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痴使人进步（已大修）
2018年4月13日，东源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学校的午休铃声一响，讲台上的吴老师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他眼睁睁看着几个最皮的男生冲出了教室；红衣服蓝衣服黄衣服的外卖员轻车熟路地走进来；不穿校服的那个女同学拿出自己的豪华午餐，她课桌边上围满了人，哦听起来今天是波士顿龙虾。
那边那位同学，录抖音的时候你带个耳机可以不？
吴老师讪讪地退出教室，差点和外卖员撞个满怀。
唉，“食肉者鄙”，这里的学生家里条件太好，脑子里都是高蛋白高脂肪，哪里有毅力了解了解数学的奥义？
悲哀，他摇着脑袋，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教室：
唔，有个学生一动不动还坐在座位上，腰背挺得直直。十年前，所有的学生都是这样，在老师走出教室以前，都正襟危坐，此乃师道尊严。
可待他定睛一看，看清楚那个学生时，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满意又凉得透透的：
这可不就是那个，上课从不缺席，作业从不迟交，但考试分数就没上过65的路有归吗？65啊，不是80，不是75，甚至连70都不是。他教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顽强地挣扎于及格线上的学生。
算了，算了，聪明孩子不学好，乖巧孩子不聪明，伟大祖国后继无人。
路有归看着吴老师抖了抖额头上仅有的几根头发，发出一声长叹，终于走出教室，这才拿出自己的午饭。
她一直是个好学生，尊师重道这件事，还是心里有数的。
“怎么又是咖喱饭啊？你这都第七天了，你不想瘦我还想瘦点呢。”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是学霸刘思齐。
刘思齐一把拿过她桌上的一个饭盒，一张结实的圆脸板成了方脸，硬生生扔下一个作业本。
“啪。”
没错，这是她们之间的“交易”：路有归提供午饭，刘思齐提供作业。
路有归绝对是尊师重道的，所以实在写不完作业的时候，会参考一下学霸的智慧结晶，毕竟，多一本完整的作业，老师们心中的正能量就多一分。
弘扬正能量，从身边小事做起。
......
天台上，刘思齐数着手里两张十元钞票，冲路有归直摇头：
“你再这样咖喱下去，业绩会赶不上我的作业小卖部的。”
没错，这两人在“交易”了一个月后，双双领悟到自己的路子还是不够野。多做一份饭也是做，多传播一次作业也是传播，为什么仅仅限于两人之间呢？
于是，她们合开了贩卖午饭与智慧的小卖部。均价10元，居然畅销，一两个月的时间俩人就赚了小五千。
毕竟，在这所国际学校上学的学生，要么家里富贵，要么成绩优异，很少有占全了的，也很少有两个都不占的。
有钱人家的孩子别看外表光鲜，有狗有猫的，其实没吃过几顿家常菜，路有归的午饭安全卫生，味道也不错，所以平时做多少卖多少。
而刘思齐的作业答案，大家就当每天吃饭的时候订阅一个小报，顺顺手就买了。
“我放多了料，做了两周的咖喱。好吃。”路有归嘴里还塞着饭，哼哼哧哧地说。
刘思齐看眼前这人笑出一口大白牙，本来就圆嘟嘟的脸，现在更是比满月还满。
没救了，很难救了。她想了想，从另一个角度突破：
“我觉得郑若依是故意的。自从我们开始卖饭，她就经常带各种食物来跟你抢生意！妈的，不要脸！”
郑若依是班里最好看的女孩子，笑起来有个甜甜的酒窝，大家都很喜欢她，除了刘思齐和路有归。
路有归一小口一小口挑着饭盒里的米饭，道：
“可她是送给大家的，不收钱。”
而且，也做不来那么多份午饭，现在的顾客量刚刚好。不过这句话路有归只在心里嘀咕。
“她这么一来，你是不是生意就少了？”刘思齐挑挑眉，没等对方回答，她自己点点头，继续说，
“那就是抢生意！我说你要有点竞争意识，本来就受到威胁了，你还不提升自己，还自暴自弃地天天带咖喱饭，你这样怎么培养忠实顾客啊？”
“我就算做别的，也打不过波士顿龙虾。”
话音刚落，俩人喉头一动，都咽了口口水。
“波士顿龙虾，切，就她那皮肤，天天吃龙虾也不会变白。”
刘思齐不喜欢郑若依，在她“抢”生意之前就不喜欢。
因为就是她，在一次班会上脱口而出叫刘思齐【金刚芭比】。
可以说很贴切了。刘思齐本来骨架子大，又长得结实，平时刻苦锻炼，体重没下去，却练来了一身肌肉，从此她再也摆脱不了这个绰号。
路有归点点头，为了她身心健康，没有提郑若依在国外长大，可能是故意把皮肤晒成小麦色的。
