响，女人身上瞬间覆上一层水膜，神情没有痛苦，只剩下放松后的恍惚。

　　陈友珊把昏迷着的小女孩丢给杜宇，又看了眼黄荛，搀起几乎昏迷的女子。

　　能救就救吧，她心道，最后一个了。

　　杜宇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将女孩抱起向外跑去。

　　陷入昏迷的孩子不会自己着力，但娇小的身体在雪内星几乎没什么重量，和陈友珊相比，他被丢了个轻松的活计。

　　拖2.4g重力的福，带一个清瘦的成年人也不算太过艰难，女人在还算短暂的时间里反应过来自身处境，便积极配合营救。

　　几百米的路不算长，赵安晓和另一位成年男子在半路上前搭了把手，撤出危险区域的时间也不过数秒，似乎危险之中只剩下黄荛一人。

　　实际时间仅有数分钟的短暂的混乱后，附近街区的治安机器人姗姗赶到，因紧急情况不停闪烁的电子眼看向悬停的阻力板。

　　至于其他救援与大型机器人，赶到还需要些时间，何况它们的目的地也不在这里——

　　这儿甚至算不算灾难中心，不远处被飞船残骸压毁的数道街区才是。

　　像那样伤亡惨重的重灾区还有三个，这样的恶性事件足以登上星域头条。

　　看到机器人陆续感到，哪怕只是没什么用的小型机器人，也让不少人放松下来，军校的孩子们却绷紧了神经。

　　陈友珊甚至摸出了手枪，不动声色地瞄准了最前方的机器人，稳定了一瞬间，枪口又渐渐下压。

　　机器人的优先级最终选择了救治伤员，将更专业的事交给更专业却未到场的机器人，让人很难说清应该松一口气还是遗提心来。

　　“黄荛，你能听到吗？”

　　“黄荛，大家都安全了。”

　　“黄荛……”

　　“黄荛！”

　　一声声呼唤中，黄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血色被洗刷了一层，依然铺着一层模糊的淡粉红，嗡嗡作响的耳朵隐约有声音响起。

　　黄荛把思绪从仿佛永恒的再坚持一秒中抽出，凭借严重受损的视听与印入脑中的街区选出一条道路，又花了几秒钟将身体轻微地移动一点儿，以便于能迅速完成后面的动作。

　　这个姿势并不适合蓄力，于是她放开感知中已经趋近不存在的手臂。

　　一片片血肉依然被扎成一根的金属柱咬紧，皮肤随着双臂落下拉长，再撕裂。

　　也许她今天已经流了太多的血，金属柱上只留下一层湿漉漉的皮肉，却不再有血滴下，像是蜕下了一层厚厚的皮。

　　双手卸力的瞬间，错后半步的鞋子离开地面，黄荛整个人向着选定的方向射出。

　　双脚机械又快速地交换，每一步都能在木质但结实的地面留下清晰到几乎有厚度的脚印。

　　四周的一切都在高速的移动中模糊，黄荛的速度越来越快，皮肤灼与空气摩擦，几乎灼烧起来。

　　随着速度的提升，身边的空气逐渐粘稠起来，像是导入了凝固剂即将定型的水泥，随着每一步的前进压在身上狠狠摩擦，紧紧粘连在皮肤上，似乎要生生把皮肤撕扯下来一般。

　　黄荛艰难的在凝固地空气中前行，阻力甚至转变成迎面而来的巨浪，几次险些将她拍个跟头，即使稳住了身形，也几乎撞得粉身碎骨。

　　好似极其漫长的时间中，黄荛听见四周间或传来的噼啪声响，每一道所以都像是古寺的鸣钟般持续了许久。

　　“啪！”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赵安晓慢了一拍才转过头去。

　　黄荛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慢动作一样的境地，速度在外人看了却是快的超乎想象，甚至伴随着响亮的音爆声——那是身上舞动的布料打破粘稠的空气墙带来的爆破。

　　撕碎的衣袖裤脚和腰间部分可活动的衣料已经在高速中灼烧殆尽，整个外衫在高速中损毁，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露出贴身防护的衣料。

　　黄荛对于时间与速度几乎失去了概念，但还隐约察觉到前方有人，于是她慢了下来，时间便快了。

　　极慢与极快的转换让她有些恍惚，一个愣神间栽进常若怀中，两人一同跌出数米，撞到墙壁才停了下来。

　　从黄荛离开就吱嘎作响的金属杆坚持了这一阵子，终于在此时再支持不住。

　　巨大的阻力板震颤着压倒了部分堆积的物品，一端轻松地插入雪内多年塑造出的路面，另一面下压了少许，最终保持了与地面的交角。

　　不出意外，这个大家伙将在人们的记忆中永远保持这样的角度，直到被人们遗忘。

　　而作为这次自救活动的MVP，黄荛此时的情况十分糟糕。

　　失血带来的寒冷仿佛时刻死咬着身体的生命力，妄图挣扎地急促呼吸却带着晕眩与恶心。

　　在身体唤醒麻木的疼痛前，感受到常若温暖的精神力，黄荛干脆的昏迷过去，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常若的手是稳的，精神力却没有起到相应的作用。

　　感受到生命预警的机器人闪了闪指示灯，及时地供应了基础的药物与绷带。

　　不远处的灾难现场，火焰几乎跃上天空，喝着嘈杂的声音起舞，有悠长的声音夹杂其中，这次似乎带了几分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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