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沐香
沐香殿是晏宁殿的西配殿,是妃嫔侍寝的预备之处,修葺的精美华丽。
顾蓁随着钱嬷嬷进去,见殿内正中摆着一张红木案,案上一双白釉美人瓶内各插着一枝新折的桃花。与内殿中间陈设着一架画着仕女图的四片屏风,隐隐有些雾气透过屏风从内殿中泛出来。
殿内宫女鱼贯而出,领头的宫女道:“才人万福,奴婢沐香殿掌事宫女云澜。”
她是御前伺候的掌事宫女,身份与别处不同,却笑对钱嬷嬷道:“钱嬷嬷好。”
顾蓁心中有了计较,由着云澜印着自己入了内殿,见内殿中设有一足有两人用的沐桶。那桶上绘着青鸾展翅的图样十分吉祥。桶中已经注好了温水,云澜道:“奴婢们伺候才人沐浴。”
也无需清水冷湖二人动手,自有一旁的宫女上前为顾蓁除了衣裳,又将衣裳交给清水冷湖二人收起来。
云澜和钱嬷嬷扶着顾蓁入了浴桶坐好,提着花篮的宫女上前撒入玫瑰花瓣,又有宫女托着放满各色花露瓷瓶的托盘道:“请才人择选。”
顾蓁不解,看向云澜。
云澜道:“才人,这是沐浴用的花露,有玫瑰茉莉金桂等,请才人择选自己喜爱的就好。”
顾蓁暗自揣度,这想必是宫嫔沐浴时必会择选的东西。宫嫔通过沐浴,将花香浸染到自己的身体上以获得皇上的喜爱。只是她应该选择哪一个,或者是哪几个才能够不流于俗套让皇帝一下子记住自己呢?
她伏在桶边择了两个递给云澜道:“就这两个吧,这个青瓷瓶的少放一点就可以。”
云澜同钱嬷嬷都不想她如此选,云澜却谨守本分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到一边调弄花露。
钱嬷嬷低声道:“不想才人挑着这两个。”
顾蓁谦虚道:“我原是个外行人,懂不得什么,不过是喜欢这两个味道,叫嬷嬷见笑了。”
“才人选的很好,”钱嬷嬷道。
云澜将调好的花露倒在水里,一旁的宫人便上来为顾蓁擦洗。
顾蓁洗完之后从桶里出来,便有人忙为她披上一件淡粉色的单衣。云澜为她拖着极低的长发引她到一边榻上:“才人请歇会,奴婢们为才人烘干头发。”
一般烘干头发所用的香炉中都放着普通香料,闻着香气又重又有烟火气。沐香殿所有香料乃是用的沉香烘着花瓣,气味清香自然。
云澜因为她选的花露的关系,香炉中也放了同样的花瓣。
钱嬷嬷侍立在一边慢慢讲到:“今晚陛下宣召才人时,才人仍然需要坐着如意长春车到晏宁殿去。到时候自然有晏宁殿的宫人领着才人,才人的贴身宫女只要等在殿外就可以了。”
顾蓁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夏嬷嬷又道:“才人入了内殿,只需坐在床边等着陛下。陛下到了,才人起身上前请安。自然有服侍陛下的宫人为陛下宽衣,才人不晓得陛下脾性不要随便上前,恐惹恼了陛下。等到众人退下了,才人再上前服侍陛下。”
顾蓁打底不经事,难免红了脸,侧脸看向一边侍立的宫女。
钱嬷嬷闻音知意,对云澜道:“才人脸皮薄,我来与才人烘头发吧。”
顾蓁原以为云澜不会同意,谁知云澜笑盈盈将手中香炉递给钱嬷嬷道:“是呢,咱们去收拾才人一会要用的东西。”
钱嬷嬷接过香炉目送云澜等人出去后,转过身一边为顾蓁烘头发一边道:“才人可是有什么想问奴婢的?”
顾蓁不想钱嬷嬷如此问,一愣道:“我不经事,叫嬷嬷见笑了。”
钱嬷嬷温言安慰她两句,又将侍寝之事细细与顾蓁讲了,拿了画儿与顾蓁看。
顾蓁拿眼偷偷觑着钱嬷嬷托在自己面前的画儿,只觉得一张脸都烧的通红,整个人如同被烧起来一般,却又强迫自己记在心里,认真与钱嬷嬷道:“嬷嬷说的,我都记住了。只是这侍寝之时,大凡不过如此,只是不知道嬷嬷肯不肯怜我教我别的?”
大凡妃嫔第一次侍寝,无不循规蹈顾,一来是因为害羞二来也是不经事不敢随意为之。顾蓁只道既然要踏上这一步,就一定要让皇帝深深记住自己,故而如此问钱嬷嬷,心里却不敢笃定钱嬷嬷会答应。她们原本无甚交情,只看钱嬷嬷愿不愿意与自己多说几句罢了。
钱嬷嬷恍然一笑道:“才人所问,奴婢不敢回答。陛下喜好,岂是咱们能揣度的。”
顾蓁心中略微失望,却听得钱嬷嬷继续道:“奴婢在宫里久了,见的娘娘嫔御也多。今天不是这位娘娘受宠,明天就是那位婕妤受宠,就像花园里的花儿一样,不拘在什么颜色什么样式,但求摘的时候入了自己的心。才人问奴婢能不能教您什么,其实奴婢能教您的都已经教您了。但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这些真正有用的,得才人自己去慢慢揣摩。”
顾蓁在心中将钱嬷嬷的话反复琢磨了两遍,不禁暗暗点了点头,抬手握住钱嬷嬷的手道:“嬷嬷这样说,是真心待我。”
钱嬷嬷道:“奴婢还多句嘴,不知道才人爱不爱听?”
顾蓁道:“嬷嬷但说无妨。”
钱嬷嬷道:“才人想想,这宫中的妃子们都是什么出身?”
顾蓁一愣,心中的羞意倒去了大半,蹙眉道:“皆是世家大族出身,唯有一个晴嫔——”
钱嬷嬷道:“陛下面前,谁是什么世家大族呢?但是若真是风流做派,又难免会被轻贱。其中的这个度,还得才人自己揣摩衡量。”
顾蓁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钱嬷嬷看似没说,却说了许多,但要说真的如何去做却还是要看顾蓁自己。这不仅仅是她的示好,也是她对顾蓁的考验。
那日头日渐西沉,天边渐渐晕成昏黄的一片,然后慢慢变成一片夜色,明月挂上枝头。
沐香殿里掌起了灯,顾蓁熏好了头发偎在榻上,松松挽了一个堕马髻,也不叫人为她涂上头油,前额两鬓松松垂着着碎发,除却身上小衣只松松在外面系了一件淡青色的单薄广袖。
小孟子过来道:“才人可预备好了,陛下宣召您了。”
顾蓁猛的坐起来,手心里不知怎么出了一片冰凉的汗:“我这就过去。”
清水冷湖上前扶着她走到门口,钱嬷嬷忽然唤住她:“才人!”
顾蓁站住回头看向她,钱嬷嬷从那美人瓶折了半枝开的正盛的桃花簪在顾蓁发髻之上道:“才人慢走。”
不知怎么,或许是微凉的夜风,或者是那枝桃花,顾蓁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她对着钱嬷嬷笑了一下道:“嬷嬷,我去了。”随后坐上了如意长春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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