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苏裴然漫步在YZ公司的七楼，他的姿态和步伐与其说是慵懒随意，倒不如说是失魂落魄。他经常这样出现在公司里的一些角落，他大部分时候就像一个妖冶的鬼魂，除了工作的时候。
他是一个出道两年没有走红过的年轻艺人。经过训练室时，他听到了练习生们练习舞步的声音，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阵阴冷的风从身后袭来，虽然脖子和四肢都裹得严严实实，但是这阵风还是透过衣物带来了一股寒意。
他没有停留多久，而是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好像他来的时候也没有人知道。虽然他经常来这里，但是很少让人发现。
这些练习生才刚刚踏进YZ公司的大门，有的人会离开，有的人会留下，留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踏进演艺圈的艺人，紧接着他们就会接触到一些肮脏不堪的事情，有的人会厌恶，有的人会害怕，也有一些人会选择接受甚至迎合。
苏裴然今天来公司，只是来拿之前遗落在休息室里的东西，拿到了他就该离开了。
刚走出YZ公司的后门，他牛仔裤里的口袋传来了手机铃声，是一段恬静的纯音乐，但是这音乐也无法安抚他看到来电人名字时的情绪，那种撕裂的恐惧感。
“Faban哥，找我有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何老板今天晚上约你吃饭的事你不会忘了吧。”猥琐的声音传了过来。
Faban是虹总安排给他的经纪人，目的就是为了更方便把他推销出去，还有，更方便“监督”他出卖自己的身体。在YZ公司待了两年多，他就卖了两年多，从一开始虹总就没打算栽培他做正经的艺人，是他太年轻，签下了一份布满陷阱的合同。
“我当然不会忘，要是我真的能靠何老板发家，还要谢谢Faban哥对我的特别关照。”苏裴然忍下呕吐的冲动，强迫自己的语气显得顺从谄媚。
Faban被他欣喜的口气恶心到了，留下酒店的地址就挂了电话。
苏裴然紧绷的精神却没有放松下来，外面春光明媚，他却感受不到照在身上的阳光的温度，整个人像浸过冰水一样浑身发寒。
当他真的表现出对一切趋之如骛的样子时，连这个令人作呕的经纪人也会被他逼真的演技恶心到。
呵呵，反正也没有什么选择，装什么贞洁烈男呢？
这样就好了，总有一天就习惯了。
在他的生活里，没有什么比演戏更重要、更让他觉得快乐的事情了。体会不一样的人生，不停地入戏出戏，麻木自己，才不会被现实的污秽泥泞打垮。
不管接到什么样的剧本、什么样的角色，他都能够欣然接受……
哪有什么比现实的他更不堪的剧本角色？
路边的花坛里，娇艳的花朵伸展着自己美丽的身姿，在春日里吸引了大量路人的眼球，此时此刻却因为少年的出现而黯然失色。
苏裴然伸手拦下前方的出租车，坐进车后座，说了一个医院的名字。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中午，他去一趟医院待不了多久，来回的时间刚好消磨掉整个下午，他不能迟到，虽然他经常会在各个酒店的餐桌上等上几个小时，才能知道他卖身的对象是什么样子。
这位出租车司机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她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位男顾客的脸时，心跳就开始加快。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少年如雪般白皙的容颜，饱满淡嫣的薄唇，笔挺精致的鼻梁，染着微晕的桃花眼，纤细修长的羽玉眉，仿佛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没有到雌雄难辨的地步，但是偏中性的柔美中，隐隐的英气稍显稚嫩。
他的瞳色是无比稀有的青莲色，一双紫眸通透澄澈，有一种纯净自然的感觉。
女司机以为他是习惯戴着美瞳的艺人，只是觉得很好看，没有感到惊讶。
她一时瞄久了，没注意到前面出现的路口，差点撞上前方的铁栏杆时才急慌慌地踩下刹车，没有系安全带的苏裴然一头撞在前方的副驾驶座上，白嫩的额头立刻现出一个红肿的包。
女司机愧疚地红了眼，转头问道：“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苏裴然看她急红了眼，柔声道：“没关系的。”
“你额头都肿起来了。”年轻的女司机又想起少年打车的地方就在某娱乐公司的后门口，小声说道，“你应该是艺人吧，艺人是不能破相的。”
他的眸子里阴霾一闪而过，没有让女生察觉，然后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不会没有驾照吧。”
“我只是第一天开始工作。真的很抱歉，您可以把地址给我，等我有钱了再付您的医药费可以吗？”
“真的没关系，你继续开吧，我正好要去医院。”
女司机见他真的没有追究的意思，也没有再提医药费的事，她的父亲出了车祸，肇事司机不见踪影。在手术后还需要长期的留院休养，大笔的医疗费用逼得她不得不放弃正常的大学生活出来找工作。这位顾客表达出的善意，她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正好要去医院这样的说辞，如果是正常的医院还说得过去，可是这位客人，要去的是全国最顶尖也是最有名的精神病医院啊。
她不敢再多想，仔细地保持正常的车速，把客人送到了目的地。
“谢谢。”
苏裴然礼貌地道谢，然后转头走向医院。“绿森医院”四个肃穆的大字刻在大门之上，他的母亲就住在这里——国内最顶尖的精神病医院，这里的住院费价格不菲，他却没有选择的余地，苏家宣布破产后，他的父亲承受不住打击跳楼身亡，母亲看到父亲的尸体也承受不住打击变成了疯子。
他只能承受住所有的打击，承担起母亲昂贵的医药费——绿森医院最先进的医药技术能长时间地稳定她的情绪。他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他的母亲一直都是一位端庄雍容的贵妇，他怎么舍得看着她发疯。
