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话就是在放屁臭人
“你这个老蚂蚱,这是咋的了?咋还跟个孩子似的哭了?”站在蚂蚱大爷身边的猫春的二大爷瞅着蚂蚱大爷,两个眉头一皱,拽了一下蚂蚱大爷说,“小米这样揽下了你的吃穿,你该高兴还来不及呢,咋的两眼跟大雨里的房檐滴水似的掉起眼泪了?”
“是,该高兴,今儿我心里多少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了。”蚂蚱大爷用衣袖擦了一下两眼,比哭还难看地笑着向猫春的二大爷说,“今儿我就是一个高兴!谁要是不让我这样高兴,我就跟他着急翻脸!”
“谁能不让你高兴呀!”猫春的二大爷瞅着要疯了一样的蚂蚱大爷,说,“该高兴就高兴吧,谁要是不让你高兴,我也不答应。”
小米看着蚂蚱大爷,心里也是一阵的酸,这个蚂蚱大爷多少年没这样高兴过了呀!打自己记事儿的时候起,就没有见过他这样高兴过。说起来蚂蚱大爷跟爹的年纪差不了几岁,就是比爹大上几岁,眼下看着都像爷字辈的人了。是这么多年的苦把他蚂蚱大爷折腾成了这样啊!要是这么多年蚂蚱大爷身边有个亲人,他心里有个指望,也一准不会这样显老了。
站在小米身边的麦子瞅了瞅蚂蚱大爷,又瞅了瞅小米,两个小眉头皱了几下,问小米:“蚂蚱大爷咋的还哭了呢?”
“蚂蚱大爷那是高兴的。”旁边的猫春的二大爷向麦子说,“今儿他觉得心里有指望有奔头儿了,心里暖和、高兴!”
“小米,今儿晚上就把这几只羊赶到我那儿去,这几只羊以后夜里就我给你们姊妹几个看着了!”蚂蚱大爷擦了一下眼,对小米说,“再有贼进村子,只要不把我跟偷走了,咱们这几只羊就偷不走!”说着,他在原地蹶蹦了两个圈儿。
“大爷,那哪儿成!”小米听了蚂蚱大爷的话,马上就不同意蚂蚱大爷的说法,“你那两间房子,又是床铺又是锅台的,也窄欠。再弄这几只羊放到屋里,哪儿还有下脚的空儿呀!”
“夜里我就把这几只羊拴到我床头前,有个啥动静我就能醒动了。”蚂蚱大爷又在原地蹶蹦了两个圈儿,看着小米说,“这样,你们姊妹几个夜里也能睡个踏实觉,羊圈的事儿也不用再折腾了。”
“那就依着老蚂蚱的话吧,反正以后他的那台锅也不用烧了,一天三顿饭有你们姊妹几个给做好了送过去。”猫春的二大爷看着小米,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蚂蚱大爷,说,“老蚂蚱,咱们把话都说好了,小米惦记着以后一天三顿饭都做好了给你送过去,你也不能光吃他们家的粮食吧,本来他们姊妹几个地里的收成就不咋地。”
“二倔巴,你这话说的……”蚂蚱大爷又用衣袖擦了擦眼,向猫春的二大爷说,“他们姊妹几个是啥年景我还不知道?要我光吃他们姊妹几个的粮食,我能吃得下去?”
“这事儿虽说小米这样说了,等豆子回来,咱们还得跟豆子捉议捉议。”猫春的二大爷看着蚂蚱大爷说,“必定这样不是啥小事儿。”
“二大爷,大爷,这事儿我答应了,不管豆子哥回来会有啥想法,我都会跟豆子哥好好地商量商量。我琢磨着豆子哥也不会有啥别的意思,要是豆子哥同意蚂蚱大爷跟我们姊妹几个一块儿过日子,以后我们姊妹几个还会承蚂蚱大爷的光儿呢。”小米想对猫春的二大爷笑一笑,可胸壳廊子里一阵的疼让她的脸色一下子定了一样。
“小米,你还是先回屋歪到床上歇着吧。”猫春的二大爷见小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蜡封了一样,马上就劝着小米说,“这事儿也不是啥着急的事儿,等你身上的伤好透彻了也不迟。”
也就在这个时候,小米的那个远门子叔又腾棱一声冒出一句话来,这句话让院子里的所有老少爷们儿们都跟给锥子扎了一样龇牙咧嘴的难受。
“我咋的琢磨这事儿都不成,老蚂蚱的女人死了这么多年了,小米她们姊妹几个又都是闺女家,说不定老蚂蚱……”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就这样说了句半截话,但是,他到底要说啥子,老少爷们儿们从他这句半截话里就能听得明白了。他说完这句半截的话,眯缝着两眼把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瞅了瞅,两个嘴角撇得能拉到耳朵根子下面了。
“你这几十岁的人了,咋的就不会说句人话!”这一声吼接下来就是两个很响的耳刮子。
扇小米家这个远门子叔这样响亮的两个大耳刮子的是猫春的二大爷,两个响亮的大耳刮子之后,他两眼冒火地瞪着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嘴里仍不依不饶地骂着:“亏得这几个闺女把你叔长叔短地把你当成亲叔一样,这还没咋的,你就这样咒摆这几个孩子。”
可能是猫春的二大爷给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惹得火气大了,手下得也重了,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给他这两个大耳刮子扇得晕头掉向地在原地陀螺似的转了好几个圈儿,吭咔一口血沫子吐出了两个大槽牙,嘴圈子也给这口血沫子染得像刚生吃了死孩子的野狗一样。
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站稳了脚,又瞅了瞅自己吐在地上的血沫子和两颗大槽牙,袖子一膏嘴圈子,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裂开大嘴像老驴叫桩似的,放开了嗓子昂昂唧唧地大哭起来。
这个时候,给小米熬药的邻居家婶子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端着漱口的水碗从灶房里出来,见自家的男人这样老娘们似的坐在地上撒泼儿,喊着玉米接过手里的两个碗,奔过去照着男人的屁股上踢了两脚,嘴里怪罪着说:“回去丢人现眼去!在这儿昂唧昂唧个啥!”
