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麦子和蚂蚱大爷很亲热
这个时候的蚂蚱大爷已经自己盛了一碗饭从灶房里走了出来,他正满院子瞅着四处找麦子,见麦子从堂屋出来,他脸上那股子紧张似的劲儿一下子就没了。
“大爷,咱坐这儿吃饭。”麦子笑着招呼一声蚂蚱大爷,就奔着蚂蚱大爷身边过去了。
这个时候,谷子和玉米给几家邻居送完兔肉面条儿回来了,进得院子,她们姐儿俩看稀奇一样瞅着麦子和蚂蚱大爷看了老半天。
“这俩闺女瞅啥呀!”蚂蚱大爷见谷子和玉米不认识似的朝这边儿瞅着,向谷子和玉米笑了一下,说,“是觉得稀奇了吧?”
谷子和玉米两人互相看了看,然后一同向蚂蚱大爷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姐儿俩不觉得稀奇就赶紧着吃饭,待会儿地里忙着呢。”蚂蚱大爷向谷子和玉米笑着催着说,“晚晌忙,我们几个就先吃了,你们姐儿俩也赶紧吃饭吧。”
谷子和玉米相跟着就进了灶房。
蚂蚱大爷低头朝麦子一笑,就势坐到那个木墩子上,然后他回手从身后拽过另一个木墩子往身旁一放,喊着麦子让麦子就坐到他的身旁。
麦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话坐下来,端着饭碗抬头看了看蚂蚱大爷,冲着蚂蚱大爷很开心地笑了笑,然后低头开始吃饭。
蚂蚱大爷低头看着麦子这样开心的一笑,不知咋的,他立马想起了那场大火以前的日子。那个时候,虽说日子比眼下还要委屈,可那个时候自己心里有着落,每天从地里回来,自己的两个小家伙总是围着自己的屁股前后转悠,爹一声大一声地喊得自己心里吃蜜粘糖瓜似的甜。自从那场大火之后,自己的身边再也没有能让自己心里觉出甜滋味情趣,自己的心也就半空里悬起来没个着落了。今儿瞅着麦子,心里咋的就觉出了日月又回到了那场大火之前?他不由得用心地瞅着麦子吃饭的模样,越瞅心里也就越觉得麦子这闺女招人心疼。
豆子蹲在院子里一直没有说话,他看着蚂蚱大爷和麦子,两个人像亲爷儿俩一样相偎着吃这顿有肉的晌午饭,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他心里居然有那种眼馋麦子的想法儿,打自己十六岁那年到今儿,还没有谁像蚂蚱大爷心疼麦子这样心疼过自己,他甚至忽然想到自己能一下子回到麦子的这个高年龄,像儿子缠着爹撒娇一样偎在蚂蚱大爷的身边。
谷子和玉米两姐妹端着饭碗从灶房出来,两个人看了看蚂蚱大爷和麦子,就直奔着堂屋去了。
蚂蚱大爷和麦子两个人有滋有味地吃着晌午饭,好像他们两个吃的不是啥子兔子肉,而是天上的龙肉。蚂蚱大爷不时地把自己从碗里挑出的肉块儿夹给麦子,麦子也总是让着要蚂蚱大爷自己吃,这样的一老一少让这个院子里一下子多出了不少温暖的气氛来。
小米端着饭碗,抬头看了看谷子和玉米两个人,然后向堂屋门外瞅了瞅,问:“蚂蚱大爷跟麦子在院子里吃饭呢?”
