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香榭苑，人头攒动，丫头婆子们穿梭其中，布置着主子们的晚膳，虽说只有四人，却整整十七八道菜，仆妇们好一通忙碌。

　　严正的妾室，柳氏和她的儿女，都各自有自己的庭院，公主嫌烦，并不会要柳氏来侍候自己，只让她和她子女每日晨参暮省一次而已。

　　公主根本不在乎这些虚礼，不管他们是诚心也好，做做样子也罢，她都无所谓，她不屑与一个妾室争抢什么，一门心思只在唯一的儿子严力身上。

　　按常理，相爷家公子想娶什么样的姑娘即可，即便他是个心智不健全的人，也是众多官宦人家想要攀附的一门亲事，然而，严府却娶了一个破落商贾人家的女儿，其中另有原因。

　　原来，两月前，公主带严力去安国寺敬香，恰巧碰见也在此处求签的欣斓，严力一见到她便直呼娘子，死活不肯离开，当时欣斓并没像其他人那样露出厌恶的神色，反而陪他玩了一阵才离去。

　　因此，公主从心底对她生出一些好感，一回到府中便找相爷商议，求娶她进府。

　　以公主的心性，只要是严力喜欢的，她都会为他弄到手，更何况这个女子她看着也满意。

　　饭厅内，相爷与公主已坐在主位上。

　　她抬眼向上望了一眼，那严正虽说已是四十多岁，但端正挺秀的五官，依然保留着青年时候的舒朗，身形略微偏瘦，着一身半新的常服，透着一股严肃庄重，公主服饰虽简约，眉宇间却自成一派雍容华贵的气势。

　　见他们二人手牵手地进来，公主眉头一挑，心中冷笑一声：这丫头性子转变得倒挺快，莫不是又在耍什么新花招，随即唤了一同前来的青灵，耳语问了几句，只见她脸色由惊诧慢慢变得静默，最后，竟浮现一丝笑意，唇角一勾，说道：“如此甚好！”

　　她知道她俩是在说自己，懒得去理会，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拉着严力走到相爷和公主面前，叩首下去，严力也乖乖地跟着叩首。

　　“欣斓拜见公主，郡公。”

　　原本看见严力能规规矩矩地给自己叩首行礼，严正心中正暗自欢喜，忽听她那声疏离的称呼，他眉头一皱，厉声喝问：“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已经是严家的媳妇了，旁的不说，单单凭公主与本相的年纪，也当得你叫一声父亲母亲，你便是这般喊不出口？如此没有规矩是哪个教出来的？”

　　她楞了一楞，因刚接触眼前的人与事，尚未来得及适应，所以没有仔细考虑该如何称呼这二位，就这么一拜，随口便喊了出来，没想到公爷竟这么大气性。

　　忙再次叩首下去，生涩地说道：“对不起，儿媳刚醒转过来，尚未完全好利索，失礼了，请父亲大人原谅儿媳的不敬。”

　　严力见她又在叩首，忙又跟着叩首。

　　公主轻咳一声，回头轻声言语：“行啦，别吓着力儿。”

　　严正脸色缓和下来，沉声道：“都起来吧，用膳。”

　　“是，谢父亲母亲。”她拉着严力站起身来，在相爷和公主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定后，方觉脑门起层细密的毛汗，上面那两人，都是身居高位之人，尽量不要去招惹他们，平常该有的礼数做到即可，想来他们也不会鸡蛋里挑骨头，有意跟自己过不去。

　　青灵帮她和严力布菜，相爷和公主身边自有别人服侍。

　　她低低垂眉，默默地吃着，眼都不抬一下，耳朵却好使得很。

　　公主一边夹菜，一边和相爷闲话，中间夹杂着严力吃饭的吧唧声。

　　“楚昊还是不肯去朝堂？”

　　“嗯，一再推脱，要是能有他在朝堂上与右相韩束那老小子抗衡一下……”

　　“过两日请他到府上来用个饭，到时我与他说说。”

　　“再说吧。”相爷蹙了一下眉，不是他不相信公主的说服力，而是觉得尚未到时候，过早向谦王表态，怕适得其反。

　　“娘子，这个好好吃，你吃！”严力将一块红烧肉送到她碗里。

　　她想都没想，直接夹起送进嘴里。

　　公主刚巧看到了这一幕，不动声色地看过来，力儿咬过的肉她也不嫌弃，不知是不在乎？还是真的不嫌弃？又或者是故意做给他们看，另藏心机？

　　她感觉到上面射来的目光略带寒意，不觉心中一沉：不就是一块肉嘛，有那么多想法吗？

　　她放下碗筷，轻声说道：“儿媳用好了，父亲母亲请慢用。”

　　青灵递上洗漱水。

　　“嗯，你先歇着，等会儿柳叶会带严齐、严萍儿过来，且让他们与你正式见见。”公主放下筷子，用手帕轻轻拭了一下嘴角，一旁的丫头忙端来漱口水，公主扭头用手掩面漱口。

　　“是。”她洗过手，起身颔首退到一旁的茶室。

　　严力见她离开，慌忙也丢下碗筷，追了过去。

　　相爷和公主相视无奈地一笑：这孩子，莫非前世欠了她的。

　　见她立在窗前，他悄悄地从后面走过去贴近她，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

　　“我知道，是阿力啊！”她轻轻拉开他的手，回身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和那双清纯如水的眼眸。

　　“不好玩，娘子一下便猜到了。”他噘着嘴。

　　她拍拍他的手，道：“下次我让你猜，好不好？”

　　“好！”他咧开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哼！一对儿傻子！”窗外站着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姑娘，五官很美，乍一看是个美人，但细看过后，却觉得不过是个没头脑的美人。

　　青灵低声对她说道：“这是柳姨娘的女儿严萍儿，芳龄十五岁，少夫人不用理她。”

　　“你才傻子！你是傻子！”严力冲到窗前，探出身去伸手要打她。

　　严萍儿掩嘴轻笑，往后退了一步，撇嘴道：“你打不着，打不着！”

　　“阿力，不用理她。”她拉过严力，将他护在身后，回头看着窗外的美人，厉声说道：“严萍儿，我警告你，你若是再胆敢说他一声傻子，我撕烂你的嘴！你信是不信？！”

　　看着她狠厉的目光，严萍儿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转而回过神来，说：“他本来就是傻……”后半句萎顿下去，因为她看到她眼中的寒光，那是一种她从不曾见过的眼神，像要将她钉到对面的墙上去一般。

　　她眼眶一红，转身飞快的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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