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灾,心不能凉
亩把地的萝卜经一场冰冻之后,小米他们一家姊妹几个心里一下子也冰凉冰凉的难受,尤其是豆子,给丢了魂儿似的软不拉几的没了一点儿精神。
小米瞅着豆子,咂磨了一下嘴,说:“哥,亩把地的萝卜毁了就毁了,咱的日子还得往前赶。亩把地的萝卜是咱姊妹几个小半年的血汗,你心疼,我也一样心疼。心疼又有啥用?不能说因往咱们心疼,那亩把地的萝卜眨瞪又水灵灵地长到地里了。这两天地里也不是那么湿了,咱得抓紧了把那块萝卜茬的麦子给种上了。今儿咱们几把钉耙一块儿下地,把麦种、化肥、棉籽饼撒到地里去,一遍儿上垛,今儿一天就能种完了。种完萝卜茬,还得支缸磨粉,二亩地的红芋也得个几天忙乎。这些活儿都在等着咱做呢,你光这样为着那亩把地的萝卜蔫了精神,后面的这些活儿也都给耽误了。”
“就是呀,再咋,咱得先把眼末前儿的这些活儿给做完了,咱再想着看有没有啥办法儿把那亩把地萝卜的亏空找回来。”蚂蚱大爷在豆子的身旁蹶蹦了几下,停下来瞅着豆子说,“小米这闺女说的在理儿,咱就得听着小米的支应。”
豆子抬头看着小米和蚂蚱大爷,眨了两下眼,叹了一口长气,说:“先去萝卜茬地里种麦子吧。”
于是,小米、谷子、玉米和蚂蚱大爷就张罗着找钉耙,往院子里倒腾麦种化肥和棉籽饼。
“小米就在家呆着吧,胸壳廊子里的伤这几天也不准就好透彻了。”豆子见小米一阵的紧忙乎,就用长兄的口气向小米说,“亩把地有这么多人,也就是一天的事儿,最迟也就是天麻花眼儿就能种完了。”
“我没啥事儿了。”小米顿了一下手里往外拖拽着的棉籽饼,抬头看了一眼豆子,说,“这块地我再不下去种,今年的麦子就没的我种的了。”
“小米,就也别跟你哥犟嘴了,你就依着豆子的安持在家呆着。今年的麦子没的你种的还有明年、后年呢。”蚂蚱大爷在旁边帮着豆子说了话,“这事儿豆子琢磨得对,你得听豆子的,再咋,胸壳廊子里的伤不是三、五天就能养得好个透彻,就在家呆着吧,萝卜茬又不是有多少的地,今儿我们四个有一个来回就能种完了。”
“大姐,你就不用去了。”谷子跟着蚂蚱大爷的话向小米说。
小米来回看了看豆子他们几个,很不情愿地放下了手里的棉籽饼袋子,叹了口气,说:“就算是今儿不让我干活儿,待会儿我也得去地里看看。不去地里瞅一眼,就不知道今年的麦子是咋的种到地里去的。”
“你这闺女。”蚂蚱大爷喉咙里的笑一下子从鼻孔里迸出来,说,“今年的麦子跟去年的麦子一样的种法儿。我是知道,这个家里的一切啥事儿都在你心里装着,今年这麦子,你不到地里看一眼心里就放不下去。”
“也是。”小米向蚂蚱大爷笑了一下,说,“不去瞅上一眼,我还真是心里不踏实。”
“那就等半晌儿再去地里瞅瞅吧,我们几个这就走了。”蚂蚱大爷把满满的一袋子棉籽饼往肩头上一扔,不够灵便的两条腿给上了肩的棉籽饼砸得来回在原地摇晃了几圈儿。他稳了几稳,才算没有摔跟头。
“大爷,棉籽饼还是给豆子哥用扁担挑着吧。”小米见蚂蚱大爷一袋子棉籽饼就给砸得两腿打摽地转圈儿,心里估摸着他的这两腿支撑不了肩上的棉籽饼一路子,忙喊着要蚂蚱大爷把上了肩的棉籽饼给放下来。
豆子见蚂蚱大爷转圈儿,忙上去扶着蚂蚱大爷肩上的棉籽饼袋子,也让着要蚂蚱大爷把袋子放下来。
蚂蚱大爷拗不过小米和豆子,把上了肩的棉籽饼袋子给豆子托着放了下来。他瞅着给放到地上的袋子,摇着头,叹了一声说:“是废物了,这一袋子棉籽饼才多重呀,扛不了了。”
“大爷,你这是说啥呀。”小米看着蚂蚱大爷,一笑,说。
“大爷这两条腿把大爷拖累成废物了。”蚂蚱大爷仍摇着头,说,“这一袋子棉籽饼也不过六、七十斤,愣是扛不下来了。”
“大爷,谁赶到这个份上都这样。”小米看着蚂蚱大爷,说,“今儿晌午我估摸着这两袋子棉籽饼就差不多了,正好可以让豆子哥用扁担挑过去。要是两袋子不够用,让我豆子哥回来再挑。”
“家里还有多少的棉籽饼呀?”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话,皱起眉头问。
“攒了两、三年多了,还有这么三袋子吧。”豆子从旁边回答说。