“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显得可亲了。”谷子伸头向外面瞅了一眼,摇头笑着说,“咋的也没有想到这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就这么半天儿的时间,就亲得跟亲爷儿俩似的。我看呀,要不了十天半个月的工夫,麦子就会跟咱们几个显得远了。”
“那就不让她跟蚂蚱大爷这么亲近。”玉米听了谷子的话,马上嘴里噙着一口饭,盯着谷子和小米口齿不清地说。
“胡说。”小米看着玉米,笑着说,“麦子跟蚂蚱大爷再亲近,也是咱们的妹子。她跟蚂蚱大爷亲近了,多一个人疼她,这还不好?多一个人疼她,咱们几个也多一份放心。”
谷子看着小米,点了点头。
玉米给小米的话说得愣了一阵,琢磨着也真像大姐说的那样,不由得也点了点头。
“都赶紧吃饭吧,晚晌忙。今儿晚晌谷子跟着哥去种麦子,玉米就跟麦子两个人放羊薅草,眼看着草也都黄了,就是想多薅些草准备着过冬喂羊,也多薅不到哪儿去了。今儿晚晌用邻居家婶子他们家的毛驴拉耧种麦,到晚上的时候得给他们家送过去一筐草,以后再用着人家的毛驴,人家不会有啥话说。”小米看了看谷子和玉米。
谷子和玉米两姐妹互相看了看,这就依着小米的话埋头吃饭。
“大爷,你咋的吃兔子肉吃伤了?你说吃伤了,我不信。我知道大爷是想让我多吃你给我的兔子肉,你才这样说瞎话哄我。”院子里的麦子两手捧着饭碗,抬头看着蚂蚱大爷,脸上笑模笑样地说。
蚂蚱大爷心里一股子的又酸又热,麦子这闺女多知道事儿呀。他低头看了一眼麦子,笑了一下,说:“闺女,赶紧吃饭,马上饭要凉了。饭凉了也就不好吃了,兔子肉也不香了。”
蚂蚱大爷没有回答麦子是咋样吃伤的兔子肉,这让麦子觉得有点儿委屈似的不说话了,她低下头吃着碗里的兔子肉,但是,两个小眉头拧成了两个小疙瘩。
“麦子,别琢磨那么多,大爷给你吃你就吃。”蚂蚱大爷又低头看了一眼麦子,见麦子的两个眉头拧成了疙瘩,笑了一声对麦子说,“大爷年纪大,吃过的东西比你吃过的要多,啥子兔子肉啦、狗肉啦,就连猫肉大爷也都吃过。你就别寻思大爷今儿把兔子肉都给你吃了,大爷吃过的兔子肉合到一块儿,能有几十只兔子了。大爷小的时候,大爷的爹喜欢用兔子网逮兔子,一逮就是好几只,你说大爷吃的兔子肉多不?”
麦子抬头半信不信地看着蚂蚱大爷,两只眼睛眨了两下。
“大爷这可不是说瞎话哄你。”蚂蚱大爷见麦子还是不大相信自己的话,很是一回事儿地说,“你没见大爷剥兔子皮那么利索?那都是小时候跟我爹学的。我爹剥兔子皮才快呢,一眨眼的工夫能剥出好几只来。”
麦子给蚂蚱大爷这么玄乎的说法说得松开了两个眉头疙瘩。
蚂蚱大爷为了不让麦子觉得他是在说瞎话哄她,就连死去不知多少年的亲爹也都从地下有鼻子有眼儿地给拽了出来,至于他爹那个时候会不会经常用兔子网逮兔子,这个事儿眼下的村子里的人没谁能亲眼看到过,也就不好说是真是假了。
“你没见过用兔子网逮兔子,那个准成。”蚂蚱大爷喝了一口碗里的面条,低头看着麦子说,“你别光看着我,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听大爷跟你讲。”
麦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话吃了一口兔子肉。
“用兔子网逮兔子,先看好了哪块地里有兔子,就在那块地的一头下上兔子网,地两边儿也站好了人,着人从地的另一头儿开始往前赶着轰,地两边儿的人也嚷,兔子就会没了命地往前跑,跑到地头儿就撞到兔子网里了。旁边的人紧赶着上去,用手里的棍子朝兔子头上一敲,兔子就给敲死在网里了。”蚂蚱大爷一边吃着饭一边向麦子讲着人们咋的用兔子网逮兔子,脸上的神色像是他正在用兔子网逮兔子一样。
麦子给蚂蚱大爷讲得很新鲜地抬头看着蚂蚱大爷。
“我小的时候,老人们还经常用鹌鹑网逮鹌鹑。逮兔子,逮鹌鹑都得起早,天麻麻亮就得出门,晚了,兔子归窝儿了,鹌鹑也归窝儿了,就不好逮了。”蚂蚱大爷瞅了瞅麦子,像是回到了他小时候似的说,“我小时候,咱们黄庄子,也有人叫黄家村儿,有几个老人喜欢逮兔子,我就喜欢巴明起早地跟着那几个老人一块儿出去逮这些东西,觉得挺有意思。”
“以后咱们要是想吃肉了,也能出去逮兔子。”麦子看着蚂蚱大爷说。
蚂蚱大爷笑了笑,说:“傻闺女,现在兔子网都不好找了,现在的人逮兔子都用兔子枪,老远看见有兔子,一枪打过去,簸篓口那么大的地方都是铁珠子,兔子想跑都跑不了,不像以前人们用兔子网逮兔子。用兔子网逮兔子,有的兔子挺精,不管你咋样轰,它就卧那儿不动,你就逮不到。再说了,现在人口越来越多,地里的活物儿你也逮他也逮,也不分大小,逮住就吃。原来的人逮地里的活物儿,逮大的留小的,逮公的留母的。现在的人,人多日子紧,也就不管那个讲究了。因为这样,地里兔子也越来越少,眼看着马上要绝种了。”说着,他催了一声麦子,“咱不管这些,赶紧吃饭。”
麦子似懂非懂地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埋头吃起她碗里的兔子肉来,吃了两口,她还是抬头问了一句蚂蚱大爷:“咱们今儿逮到的这只兔子是公是母呀?”
