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端午
端午那日，自凤章宫请安回来，便重新洗漱，坐在妆台前由清水等人为她妆饰，画了双燕眉，点了檀唇，眉间贴了蜻蜓翅膀描了金的桃花眉心钿，又绾了惊鹄髻。
顾蓁扶了扶玉簪，对着铜镜来回端详，看着竟快到巳时道：“肩與可预备好了，问问茯苓咱们东西预备好了没有，带上便走吧。”
众人便拥她出了永熹堂，一路往太液池去。
太液池始建于前朝，引水自岫山，位于南陈皇宫的中心，环游廊四百，池西建镜春台，池东为蓬莱方丈瀛洲三岛。
镜春台宽敞明亮，陈设精巧，其中早早陈设了坐榻案几，却无人入座，只有许多绿衣宫人往来其中。
掖庭宫的才人都到了，除了禁足的邵选侍不在其中。
王美人亦在，只自己正站在池边赏景。
她是新宠，前两日又狠狠打了秦才人的脸面，风头正盛，故而打扮的隆重华丽，髻上金步摇在阳光下灼灼生辉，腰间系了端午特有的五彩香囊。
王美人等诸人见了她，过来见礼道：“明贵人好。”
顾蓁也见到薛羽和戴梳心，便偷偷冲她俩笑了下道：“客气了。”
顾蓁见蒋才人和秦才人一处，免不了寒暄笑道：“两位姐姐的香囊好生可爱，这上面绣的是五毒符吧。”
蒋才人唇角永远是那么一丝端庄静默的笑意，不像十几岁的姑娘该有的勃勃生气：“是。”
秦才人似乎看场面有些尴尬，连忙说：“这个，这个是我和蒋姐姐一处玩闹做的，明贵人若喜欢，明天去我那选一个——”
她说到这才想起来明天端午已过，谁还会戴五彩香囊，于是讪讪停住了话音。
她当日因在陛下面前丢了脸面，人又怯懦，如今更不敢多说一句了，唯恐被人耻笑了去。
顾蓁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出来，像个小姑娘似的扬起笑道：“秦姐姐好针脚，若有机会我去跟姐姐一处绣个花儿草儿的，才不会叫人笑话我呢。”
她说罢又与戴梳心与薛羽招呼道：“两位姐姐装扮的好齐整漂亮。”
薛羽道：“你莫要打趣我，只瞧你这身装扮还不如王美人，何苦来着？”
她埋怨的声音也那么悠然轻慢，像是从藏书阁里飘出来的一缕书香气，叫人闻之欲醉。
顾蓁道：“姐姐还不知我，不大爱那些，很是坠头发。”
戴梳心示意了一下王美人，避开众人低声对顾蓁道：“你不知道，方才你没到的时候王美人给了秦才人好大没脸，连董才人都没敢声张。”
顾蓁低呼一声惊讶道：“果真？”
戴梳心道：“如今她得意了，以往瞧不起她的可不就要遭罪了？”
薛羽皱眉叹道：“可不都是如此。”
三人唏嘘了几句，戴梳心又笑与顾蓁说：“上次我从你那带回去的点心，香甜可口，你的宫女好手艺呢！”
几人正说笑，见晴嫔到了，便纷纷上前行了礼。
先前晴嫔因邵其云不敬，直接找了借口将邵其云贬为选侍，连今日的端午家宴都没有资格出席，如今谁还敢因她身世而看低她，都语气恭敬有加。
晴嫔点了点头，道：“大家怎么都不入座？”
在场诸人中顾蓁位分最高，原该她回话，谁知蒋才人上前一步道：“各位娘娘们尚未到，嫔妾等不敢入座。”
顾蓁看似不经意的抬头望向蒋才人一眼，却见她面目依旧古井无波。
晴嫔微微挑眉，娇笑道：“蒋才人这么说，我都不敢坐了呢。”
秦才人与蒋才人素来交好，见状连忙道：“晴嫔恕罪，蒋姐姐并无这个意思。”
她如今尚且不如刚入宫时，被陛下厌弃谁都能踩上两脚，此话说完也像是怕晴嫔怪罪似的，怯生生望着晴嫔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
晴嫔摆了摆手道：“你怎么像是怕我？罢了，你们各自说话去吧。”
她又转身对身后的侍女道：“琵琶，你去给我拿点鱼食来。”
太液池中，养着千条锦鲤。
随着晴嫔手中一把鱼食撒入池中，瞬间锦鲤簇拥着涌上水面争相抢食，在日光照射下金红二色如同涟漪一般在清凌凌的水面上泛开。
众人见着有趣，也站在晴嫔身边探头往下看。
“你们在这瞧什么呢？”
顾蓁闻声望去，原来是梁修媛到了。
梁修媛扶着宫人的手一步步走上镜春台，或许是节庆的缘故，她的眉眼上不再是那种佛前悲悯的淡然，也难得带了几分笑意道：“原来是晴嫔在这喂鱼呢？”
众人皆行礼齐声道：“修媛娘娘万福金安。”
梁修媛摆了摆手，念了句佛道：“太液池又名千鲤池，最开始的锦鲤是前朝傅太后信佛时所放生，现在池中的锦鲤大多也是当时那些锦鲤的后辈。你们闲来无事也可以来这里走走，喂喂它们也是一件功德了。”
众人无人信佛，只是点头称是，唯有蒋才人越众而出道：“放生是慈悲事，自然会有福报呢。”
梁修媛略微惊讶道：“才人小小年纪，竟然会讲佛家语。”
蒋才人略微福了一福道：“嫔妾年幼时总是有些意气，每当有不平之事，家母就会让嫔妾抄写经文来修身养性，所以嫔妾对佛家之语有些浅见。”
不平之事！
顾蓁顾不得心中的惊讶，只能抓住袖子控制自己不要看向恭贵人。她想起前几天夜晚冷湖对自己说起的事，难道蒋才人也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蒋才人一向最循规蹈矩，为何今日屡屡在人前出头？
梁修媛缓缓一笑，声音如佛前檀香袅袅：“蒋才人所言很有道理。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宫中，只要能静下心来就听不见外面的俗世凡音了。只是本宫不想蒋才人竟然如此通透，倒有几分古来孝后贤妃宠辱不惊的模样儿呢！”
梁修媛此话一出，众人看蒋才人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而蒋才人站在众人之中，她一向平静的面孔上也漏出了几分难堪。
蒋才人屈膝道：“嫔妾不敢与孝后贤妃相比，只愿能如修媛娘娘一般修德自持，求福得福。”
梁修媛看着她，神情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忽听太监扬声通禀：“宣妃娘娘驾到！”
宣妃自妃辇上下来道：“梁姐姐在说什么呢，大老远儿的就听到姐姐在说什么福啊报啊的。”
梁修媛道：“嫔妾今日才知道蒋才人竟深知佛理呢。”
宣妃既然听说了福报，自然也听到了梁修媛对蒋才人的诘问，却只字不提，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蒋才人身上，又见了怯生生的秦才人，心中便有怒火，只嘴上与梁修媛道：“梁姐姐不说，本宫也不知道呢。正好今日咱们一处说说话儿，彼此的喜好脾性不就知道了？”
宣妃又道：“皇后娘娘去凤安宫请太后娘娘了，恐怕眼看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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