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海波平
紫陌宫虽说靠近明州港,可就是如此前去,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到,一路还要经过不少风浪漂泊。
此情此景,谢衡自然是安排了舱房,请一干人等稍事休息,等一觉醒来,便到了。
只是大家都休息了一下午,这么一会儿功夫,也没人觉得累,都齐齐地聚到船头上去看海上落日。
远处海天相接,水面与天空被夕阳染得一片血红,微风荡漾,一路海浪翻着洁白的浪花,向他们的船边推来。海鸟倦归,一路发出凄凄的鸣叫。
赵瑗看得心旷神怡,笑道:“怪不得人道是渔樵可归隐此生,我看有此景相伴,也不必高官厚禄、妻妾成群了。”
陈俊卿瞥了一眼他,知道这是不谙世事的小皇子的说法,伯夷叔齐归隐本是无奈之举,唐代许多人为求皇帝的信任,跑到长安边的终南山上去归隐,竟有了个“终南捷径”的说法。
他这样自底层而来的牧民官,自然知道,这所谓的归隐哪里有赵瑗想象中的美好,都是百姓的疲于奔命,日夜劳作,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劝谏他。
可却听得后面快船的追赶声音,不消一会儿,便有人登上船来,双手奉上他们的包裹,请他们一一查验。这让他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苏瑞看了看,把佩剑“月华”放在腰间,又好奇岸上,张口问道:“岸上的情况如何了?”
那为他们送东西的昙华下属看了一眼谢衡,谢衡颔首应允,他才张口道:“岸上戒严,城门全关了,港口好像也要关一阵子,这段时日严禁出入。好在公子并未对知府说出住处,那群衙役正四处查问呢。”
“这算是,狗急跳墙了么?”折知琅问道。他这话显然是问谢衡的。
谢衡摇了摇头:“也不是,那庆元知府这些动作,都是防着我们回马枪这一手呢。可是,那通风报信的衙役死了,他就必然知道我们的意图,君上,这笔账要怎么算?”
虞素本在感受海风拂面,听到这话,却不直接回答,问道:“阿衡,这附近海域,除了紫陌宫这一处岛屿之外,还有别的岛屿么?”
“倒是没有了。”她这么一说,谢衡倒反应过来,“这么说,这幕后黑手就应当在紫陌宫中?”
苏瑞出言反驳:“紫陌宫宝藏的消息这些日子已经传遍武林,不少江湖好手都已经到了那里,只怕这岛上也不简单。”
“怕什么,我们这不就是要去那里了么?”虞素倒不以为意。
苏瑞疑惑地看向她:“所以……你提议去紫陌宫,是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她虽然知道虞素城府深沉,却不知道她这走一步算十步的本事到了如此程度,这让苏瑞对于她的心机更加叹为观止了起来。
她看向虞素,想从她那一贯无悲无喜的美丽面容上找出一点儿什么,可依旧失败了。
虞素倒像是兴致颇高的样子,查验过自己包裹里的东西,干脆坐下身来,拨动琴弦,弹奏起了乐曲。那调子颇为古雅激昂,众人都觉得耳熟。
她轻轻弹奏了小半段,忽而一断,笑着对谢衡道了一句:“阿衡,既然你输了我那一盘,不如就作歌而和,算作彩头如何?”
谢衡似乎是颇为喜欢这曲子似的,脸上难得露出心绪,见到自己的老师这般提议,自然也没有推辞的道理,便待她再度拨动琴弦时,应声而和: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
他本来是清冷又难得几分温润的少年声线,难得开口作歌,竟是如同泠泠玉石相撞一般清亮,一时之间,伴着海浪相撞,夕阳余光,这一副情景,竟有几分仙人集会模样了。
在场之人,就算不是喜好风雅的折知琅、苏瑞,也不能打断这番情景。便是等他们停下,也觉得余音绕梁,久久不愿回神。
折知琅第一个回过神来,鼓掌赞叹道:“阿衡这么厉害……你……”他本不是留心于书本的人,这一下,竟有些找不出词汇,只觉得谢衡这般人物,可真是天下地下,难得寻觅了。
谢衡也似乎难得兴致起来,竟然开口道:“此情此景,倒是知琅也不妨作歌一番呢。”
他开口,折知琅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便也兴奋起来,笑着对苏瑞道了一句:“那我作歌,瑞姊可愿以玉笛而和呢?”
苏瑞有些犹豫,不过看着众人都以期待的目光投射过来,也不由得起了兴致,笑道:“那知琅要唱什么,可不要丢了我们中原的脸啊。”
折知琅笑道:“那我可非唱个安西的曲目不可,就《关山月》如何?”
他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都笑起来:折知琅和谢衡这两个孩子,可都是和李白较上劲儿了。
苏瑞自然随他,便将玉笛横在唇边,应韵而吹,折知琅便放声而歌: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他声音很有几分少年清亮,又是少年将军,这歌起塞外苦旅之诗,竟带出十二分的豪迈来,把个《关山月》唱成了“不破楼兰誓不还”的《塞上曲》来。
他这歌完,众人也各个鼓掌赞叹,倒是陈俊卿玩笑了一句:“谢棋士和折小将军这歌,唱的虽好,可都不太吉利,一个少年名士,唱什么乱离感怀,一个少年将军,唱的却是塞外苦旅。”
他有心玩笑,众人便都笑起来,苏瑞放下笛子,笑他一句:“陈大人,你这话可是最不吉利的,还是先呸呸呸几下吧!”
她这么调侃一句,众人的笑声便更压不住了。赵瑗道:“得了,这口舌上的便宜,陈大人是占不上了,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口彩还是要讨的。”
陈俊卿既然是有心玩笑,又怎么会在意,便应着他们的话:“呸呸呸。”了几下,这热闹几乎惊起了几条被他们船上灯光吸引而来的海鱼,纷纷跳出水面来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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