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流浪

　　形势比预想的要好上一些，没有大规模杀伤性虫种出现，但短时间内聚集的虫子依然不在少数。

　　剩余不多的重型武器勉强开出一条通路，随着人群的撤离，无人防守的废弃哨站终于抵挡不住虫群的多方出动，在后方分崩倒塌。

　　巨大的声响让不少人心尖一颤，哪怕迈出这步就没有想回去，此时也忍不住心里泛苦。

　　一个庇护所，对于战乱之中的人们来说就是希望，哪怕不那么安全，也能让人感到安心。

　　“快点！每个人都行动起来！”猴子的声音盖过轰锵的倒塌声与枪弹的声音，“注意别让它们冲上来！”

　　“开火！瞄准脑袋打！”又是一位领头的人呼喊。

　　“冲出去！炸药呢！”

　　“……”

　　命令似乎突然间多了起来，尽管大多数都是没什么意义的咆哮，但却有效的分散了人们的注意，让他们或多或少有些事情做。

　　“现在，全体向右侧突围。”孙莉的声音响起，不像先前的呼声那样声嘶力竭地喊，却让所有人清晰地听见，“圈内的人注意上空，尤其是腐化蝇。”

　　为了甩开聚集的虫子，队伍几次变换。黄荛被保护在队伍的中心区域，看着杀红了眼的队伍，看着一人又一人被虫子捞进虫群，看着伤残、被捕获的人被迫被丢下。

　　有人挣扎着拉响了赶制的手雷，将虫群拦截一瞬，也有人无声无息地倒下，她能做的只有握紧手中的枪。

　　小夫妻起初还被护在队伍中间，随着队形的几次急变后，一边儿顾着孩子的两人略有些跟不上。

　　眼见脱离了大片聚集的虫群，视野将将开阔起来，黄荛突然听到一阵窸窣的声响，像是某种坏掉的烤肉机烧着过热的油……

　　“小心地下！”黄荛来不及思考向谁汇报，直接开了扩音高喊。

　　从工厂离开后黄荛一路没有与人同行，此时突然喊这一声，除了安安几人稍加注意，其他人根本分不出精力去管一个小孩子的话。

　　孙莉原本正在和头儿说着一路几乎没有出现的电浆虫群落，闻言立马重复了一遍，才连忙注意地下，再指挥疏散时却已经晚了一步。

　　虫子并非昨晚一样现从地下挖来，而是一早就在下方，不知是有心埋伏还是他们不凑巧地踩了上来。

　　哪怕是正式的军队，对于这样的陷阱也需要多次排查，沙虫之类地下活动的虫种好找，地潜爬虫等职业埋伏者却能够在地下一呆数月，直到有人走到他们上方。

　　这些伏击虫种可以避免大多数探查设备，所幸，自从虫族大规模撤兵后，虫族的进化变减缓下来，反侦察技术也不再紧随着人类探查手法增加而迅速改进，才让人类不至于束手无策。

　　但那是针对军方，对于装备不足且在虫群中逃亡的群众而言，哪怕有心防范，也很难提前探知，遇上只能靠运气。

　　当然，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虫群伏击逃亡中的群众，在兵力不足时它们也会打的很聪明——如果脑子还没被杀死的话。但是在占优的时候，对于正面的杀戮与破坏有着一种人类难以理解的热衷，似乎它们就是为此而生。

　　数只沙虫与刺蠊从地下翻了出来，同时掀起的还有地潜爬虫的脊刺。

　　坚实的外骨骼在利刺面前像是没有任何防御力，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生生刺穿，血液顺着脊刺流下，再被脚下的大地吸收，而死去的人像是旗帜一般被挂在空中。

　　队伍凌乱起来，人们一时无法有效地撤出，队伍时而发出惨叫，却很快压下，声音远不及遍布的虫鸣与摩擦，让命令得以快速被传达。

　　男人到底被损坏的外骨骼牵连，为了躲避地下突袭的虫子抱着女儿躲闪，沙硕绞进损坏的关节中，在起伏的石块上行走艰难。

　　一只沙虫冲过时，他为了能将女儿丢给妻子，拿身体硬抗了一击，外骨骼绷断了数条金属管，男人的身子瞬间红了半边。

　　“不要！爸爸！！”小女孩在空中伸出手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只能看着至亲离自己越来越远，头上仅剩下的一枚发卡被甩下，蓝盈盈地反射着初晨的光线，如同女孩断线的泪珠一般闪闪发光。

　　“你没有一个能护着你的好爸爸，但是你有个好妈妈，跟你妈妈走！别回头！”男人嘶哑着声音喊道，嘴里淌出的鲜血将一口牙染得血红。

　　男人手中的枪早没了子弹，他转过身，死命抱住沙虫的虫颚，动力装甲都拦不下的沙虫被他压得一时动弹不得，烦躁地挥舞着刀足。

　　在虫子杂乱的攻击下，男人身上的外骨骼零件四下飞溅着，一道道伤口几乎要切断他的身子，但他依然坚挺地站在那，尽可能地再多拖延一个瞬间。

　　安安插手接了一下瞬息变化下方位不准的小姑娘，辨认了下人，才在对方母亲靠过来时再次将人丢了过去。

　　小女孩抬头看见这个姐姐，眼球都红了，却咬着牙死不出声，乖巧地借力撑着自己的身子，直到被塞进妈妈怀里。

　　她还记得爸爸妈妈说的话，战场上不能哭闹，不能打扰到指挥序列的叔叔阿姨。不然、不然、会有更多的小朋友和她一样……她以后，再也没有爸爸了……

　　女人同样红着眼睛，却没什么表情，对安安点点头接过孩子，将女儿的脸压在自己怀中，跟在人群中部，专注地逃跑。

　　说不上运气好是不好，或许真的是凑巧踩到了地下休憩的虫子，将队伍搅乱后，地下再没有更多的虫子钻出。

　　等到清理了地下钻出的虫子，重新整队逃离时，人数已经可观的减少。有的人倒下了，还未死去，但是受伤过重，又没人来得及拉扯一把，便只能被留下。

　　动力装甲背后的摄像呈现屏幕上，只剩半个身子的男人虚握着一枚水蓝色的发卡，抬头望着人群离去的方向，似痛苦，似渴望。

　　一只腐化蝇停在他身上，将口器插进折断的身躯。男人的手握的紧了些，不知道凭借着怎样的毅力在身上摸索，待到人群走到足够远的距离，才放松下来，紧接着，连带周围虫群一同被火光吞没。

　　直到生命最后一秒，男人依旧看着妻女离去的方向，为她们送上最后的祝福。

　　紧接着，周围响起一片爆炸的火光，将后方的虫群与人群隔开。

　　或许已经习惯，或许知道要对得起死去的人，这一次，没有人再流泪，他们没有那么多体力消耗在感情上。

　　队伍机械地前进着，在他们曾经熟识的土地上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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