“这棉籽饼要不是给虫打了,半袋子就够了。就是这棉籽饼给虫打轰了,有这一袋子就够那块萝卜茬的了,怕还用不完。饼这东西,不管啥饼,壮着呢。说它是个好东西,它也确实是个好东西,一亩地要不了多少,就能把庄稼壮出长势来。说它是个坏东西吧,也不算过,要是上多了呀,明年春上它就会在地下起烧伤麦根,厉害了,麦子会成片成片的死。”蚂蚱大爷看了看小米和豆子,说,“往地里撒的时候一定得撒匀了,要是这一片那一片的,哪儿撒得多了,哪儿就会作祸。”
豆子和小米给蚂蚱大爷的这话说得一惊,今儿要不是有蚂蚱大爷在的话,他们还打算着把这几袋子的棉籽饼都上到萝卜茬那亩把地里。那样的话,估摸着麦子出苗不几天就给这些棉籽饼烧死了。
豆子从地上撂起那袋子棉籽饼,肩头一栽歪,一袋子棉籽饼稳稳当当地落到了肩头上。
谷子见豆子扛起了棉籽饼,顺手把麦种和化肥背到了自己的肩上,又把手里的钉耙扛到了另一个肩上。
玉米扛起豆子和自己使唤的两把钉耙,跟着谷子就出了院门。
蚂蚱大爷抡起自己用的那把钉耙往肩上一扛,向前蹶蹦了两步,想起啥子似的站住了步子,回头问小米:“麦子去哪儿了?咋的没看到麦子这闺女呢?”
“早起间儿去二姑家了,我让她去看看二姑家的麦子种完没,顺手再从二姑家捎回两块鞋面布。”小米笑着回着蚂蚱大爷说。
“麦子这么小,她识路吗?”蚂蚱大爷一下子担心地问。
“她呀,识路,一个人去好几趟了。”
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话,这才放心似的笑了笑,转身蹶蹦着出了院子。
豆子他们几个下地了,小米瞅着整个院子看了一阵,姊妹几个不在跟前,整个院子还真的显得空荡荡的。
院子里那几只给蚂蚱大爷牵过来的羊大概是因为没有看到麦子,都摇着头四下里张望着叫。这物件儿,跟人一样,谁经常放养它们,经常给它们吃的,用心疼爱它们,它们就会跟谁亲近。
小米走近那几只羊,那几只羊虽说看起来不像和麦子那样亲近,终归有些时候小米也喂养它们,它们看到了小米,也一样用一种撒娇的眼神看着小米。
小米转身从那垛干草里给这几只羊拽出些干草。
这几只羊见了小米怀里的干草,很是兴奋地向小米说着感激话儿似的叫了一阵儿,然后就低下头去咕咕嚓嚓有滋有味地嚼起干草来。
小米看着眼前的这几只羊,原指望着那亩把地的萝卜这个秋季多少能换回点儿进项,一场谁也想不到的冰冻一下子把这一家姊妹几个对那些萝卜的指望冻没了,这个秋上的进项只靠着二亩地的红芋了,到了冬上年口间儿,这几只羊就是那个时候的指望了。
小米正瞅着几只羊心里做着盘算,猫春娘屁股后面拽着两个羊羔子,嘴里知了子叫似的进了小米他们家的院子。
“还真是,我瞅着你没出去下地,还真的在家了。”猫春娘这样打雷放炮仗似的说着,把屁股后面的两只羊羔子往脸面前猛地一拽,向小米说,“前阵子猫春那孩子不懂事儿,把你们家那只要下羔子的老母羊给踢坏了,当时不是当着老少爷们们的面儿应答着赔你们家两只羊吗?前两天猫春他爹就嚷着要给你们牵过来。前两天赶在又收又种上,没得啥子闲空儿。今儿地里还显湿,没法儿下地,就抓了这个空儿把这两只羊羔子给你们送过来了,你就接着把它们拴起来吧。”
小米不敢相信似的瞅着猫春娘看了半晌儿,愣没能说出话来。
“看你这闺女,还愣个啥呀。”猫春娘说着,把手里的羊绳子挨着那几只羊拴到了一棵树上,然后一拽小米的手,脸上像吃了蜜糖水似的笑着向小米说,“前几天不是跟你说半里湾儿有户人家托着猫春他爹要给他们闺女找个婆家吗?赶在这秋收秋种的忙季节儿上,猫春他爹也没得个闲去半里湾的那户人家问个落实。这不,因为那天下的雨,地里很湿下不了地,猫春他爹就趁了这个空儿去了一趟半里湾儿。人家也对猫春他爹说了,就是眼末前的这几天,人家就带着闺女过来让豆子相看。”
小米愣了半天,心里忽地像给热水冲了一样的发烫。她一下子涨红了脸,冲着猫春娘连着问了几声:“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真真的。”猫春娘瞅着小米,很正经八百地说,“这是啥事儿,我跟猫春他爹能拿着这事儿跟你们姊妹几个开心逗闷子?”
