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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真假之辨


  “白小姐,奴才们传的是瑧王命,不得不遵守,这司马门还是得走上一遭的。白小姐还是快些请吧,莫要误了时辰才好。”

  所有人被白荌叫停以后,内侍恭敬着走到她跟前言说,并未觉得这条路有丝毫的不妥。

  “误时辰……到底是在误什么?”

  可白荌却并未看他,自言喃喃一句,暮然轻笑略带凄楚,后将目光移到了舒韵的身上。

  自打入了淄陵,她与所有人都未有过多交际,一是尚且看不清其中利害关系,便不可贸然识人。二是如今她的性子,越发的淡薄沉默,不喜这些了。

  但都锋山之变,到底还是暴露了什么。荀禾喆高贵心傲,舒韵淡雅聪慧,西陵珺英姿飒爽。如说几人的共同之处,白荌与荀禾喆和西陵珺似乎牵扯不上什么关系。可舒韵与她却有一处相似,那便是同样为人低调沉默。

  有时候,沉默是壳子,亦是武器。

  舒韵乃是光禄大夫之女,可舒氏一族的根却并不在此。舒氏本是梁盛小广梁王的母族,小广梁王虽地小民寡,可侯爵之名到底不能轻视。既为其母族,必然是声名显赫,富贵荣华的。可十一年前,梁盛内乱,舒氏一族遭到打压,几乎有灭顶之灾。适逢瑧王汾阳兵败,正需纳贤臣以休养生息,便趁此机会招了舒家家主入淄陵为臣,丰了羽翼。

  这些年,淄陵与梁盛关系日渐交好,可终是达不到兄弟亦或主臣之义,这问题的根结便在舒家。

  这也是荀家与舒家的区别所在了。荀家是自瑧王微末之时便扶持的,情义自不必多说。而舒家不过半路出家罢了。这现状其实也是如今淄陵各级官员的一个矛盾症结。

  白荌思虑起这些,便更觉蹊跷。这舒韵不可能不知司马门之重。她既主动相邀同行,却又处处遮掩……

  这条宫道,一路走来,沉重压抑,步步惊心。

  犹记大理寺内,侯信的一句话。

  这潮海秋茶宴,定的是天下人心。一场宴,一场变,一席间,几番谋。

  原来如此……此时,她才懂得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也罢,纵使风波艰险,也不过尔尔心变。

  “舒小姐,我突然想起自己身上佩戴的香囊乃是数日前自己亲手所做,里面恰配有白芷、石燕、紫苏。本是做来解闷儿的,才添了这三味药材。可偏偏事有赶巧,三味药都有治疗风寒之效。今日舒小姐既是身体不适,那我便将这香囊赠与小姐,也算一片心意。如何?”

  就在所有人都有些紧张的看着突然异举的白荌时,她却突然笑着开口说了这么几句话,令人全然摸不着头脑,却又知道她说的没甚不妥。

  幺露与玉璞互看一眼,眼神异样。

  舒韵身边的蓝衣婢女听到这话,脸色微变,迟疑一下才上前道。

  “如此,便有劳白小姐了。”

  白荌小心将自己身上的白丝粉荷花香囊解开,后笑着交到她手上,又关心嘱托几句。

  那蓝衣婢女再次谢过以后,转身将香囊系挂在舒韵的衣裙上。

  “白小姐,既是无事了,便紧着时间走吧,万勿误了时辰。”

  内侍见她赠予了香囊,虽不解其意,却还是上前催促了几句。

  白荌正欲开口接话,可此时,众人身后却又突然响起了传令官的声音。

  “三公子到!”