“公兔子,打老远我看着它那个跑劲儿就看得出来。要是母兔子,今儿晌午就没有这顿兔子肉吃了。” 蚂蚱大爷笑着有点儿怪罪似的看了一眼麦子说,“这闺女,你问这个干啥!赶紧吃饭要紧,待会儿咱们就得下地种麦子了。”
麦子还想问蚂蚱大爷啥子,但给蚂蚱大爷的这句话催得不再说话了。
蚂蚱大爷见麦子不再说啥子,他脖子往后一仰,呼噜一声把碗里的面条喝了个碗底儿朝天,然后一抹嘴,把空碗亮给麦子,看着麦子说:“你只顾跟大爷说话了吧,看,大爷的第二碗都吃没了,你还是头一碗。”
旁边的豆子看着蚂蚱大爷的这个举动,忽地觉得蚂蚱大爷很像个孩子。以往的蚂蚱大爷整天死不溜秋的,像个给酷霜打了几遍又给日头不温不火地晒了几个晌午的茄子一样,软不拉塌的,今儿的蚂蚱大爷跟换了个人似的。他心里有点儿不明白蚂蚱大爷今儿为啥会这样,又好像有点儿明白蚂蚱大爷今儿为啥会这样。
蚂蚱大爷把手里的空碗亮给麦子之后,说:“我再盛一碗,咱俩比谁吃得快?”
“比就比!”麦子见蚂蚱大爷要跟她比谁吃得快,马上就来了劲儿头,说完,她就大口大口地吃起碗里的兔子肉来。
蚂蚱大爷见麦子像没了命似的吃碗里的兔子肉,立马差点儿吓出一身冷汗来。他慌忙止住了麦子,说:“大爷不跟你比了,你慢点儿吃,别给骨头卡住嗓子了。”
麦子抬起头,不明白似的看着蚂蚱大爷,似乎想对蚂蚱大爷说点儿啥子,但是嘴里噙着兔子肉堵住了她的嘴巴。
“麦子,不着急,慢慢吃。现在有大爷了,地里再忙也忙不着咱家麦子了。”蚂蚱大爷瞅着麦子,说,“大爷刚才是哄你哩,大爷吃饱了,哪还能跟你比谁吃得快。大爷说跟你比看谁吃得快,是想让你快点儿吃。你就是快点儿吃,也不能那样快法儿。闺女吃饭要文咪,跟猫吃食儿似的。你刚才那样吃法儿,跟男孩子似的,让人看了怪觉得瘆得慌。”
其实,蚂蚱大爷心里也清楚,常年不见荤腥儿的孩子忽地有了肉吃,哪儿还分啥子闺女小子,吃起来都一样的狼虎!他担心的是万一麦子吃得急,给骨头卡住了嗓子眼儿,那今儿就是自己做下的罪孽了。他静静地看了一阵儿麦子,心里不知咋的了,竟忽地觉得有些说不清滋味儿的难受,穷人的孩子就受着委屈,再加上这几个孩子爹死娘嫁人,他们所受的不光是委屈,还有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尝到过的酸甜苦辣,今儿万一麦子听自己说要跟她比吃饭的快慢出了点儿啥事儿,自己就不是疼她了,反过来就变成害她了。
麦子愣怔了半天,这才依着蚂蚱大爷的话接着吃她的饭。
蚂蚱大爷把手里的空碗送进灶房出来,先是瞅着麦子看了一阵儿,然后就眨磨两眼蹶蹦着围着架子车上的麦种化肥转了两圈儿,又瞅着地上晒着的棉籽饼看了一阵儿。他抬手哧哧啦啦地挠了一阵儿脑袋瓜子,然后回头看着还在吃饭的豆子问:“豆子,今儿晚晌要种麦子的这两块地的底肥上的足吧?”