即使他身处肮脏的泥泞，即使他卑微如蝼蚁，至少要让他的母亲过得稍微好一些。
“妈妈，我来看你了。”苏裴然握住她的手，看着和他面目有五分相似的母亲，从小到大扎根在心底的依恋感没有分毫的减少。
“然然，你来啦。怎么又是你一个人来啊，你爸爸人呢？”
“妈你又忘记了，爸去米国出差半个月了，还没有回来呢。”苏裴然笑着回答她。
“是吗？可我怎么不记得了呢？”五官柔美，风韵犹存的妇人露出疑惑的神情，喃喃道，“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爸爸只走了半个月，我怎么连他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他冷声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你父亲没有时间照顾我们，你也不能怨了他。你将来还要好好孝顺他呢，他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他辛苦工作也是为了我们啊。”
“……”
苏裴然静静地望着她，他的母亲眼里就只有她的父亲，因为他长得像她而不是像父亲，所以很少受到她的关注，而他的父亲，眼里只有他的公司、他的家业，他和他的母亲时常被忽视。
呵呵，只有他一个孩子……他的母亲还不知道，在父亲宣布破产之前，就悄悄把一对母子送出国了。
如果父亲从前真的想让他继承苏家的公司，怎么会那么轻松地同意他去学钢琴？
只有她一个人，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医生说过，她的病不是偶然，而是潜伏多年，早期症状只是妄想、伴有轻度的选择性失忆，并没有狂躁、疯癫等症状，到他父亲跳楼自杀的时候病情爆发了。也许，很多年前的时候她母亲就知道父亲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和孩子，因为无法接受就选择性地忘掉了这些。
经过医院里两年的治疗，她现在已经不再出现疯癫的症状，不会再有一些疯狂、毫无理智的行为。
但是她絮絮叨叨的话里没有一句离得开父亲，他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反应，仿佛他没有来过。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眼里，也是没有他的。
苏裴然瘦削的身材看上去非常单薄，两条腿的轮廓呈直线，仿佛一双筷子看不出肉来。他今年十九岁，身高只有一米七八，虽然走在大街上也找不到几个人比他高，但是这身材越看越文弱。
他面上露出疲倦，显得十分憔悴。
绿森医院附近一般不会有出租车经过，他现在走在街边，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十字路口。
卫玥阑手握方向盘，星耀红的玛莎拉蒂疾驰在马路上，卷起细微的尘土，醒目张扬的跑车直线前进，这条街一向冷清，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辆也没有辛勤站岗的交警先生，不过监控拍下的记录应该会在今晚寄给她附带几张超速罚单。
从那天参加《针锋之恋》的试镜会以后，公司又没有新的安排了。还是她自己去WG的练习楼进行了几项和演戏有关的能力测试，比如柔韧性、反应力。
据朝秘书所说，原本那天以后的第二天就会安排她去《璃云剑》的剧组。
璃云剑是一部武侠小说改编的古装电影，和所有的电影一样内容紧凑简练，制作人选了原著中的一个篇目进行拍摄，编剧需要把大篇精彩的情节浓缩到电影那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长里。因此电影的导演对演员的演技要求也更高。
卫玥阑一直怀疑自己拿到针锋之恋的女主角，除了本色出演的原因，还有人特别关照过。原本想借着璃云剑的试镜会，挑战一下和自身性格完全不一样的新角色，比如白莲花型角色。结果接到朝秘书的通知：卫总利用投资商的权利内定了她一个邪教教主的角色，还是强势嚣张的那种类型。
虽然只有加起来不到十分钟的几个镜头，但是刚接触演戏的卫玥阑也知道，扮演同类型的角色对提高演技没有任何帮助。
驻留在人行道前等绿灯的卫玥阑回过神，眼角的余光被一个清俊的身影吸引。
长相荏弱的少年从人行道的一端走过来，看清楚他的容貌时，活了两世不曾为色所迷的卫玥阑眉梢一动。
他像一朵莲，干净的气质配上妖艳的容颜，带着致命的诱惑力。那眸子，是如此妖孽的紫色。
她见过卫铭辰，见过西玦，见过许多相貌出众的男人，她看男人的眼光和一般的女人早已不在一个档次。同样是完美而无可挑剔的精致五官，有的人更喜欢卫铭辰那份凌厉冷峻，有的人更喜欢西玦那份张扬邪肆，而她在第一眼就被这个少年那双妖魅的眸子撅住了。
妖冶和干净完美协调地结合在一个人的身上，这种吸引力真是让人震撼。
她不是一见钟情，重活一世不再相信爱情，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对男人动欲望。这样的美貌，即使她心里没有感情，也会忍不住心生欲念——热切的想拥有这个男人的欲望。
天上的白云在不知不觉中消散得一干二净，午后的太阳光亮得有些晃眼，苏裴然忍住趔趄走在人行道上，几步以后就在走到一辆星耀红的玛莎拉蒂前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袭上脑门，眼前一片白色和黑色的迅速转换后，他感觉自己双腿的力气正在消失。
卫玥阑推开车门，穿着高跟鞋的长腿两步到他身边，在他失去意识倒下的那瞬间将他拥入怀里。
像竹子一样纤细的腰身，流线型的肌肉外仿佛没有其他的蛋白质和脂肪包裹。这样瘦弱的身材，如果要去做一个被包养的对象，是不合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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