小米这个时候才觉得像天上打了个炸雷一样的惊醒了,她立马拽住猫春娘的衣袖子,摇晃着说:“这回是真真的了!”
“真真的,真真的。”猫春娘见小米这股子高兴劲儿,拍了拍小米抓住她的胳膊的手,说,“这几天也没准儿是哪一天,反正人家说是这几天的事儿,等半里湾那边他们定下了日子,我再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反正这几天也没啥要紧的活儿了,让豆子准备得利整点儿。”
“知道了,知道了。”小米连忙向猫春娘点着头说,“我今儿就给豆子哥收拾出两身干净的衣裳,到相亲的那天穿。”
“这个倒不用太着意,人家那边也知道你们姊妹几个的情况,到时候衣裳穿得干净点儿就成。”猫春娘看着小米说。
小米很感恩地让着猫春娘进屋坐会儿。
猫春娘倒不客气,顺势就进了小米他们家的屋子。
“婶子,这事儿麻烦你跟叔了。”小米拽出一条凳子让猫春娘坐下来。
“说啥子外道儿话。”猫春娘瞅着小米说,“都是自己家的孩子的事儿,跑个腿张个嘴能费啥事儿了。”
“婶子,再咋也得跑腿儿说话吧。”小米心里热乎乎地看着猫春娘。
“哎,小米,我倒想问你个事儿。”猫春娘盯着小米,板起脸色说。
“啥事儿?”小米给猫春娘这句话说得一个激灵。
“这几天我咋瞅着老蚂蚱跟你们姊妹几个走得这么近?”猫春娘很不明白似的拧着两个眉头疙瘩盯着小米说,“他这一个老光棍子,心里寻思啥子呢!”
“婶子。”小米向猫春娘笑了一下,说,“蚂蚱大爷也怪可怜的,这个年纪了,身边连个亲人也没有,心里落单。”
“他身边再没有啥子亲人,心里再落单,跟你们姊妹几个有啥牵扯?”猫春娘看着小米,说,“本来你们姊妹几个的日子就够委屈的了,他再往你们这个家一贴,这叫啥事儿?”
“婶子。”小米笑着摇了一下头,说,“不管咋,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咱能拉扯他一把儿,就拉扯他一把儿。话又说回来了,这些年咱们村子里的老少爷们没少拉扯我们姊妹几个,老少爷们儿们跟我们姊妹几个除了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别的也没啥牵扯。眼下,其他人家的日子都比我们姊妹几个的要强些,想帮着伸把手也伸不上。就蚂蚱大爷的日子,说起来他的日子要比我们姊妹几个好多了,最起码吃喝上要比我们姊妹几个宽敞多了。蚂蚱大爷贴到这个家上,外观上看起来是他蚂蚱大爷靠着我们姊妹几个过日子,实际上说,这是蚂蚱大爷在帮衬着我们姊妹几个。我们姊妹几个能给蚂蚱大爷做的也就是做口热饭,帮他缝缝洗洗。”
“你这闺女,”猫春娘听了小米这么一说,瞅着两眼鼓着嘴巴说,“你还是个闺女家,很多事儿你还不知道,他老蚂蚱是个老光棍子。让他跟你们姊妹几个一块儿过日子,你们姊妹几个可得当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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