  众人纷纷转身,白荌因方才走在最后,这一转便成了最前,无人挡她视线,便第一眼看到了身后情形。

  长长的宫道,石墙上是长年累月的青苔,肃穆大气。君子稷一身玄黑朝服,绣金丝纹边,玉带金冠,身后跟着两列内侍宫女,缓缓走来。

  那一瞬间,白荌有些惊奇,却渐渐明了,心愈沉。

  待君子稷走近后,她与舒韵同时行礼,盈盈一拜。

  “三公子安好。”

  “两位小姐,可巧竟在此处碰见了,子稷倒是有幸。”

  君子稷面带浅笑,弯腰作揖回礼,风度翩翩,浑然一体的令人心悦。

  舒韵身边的蓝衣婢女率先上前,将此前与白荌说的一番话又原封不动的说与君子稷。后者也不过反应淡淡,同说了几句客套话,不过是请舒小姐保重身体之类的。

  舒韵既无法开口,剩下的便只有白荌了。她见君子稷目光移来,先微笑开口道。

  “三公子,方才内侍说过了这道司马门,便是舒妃娘娘的止华宫了。想来娘娘宫中定有许多菊花盛放,金秋之景,令人艳羡。”

  君子稷眸中微一停滞,便恢复如常,温言道;“确然如此。舒妃喜菊,父王每年都会托人从梁盛运来珍奇品种供其赏玩。白小姐如此说,莫不也是喜菊之人?”

  白荌一勾嘴角,眼睛里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她开口回答君子稷的问题,却侧身看向了舒韵。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白荌听说,在梁盛有一种花与菊外观相似,却并不于金秋而生。此花只生于梁盛,那里的人为博世人向往,便道梁盛有一种菊,只在冬末春初盛开,乃菊中奇异。游人惊奇,便纷纷而至,欲观赏一二。”

  “白小姐所说的,可是桢花?”

  身后,君子稷听完便发问一句。

  白荌却一直盯着舒韵,视线未曾移开半分。舒韵身边的蓝衣婢女神情有些紧张,眼神微有闪烁。她见白荌竟开始一步步上前,逼近自己与舒韵,便更是睁大眼睛,绷紧了弦。

  “看来三公子是见多识广了。不错,那花正是桢花,与菊有相似之貌。可惜了,本是珍奇品种,却偏偏要披上他人的外衣而活,岂不可悲?”

  话音落,白荌已经走到舒韵面前,她伸手欲要掀开舒韵的面纱,却被蓝衣婢女立刻出口制止。

  “白小姐!我家小姐确实风寒抱恙,不易吹风。”

  “哦?是吗?”

  白荌看那蓝衣婢女一眼,轻嗤一声,一把拉开了面纱,将舒韵头上的斗笠面纱打落在地上。

  斗笠落地,面纱下的佳人面貌也暴露人前。

  “这……这不是舒小姐!”

  众人纷纷惊呼,当看到那面纱下的人的时候。‘舒小姐’不是‘舒小姐’!那面纱下的人,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

  怎么会……这白小姐与舒小姐明明同时进宫,为何一人是假?!

  “这便是你口中的小姐?!你可知,今日秋茶宴乃是王妃之命,瑧王之命!假扮世族之人,处心积虑的潜入这王宫。此举罪当可诛!罪同谋逆!尔等心思叵测之人,到底有何阴谋!还不速速招来!”

  白荌轻肆一笑,转口大声质问那蓝衣婢女,后者惊恐跪下,却低头不言一语。

  众内侍见此,也纷纷跪下。一时间,除了君子稷与白荌二人独身站立醒目,其余皆是一片。

  顿时,周围寂静,呼吸声彼起此伏,听得人心中发颤。

  那宫道上盛怒诘责的女子,一时间气势如虹,衣角翩跹,声音回荡在这狭长的宫道内,久久不散。

  就在所有人都快被这压抑逼疯时,突然一道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可惜,世人只需深思,便知菊花与桢花不同。你说对吗,三公子?”

  君子稷自白荌由他面前转身时,便目光未曾离开她。他看着她挑开‘假舒韵’的面纱,看着她怒意皱眉质问婢女,又看着她瞬间将所有情绪敛去,换上一副温柔的神情转身问话,与他视线相撞。仿佛刚才那些怒意都不是真的,可以收放自如。

  他知道,这是一个狡黠如狐的女子,装的如此坦然,片刻之间的面具转化,好似小丑,又却不是。这个女子的眼里,有狡黠,有聪慧,有隐藏,有嘲讽……他看的真切,一眼望到了她的眸子底下。

  “拖下去,死。”

