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册封
第二日早晨，已有圣旨传到凤安宫后殿。
圣旨言简意赅，说太后将她们选召入侍掖庭是为皇帝充实后宫绵延子嗣，故初封为正六品才人，着令迁入掖庭宫中居住。
众人皆领旨谢恩，唯有两三个女孩子面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顾蓁心想她们必是以为这是太后为皇家礼聘妃子，要给她们一宫主位，殊不知苏太后当时召她们入宫的时候说的就是模棱两可。如今虽然只是正六品才人，并非是选秀秀女所封的从七品选侍已经是很好了。
然而心里怎么想归心里，众人不免皆一片喜气洋洋赞颂太后娘娘仁德，又谢过陛下隆恩，殷勤送走传旨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心里不免翻了两个白眼。若是单独传旨，别管是晋封主位娘娘还是封个低位的采女更衣，谁不是看着羣祥殿伺候的名头捏着荷包递到自己手里。偏偏这次一传旨封了八个，这八个姑娘聚在一起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公然上去递东西。大好的差事一点油水没捞到，怪不得孙保来的徒弟小孟子硬生生把这差事给了自己。“呸，什么玩意儿。都是下贱东西，谁还比谁高贵？”
只说顾蓁这边刚刚接过圣旨又得太后召见。
如今顾蓁等人已是萧屹的妃嫔，有了位份不同昨日，顾蓁便也能略略抬起头端详坐在殿上的苏太后。
苏太后也是梳洗刚起，着一身茄色家常衣裳，挽着偏髻，只插了一只辉煌的金凤衔珠的步摇。
苏太后垂眼扫过顾蓁等人道：“哀家将你们召进宫来，是为皇室绵延子嗣。从今往后，你们要好好尽你们的本分，千万别学了什么不该学的样子在后宫里面争宠斗狠，更不要用什么阴毒手段。”
苏太后神色郑重，众人皆怯怯应了。
苏太后又道：“如今你们是正六品才人了，需要迁入掖庭宫居住。那里面不像你们在家时宽敞，不要随性而为起什么争执。别管是闹到皇后面前还是到哀家面前，可别想着像在家里似的撒着娇就算了。”
“按照规矩，你们明日早上要去正式给皇后和妃嫔请安，心里警醒着点，好歹也算是凤安宫出去的人。”
苏太后一番连敲带打，却见底下站着的八个姑娘中有几个竟面色发白露出惊恐来，心中也是十分无趣，便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她们进宫也能带着两个小包袱，装着贴身衣物并些首饰身家而已，早在进宫时就被认真搜检过了。
待她们各自回屋收拾好了这点东西，各坐着两人抬的肩舆，贴身侍女只步行跟在两侧，由掖庭宫的嬷嬷一路引领往掖庭宫去。
掖庭宫乃是后宫中从五品以下的低位嫔妃住处，多为一人一室几人一院的格局，与高位妃嫔所住的内宫相比更为简陋偏僻。这些低位嫔妃在侍寝时也只能到羣祥殿侧殿侍寝，待到侍寝后再由司帏的宫人送回到掖庭宫。
掖庭宫后便是尚事局及永巷，一是有品级的宫女做工理事之处，一是宫女太监所居住的地方。
顾蓁见宫道两边朱墙肃穆飞檐巍峨，却不敢太过放肆打量，忽听得前面领路的嬷嬷扬声道：“避——”
这是见着地位更高的人了，抬着肩舆的太监训练有素排成一列向右避在宫墙下，她们便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肩舆侧身站好。
顾蓁位置比较靠前，听得那嬷嬷笑着问安道：“晴嫔万福。”便微微抬头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位宫装女子亦坐着两人抬的肩舆稳当当停在宫道中间，声音悦耳如珍珠落盘一般：“崔嬷嬷好久不见了。”
崔嬷嬷岂敢托大，连忙道：“劳您惦记了。”
晴嫔看向崔嬷嬷身后众人道：“听说今早儿陛下刚下旨封了八位才人，不想我却先见到了。”
按道理顾蓁等人尚未拜见皇后，岂能先与晴嫔见礼，只是如今晴嫔如此说起，众人便不知道要不要上前了。
晴嫔却接着说道：“想必明早各位才人就要去拜见皇后娘娘的，到时候我再与才人们好好见见。”
晴嫔免了尴尬，又与崔嬷嬷闲话了两句便乘着肩舆走了。
顾蓁见她路过时她樱粉色的衣袖落在肩舆两侧衣袂宛若春天樱花皆被揉碎了在她衣裳上，而她去的方向正是羣祥殿，不禁想连她一个女子都要醉在她衣衫上的春色中，何况陛下乎？
等到她过去，众人又上了肩舆出发。
邵其云神色中几分不满一闪而过，被和她并头向前的戴梳心看个正着。
戴梳心在闺中时就十分瞧不起她那个孤高自得的样子。幼年相识，戴梳心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不外是她出身尚书左仆射府而那晴嫔不过是琼林苑中一个卑微歌女，她如何能低下头向晴嫔行礼问安。