“欸，你说，郑若依针对你，会不会是因为你跟张朔唐一起吃饭了？”刘思齐一拍脑袋，眼露精光，似乎想到了重要的事情，
“好像从那天以后，她就开始放大招，天天带生猛海鲜来的。”
没错，不止郑若依，现在全校女生都知道，就在两周前，高一三班有个叫路有归的小胖子，跟她们的男神张朔唐肩并着肩，在漫天的粉色樱花下共进了午餐。
她们的心肝儿很颤抖啊。张朔唐啊那可是！
他长了一张柏原崇的脸，干干净净，明明家境很好，却严于律己，次次年级第一，待人处事也彬彬有礼，其他的富家子弟在他身边，立马就沦落为村里大哥。
张朔唐从来对女生都礼貌地保持距离，从没看到他跟谁走得特别近。所以大家都很想知道，这个走路都颤巍巍的小胖子，她那天，到底带了什么饭？
那以后的三天，路有归的小卖部供不应求，一饭难求，但她嘴巴紧得很，什么也不说，大家渐渐也就散了。
巧合，一定是走路踩狗屎的巧合。
其实，只有路有归自己知道，不是巧合，而是脸皮厚，而且，她那天吃的是张朔唐带来的咖喱饭……
她赏花赏到一半，被班里小霸王欺负，打翻了午饭，正要走的时候撞到了张朔唐。
谁知男神心眼好又单纯，以为她的饭盒是自己撞翻的，就邀请她一起吃午饭。
嘿嘿……那她当然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他带的鸡肉咖喱超好吃的呢。
......
“你不是傻了吧！”刘思齐看她突然笑得一脸猥琐，可怕！
“没有啦。我听你说啊。”路有归回神。
“所以那天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妈的悔死我了，早知道宁愿被那些小贱人指指点点，我也要跟你一起去赏花的。”
那天之后，刘思齐拉着她去花树下守了几个中午，也没见到张朔唐，只好沮丧地回天台吃饭。
其实，他话不多。
两人彼此介绍了一下，就埋头吃饭了。
静静的咀嚼声……
路有归琢磨了半天，终于问他，是不是喜欢樱花。他说，都好。
然后又看看她，补充道，樱花好看，小草也很好看。
他的皮肤很白，说起话来嘴角会微微上挑。
路有归情不自禁的，也学着他一般，微微翘起嘴角。
他说小草也很好，都好。
如果这话别人说，她不信的。但是眼前这个人，明明只有十七八岁，目光却深沉而静谧，仿佛看到很远很远，这个小小的中学，根本不是他的天地。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没有任何理由来刻意安慰一个普普通通，可能除了这顿饭以外，跟他再无交集的高中女生。
这一刻路有归才知道，真正暖男，其实不用嘘寒问暖地讨好人的。
……
“哈哈哈”楼下走廊里传来女孩子们的嬉笑声。
刘思齐伸长脖子瞥了一眼，一脸不屑：
“你看，走中间的那个是五班的小班花，又有人给她买新的王者皮肤了。也不知道这些男的什么眼神，就她瘦成那样，那小胸一只手都能握完。”
不记得从哪天起，她的吐槽不再止于郑若依，就好像这种厌恶会传染一样，从郑若依再到别的受欢迎的女孩子。
“还有十一班的那个，她又换男朋友了……”
“思齐，我以后不来天台吃饭了。”她决定了。
“啊？为什么啊？我没惹你吧，就刚刚说了你傻，可你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刘思齐很惊讶。路小胖子一直是个温吞的性子，从不打断她说话，更不会主动做出什么宣言。
路有归摇摇头，不是的，她不介意自己胖、傻、穷，但她不能做个狭隘的人：
“我想改变了。我们每天在这里，一边吃垃圾食品，一边说其他漂亮女生的坏话，其实只是我们嫉妒她们，觉得永远比不上她们。我们舍不得改变自己，却想拉低别人。我不想再这样了。”
对不起了。
刘思齐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俩的小卖部，从此分开营业。”
“我暂时不卖饭了。我想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生活。”
这样做，是对的吧？
刘思齐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可正因为是朋友，才不能两个人一起堕落。
她现在只想变得更好一点点，再好一点点。以后才能理直气壮地坐在他身边。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很多年以后，路有归才明白，自己这一生能重拾修行，都源自此时这份由小小花痴而生的，想要改变的心念。不过，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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