  终于,君子稷淡淡开口,吐出那一个杀伐决断的字时,也是眸中温润笑意。

  内侍立刻上前将那‘假舒韵’与一众身边婢女扣住,将几人拖了下去,期间那‘假舒韵’与蓝衣婢女也未有挣扎。只是内侍粗鲁,将假小姐身上的白丝荷花秀囊弄掉了,正巧掉在了君子稷的脚边。

  君子稷弯腰,将那秀囊捡起来,细细看了几眼后,笑着递给了身边内侍,再有内侍递与幺露。幺露收下香囊,看了白荌一眼后,将那秀囊置于袖中,并未再给白荌佩戴上。

  白荌见他此举,便知彼此相知。只是此刻,她也不怯,几步上前,与他相对。

  “三公子来的可巧,正好看了一出戏呢。”

  “确实如此。”

  “那这戏好看吗?”

  “不错”

  “可白荌怎么瞧着,三公子似也是戏中之人?”

  她莞尔一笑,看似纯洁无害,实则语气调怪,令人听了莫名不适,总觉话中有话。

  君子稷一怔,不知为这笑,还是为这话。他自出现时,便是单手负后,宽袖大摆。此刻,那袖中的手却有几番微搓拿捏。后他再次开口,却并非回话了。

  “今日的白小姐,有些锋芒毕露,倒是令子稷不适了。原想着白小姐即使聪慧,也该如那日在聚缘亭内一样,懂得审时度势,权衡思弊。一个小小的秀囊,原也不用如此大动干戈。”

  白荌听到这话,却不甚在意。那日在聚缘亭,亦是众人心思各异,她游刃有余而不露,不动声色将事情看透推脱。可今日,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她原不用如此做绝,将事情真相暴露人前。

  宫廷之内,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假扮世家之人?一路从宫门、端阳门、直至司马门,宫禁本该森严,又是如何安然走到此处的?

  答案不言而喻。

  只有这王宫的主人,才能在自己的地方随意安排放肆。而她若是看透了这些,便要思量权衡事情背后的阴谋,便不能无所顾忌。

  但她,偏偏这一次,如君子稷所说的,锋芒过度。

  “如何得知有诈的?”

  君子稷再次开口,却是询问了方才的事情。

  “三公子不都猜到了。”

  “想听你亲口说。”

  “那好,三公子听着便是了。这其一,我赠与舒小姐的,是白丝荷花秀囊,与她身穿的流纹坠梅裙一个为夏,一个为冬,搭配在一处岂非可笑?但那婢女与假小姐好像并不在意在今日这么大的场合内出这个丑呢。其二,寻常贵族之人,用到有气味的器皿东西,都是要勘验一番的。我临时赠物,故意以药材为由,虽出其不意,又场合身份所限不得检查,可那婢女拿到以后却连嗅都不嗅一下就给自家小姐系上了。她明显是心中紧张慌乱,又并非真的侍主之人,才会不提醒,不警惕。至于这其三么……我想三公子比我清楚。”

  白荌一口气说完,条理清晰,很难让人想象她方才一个奇怪举动后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而她,也愿意说出这些。

  前两点,只是怀疑,而最后确定的是,则是最后一点。

  梁盛确实有一种花,名为桢花,但却与菊花外观完全不同,形态千差万别。桢花的开花时间,亦是金秋,不是什么冬末春初。她将事实颠倒,那桢花从未借菊花之名吸引游人,反倒是梁盛菊花名头过甚,人们一开始往往用先入为主的思维将其误认为菊花,但反应过来后,便知此二物全然不同。

  世人往往如此,思维固化,总不能一眼看到事物本质。

  舒韵家族既出自梁盛,又怎会不知她口误之处,却在她提及时不反驳不开口。如果这些还不能确定,那岂非网枉费了这位三公子方才帮她的一番心意?

  啪!啪!啪!

  三声击掌,君子稷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白小姐好生聪慧,一个小小的香囊,也好生有趣,子稷佩服。”

  “那三公子呢?是否看到我赠舒小姐香囊时,才决定出现的?我若猜不透这些,想来今日公子也不会出现吧。”

  白荌眼睛一弯,说的淡然。

  假小姐是认出来了,可这座王宫对她的考验,是从君子稷出现的那一刻才开始的。

  她一直都明白,这最终的考验,还是那道荣辱盛衰的司马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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