有人把猫春的二大爷扇小米这个远门子叔大耳刮子的原因说个了他的女人。
“该!扇得轻了!”小米家的这个邻居家的婶子又抬起脚在男人的屁股上踹了两脚,很恼火地怪罪着说,“你这个东西,就是邪性,整天净瞎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回去喂驴去,今儿还有十来亩地的麦子指着它拉耧呢。”
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给女人几脚踹加上这么一嗓子的嚷,立马就没声儿了,然后乖乖地从地上站起来,袖子来回膏了膏眼泪和鼻涕,弯腰从地上那口血沫子里捡起那两颗大槽牙,一只手拍着屁股上的灰土就离开了小米家的破院子。
老少爷们儿们见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灰溜溜地离开了院子,不觉有人捂起嘴巴嘀咕着说,这个面叶子耳朵就该女人这样整治整治。
小米邻居家的婶子见男人走了,转过身来看着猫春的二大爷,心疼着自己的男人说:“他这也咒摆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确实该打。你下手也太重了,把他的两颗大槽牙都打掉了。”
“我当时就是火上头,他那样寻思老蚂蚱,不是在咒摆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吗?这样好的孩子,他那样寻思,你要是当时听到了,估摸着你的火比我上得还厉害呢。”猫春的二大爷歉着脸色向小米家这个里居家的婶子说,“本来别人都是好心想帮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呢,经他那样一咒摆,以后谁还敢伸手帮这几个孩子?”
“这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小米家的这个邻居家的婶子听了猫春的二大爷的话,咬着牙埋怨了一声。
旁边的老蚂蚱恨得牙根儿都痒了,要不是猫春的二大爷上去扇小米家这个远门子叔两个大耳刮子,他早已蹦跶上去跟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玩命了。这个时候他见这个女人要比她男人知理儿,心里的那股子火气也小了不少。
小米家的这个邻居家的婶子转过脸来向老蚂蚱一笑,赔着礼说:“蚂蚱大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那个德行。以后你该咋的帮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就还咋的帮着他们姊妹几个,谁要是有啥子寻思,要是给我知道了,我也一准不会饶他!”
蚂蚱大爷给这个女人这几句话说得叹了一口长气,说:“人这种东西,不管跟谁相处,亲戚也好,邻居也好,得把心摆正了!他那样琢磨我,那是在拿着屎盆子往我的头上扣,谁能容得下呀!”
“大哥,你别往心里去,在一个村子里都几十年了,你还不知道他是啥人?跟他赌气,我还怕不值呢。”小米家的这个邻居家的婶子劝着蚂蚱大爷说。
“本来都是很好的老少爷们儿们,今儿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们姊妹几个,才让老少爷们儿们这样翻泚了。”小米看了看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然后看着猫春的二大爷和蚂蚱大爷,很过意不去地说,“不过,我那个叔也是,让我这个做晚辈子的都没话说他。”
“小米,你也别生气,就当他说的那些话是在放屁臭人,咱们捏着鼻子不闻它。”邻居家的婶子看着小米说,“药我给你熬好了,趁热喝吧。”说着,她又从玉米的手里接过那两个碗递到小米的面前。
小米看着眼前这个婶子,不知咋的,心里竟想哭。她先从婶子手里接过那碗药,嘴唇子试了试凉烫,然后一仰脖子,大半碗的药汤子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邻居家的婶子见小米喝完了药,伸手接过空了的药碗,另一只手把那半碗的漱口水递了过去,催着小米说:“快漱漱嘴,嘴里苦。”
小米又接过漱口水,喝了一口仰着脖子,喉咙管子吹着气,把嘴里的漱口水吹得呼呼啷啷地响。她这样漱了一阵,然后低下头,一口漱口水给咕噔咽了下去。
“多喝两口冲冲喉咙管子,要不,喉咙管子里也会觉得苦。”邻居家的婶子瞅着小米,像自己喝药似的嘴唇子一动一动地催着小米。
小米依着邻居家婶子的话又喝了几口漱口水,这才把手里的碗递给邻居家的婶子。
“药喝了,就进屋睡着吧,今儿家里地里的活儿你就别操心了。”邻居家的婶子接过这个空碗,看着小米说,“地里的麦子赶晚晌就是摸点儿黑,也得把你们家整出来的那两块地给种上。这院子里的棉籽饼有玉米和麦子守着,晌午多翻晒几遍。其实话说过来了,这棉籽饼晚晌就往地里撒了,晒不晒都没啥。当时整地的时候咋的没想着把棉籽饼撒到下面去,这个时候撒在地面上使劲儿慢。”
“不是还想着喂头猪嘛,这两年猪也没喂成,棉籽饼都放得给虫轰了。”小米看着邻居家的婶子,摇了摇头,是啊,这个家要是有个大人在后面操持着该多好啊,自己就不会这样费心巴拉地顾着这儿顾不着那儿了。
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见小米喝了药,纷纷安持着要小米回屋睡着,万一家里再有个啥事儿,就让玉米或者麦子出去跟老少爷们们招呼一声,别再一个人硬扛着了。
小米向老少爷们们点头笑着答应了,老少爷们们这才放心离开小米家的这个破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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