豆子抬头看着蚂蚱大爷,点着头回答说:“足,一亩地上了六架车子的沤粪呢。”
“那样的话,今儿晚晌就不用带着棉籽饼了。我琢磨着把棉籽饼上到萝卜茬地里,起完萝卜把它撒到地里去。萝卜茬犁也好,用钉耙扒也好,把它掩到下面去,要比撒到上面壮不少。撒到地面上,它有点儿壮劲儿,给风一吹日头一晒,也没啥劲儿了。”蚂蚱大爷瞅着豆子说,“萝卜茬要种的晚几天,可萝卜茬的墒情要比今儿晚晌种的这两块地好。把这些棉籽饼掩到萝卜茬的地下去,它接了潮气儿,一发烧,沤得更壮,地气儿也热乎些,催苗儿也快,要不了多少日子麦苗儿就能赶得上今儿晚晌种的这两块地的麦苗儿。依着我的寻思,还是把棉籽饼上到萝卜茬地里去,那样,明年麦上麦熟也差不了个一天两天的了。”
豆子很同意蚂蚱大爷的说法,他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我觉着也是,小米今儿早起间儿这么说,待会儿我就按着你的说法儿跟小米捉议捉议。”
“还是我跟小米这闺女说叨说叨吧。”蚂蚱大爷应着豆子的话,蹶蹦着就进了堂屋。
堂屋里的小米、谷子和玉米三姐妹见蚂蚱大爷进来,都抬起头向蚂蚱大爷打着招呼,要蚂蚱大爷吃饭要吃饱了,不能作假。
蚂蚱大爷笑着回着这三姐妹的招呼,说:“吃饱了,我不作假。我倒是有个想法儿跟小米说叨说叨。”接着,他把自己刚才跟豆子的说法说给了小米。
“大爷,你这个说法儿还真是,今儿早起间儿我倒把萝卜茬给忘到脑末梢子后面了。”小米听了蚂蚱大爷的话,心里也是忽地一亮,说,“那就依着大爷的说法儿,今儿晚晌就不拉着棉籽饼了,留着上萝卜茬。”
“萝卜茬种得晚,麦苗儿出来就乏弱,要是不多给它点儿吃的,赶在明年麦上,它就熟得晚。赶在麦上的天气,几天的西南风一刮,麦子还没有饱仁儿,就会给西南风给吹死了。那样,萝卜茬那块地的产量就赶不上去了。”蚂蚱大爷依着自己的寻思向小米说,“这个时候多给萝卜茬这块地一点儿吃的,地劲儿就提上来了,就能催着麦苗儿长得快长得壮,赶在明年麦上不会比别的麦子熟得迟,也就不用担心西南风把它给吹死了。”
小米听着蚂蚱大爷的话,心里越发觉得今后有了蚂蚱大爷这个帮手儿,地里的庄稼就种得不再会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了,也就不再会是脱了鞋子也追不上别人家了。她盯着蚂蚱大爷看了半晌儿,要是前些年能有人这样给这个家里的姊妹几个这样的帮手儿,眼下的日子就不会还是这么的紧巴了。
“今儿晚晌不是用人家的牲口拉耧种麦子吗?那样吧,待会儿我跟豆子下地种麦子,你们姊妹几个该忙啥忙啥,种麦子的事儿你们几个就别放到心上去了。”蚂蚱大爷见小米同意了自己的寻思,看着小米说,“不过,小米你这两天不能乱动,有啥事儿你就支应着谷子她们几个。要是想动,就好好地先把胸壳廊子里的伤养好了,反正到时候还是有你动的,这一家子的事儿,你不动也转不开。这两天你就当自己睡着了,或者说当自己走亲戚不在家了。”
小米给蚂蚱大爷的这几句话说得心里很酸,嗓子眼儿也有些发硬,眼眶子也有些发热。她憋着心里的委屈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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