戴梳心不禁好笑，这皇宫之中可是凭着恩宠过活，哪里轮得着她在这里自矜身份，下意识冷哼一下斜着她那双媚态横生的眼睛蔑了邵其云一眼。
邵其云看的真真切切怒火中烧，却一声不吭侧过脸去不再看戴梳心那张脸。
戴梳心凑过去低声道：“邵姐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千万不要忍着。”
邵其云看这张洋洋得意的脸看了多年，倒也不会当下就按耐不住，只冷冰冰道：“劳戴妹妹惦记了，我不妨事。”
跟在她们身后的董婉凑上来切切问到：“邵姐姐莫不是累了？”
她本是示好，却一脚踩在邵其云痛脚，哪能得邵其云什么好脸色，连句回应都没有，不由得讪讪回去了。
戴梳心道：“董妹妹别怕，邵姐姐啊，这是老毛病了。”
眼下掖庭宫中只有她们八个人居住，故而开了两个四间房的院子出来。
接她们过来的崔嬷嬷在这两个相邻的院子门口请她们下了肩舆，屈膝行礼道：“奴婢姓崔，是掖庭宫的掌事嬷嬷。一会儿会有宫人引各位才人去各自的房间，若有什么需要吩咐底下的宫人们就好。明日卯时用膳，卯时三刻奴婢会引着各位才人到凤章宫请安。”
顾蓁住了东小院把头第一间，并不与薛羽戴梳心一起，反而和董婉邵其云王瓛三人一处。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似乎可以想见未来的鸡飞狗跳，也只能领着清水冷湖走向自己的房间。
那房间是一坐息的小厅连着一间卧房，虽不宽敞，但也收拾的窗明几亮，屋中间的兽金炉中又已点过了香，却吩咐道：“把窗户和门都敞开，久不住人难免有些灰尘气。”
清水冷湖两人将手中包袱放在卧房的箱笼上，连忙支起窗子，又拿了拂尘掸子等物收拾，尤其是许多角落，生怕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顾蓁坐在梳妆台上，见那妆台下有个铜扣抽屉，台上一侧放着一面搭着镜帘的崭新菱花铜镜，另一面架子上放着大小三四个雕花匣子。抽屉中放着头油胭脂等物，亦有牛角梳小压发，皆是崭新带着红纸宫封，都是为新才人准备的。
顾蓁待到屋子里熏香味散尽了，方才关上门窗对着冷湖招手，低声道：“你在家中便晓得这些，来看看这些东西可有什么不妥吗？”
冷湖应声过来一一打开验看，那等用在头脸上的更涂抹在自己的手上试验过。
顾蓁信任她，并不多问，与拿着掸子的清水在床边将被褥枕巾皆翻了一遍见无什么问题，才松了一口气：“可是算完了。”
清水将被褥叠好，道：“谁知道这皇宫里面是个什么光景，咱们多仔细一分不就多安全一分。”
顾蓁道：“所幸并无什么事。你们也先去住处安置一下，将给你们发的衣裳等物都好好看一遍，我才能放心呢。”
“姑娘——”清水换了一声忽觉不对，连忙改口道：“才人放心，冷湖在这陪着才人，奴婢这就过去。”
顾蓁坐在窗下一处书桌前，刚支起窗子，忽听有人在门口唤道：“顾才人可在吗？”
顾蓁起身过去，见是崔嬷嬷领着两个捧着东西的小宫女，便笑道：“崔嬷嬷好，可有什么事吗？”
“才人客气，”崔嬷嬷也不进屋，只站在门口道：“这是司衣处给才人送来的四套衣裳，司饰处给才人送来的两套首饰。”
她一点头，那两个小宫女便上前将东西捧给冷湖，再由冷湖进屋放到厅里。
等冷湖出来捏了一个荷包给崔嬷嬷，顾蓁笑道：“劳烦嬷嬷了。”
崔嬷嬷也不推拒，只笑道：“谢才人，奴婢还要给其他才人送东西，先退下了。”
“嬷嬷慢走。”顾蓁站在原地目送走崔嬷嬷转身进屋对冷湖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崔嬷嬷是掖庭宫的掌事宫女，咱们还是要小心应付。你去烧水时也多打听打听。”
冷湖应声，又将这些衣裳首饰归置到箱笼妆匣里。
顾蓁叹道：“箱笼的钥匙就放在清水手里，赏赐走礼你记得造了册掌管好了。”
她刚安排完，忽听见院里面一阵喧闹。
顾蓁站在支起的窗前向外看去，见邵其云和董婉站在一处，王瓛也站在一旁，分明是起了争执。顾蓁暗道这王瓛也忒不识相，明知不得喜欢偏又上赶着往上凑。
董婉道：“王才人想的也太好了，不知道你有什么奇珍异宝来换邵姐姐的衣裳？”
王瓛委屈道：“原我只是喜欢邵才人的衣裳，那般精美最该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才够郑重呢。邵才人若是肯，便从我那里挑一件，若不肯便罢了，何苦这般为难我？”
邵其云冷冷道：“这是我预备请安穿的衣服，恐怕无法和王才人换了，王才人请回吧。”
王瓛咬咬牙，一脸委屈转头进屋了。
顾蓁坐下一边看着清水冷湖拾掇东西一边暗道：“这可奇了，得是多华贵的衣裳，王才人何必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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