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2 王城外的据点
当贝狄威尔走上讲台时，这间巨大的礼堂里早已坐满了学生。
说实话，就算是贝狄威尔曾经自己还在读书的时候，都没有在学院里见过那么多学生聚集在一起时的画面——不，或许是有的，比如说在学院里的学生头头们聚众斗殴时。
对于勇者会学院而言，这种许多学生聚集在一起的画面或许会发生在广场上，或许会发生在校门口，或许会发生在学院主楼的走廊里，但绝对不可能发生在课堂之上。但今天，那些穿着各式各样盔甲的学生们此时都坐在了讲台之下，安静地等待着贝狄威尔开始自己的教学。
——看来自己毕业的这段时间里，学院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幅模样了呢。
贝狄威尔有些感触地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怀念与感动。随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上讲台，他那件骑士轻铠也发出了轻微的响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礼堂里安静地有些可怕，这种前所未有的安静是学院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几百人聚集在礼堂里，却没有发出任何的窃窃私语声，只有一道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让贝狄威尔都感觉到了一丝诡异。他轻轻地咳了咳，有些不适地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才终于开口道：“各位下午好——”
“起立！”
随着一声洪亮的爆喝声响起，贝狄威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这个声音粗暴地强行打断了。一个高大的光头青年从学生们之中站了起来，而随着他的声音，那几百名学生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协调性齐刷刷地站起了身。他们看着眼前的贝狄威尔，然后同时深深地鞠了一躬。
“啊，各位下午好，下午好，请坐.....”贝狄威尔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连忙摆了摆手，让所有来到这里的学生们赶紧坐下——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学院了，因为记忆之中的勇者会学院可从来没有这么和睦有礼过。他用无奈的目光看了看坐在最后一排的几人，然后将手中厚厚的牛皮书放在了桌上，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课程。
“不错嘛，想不到你这个什么学生会长的名头还挺有用的。”
——坐在最后一排的，自然就是梅林这几个根本就没打算听课的人了。
其实梅林也是到了学院之后才知道贝奥武夫学生会会长的身份，毕竟贝奥武夫担任会长也就是从他们从尼德兰回来之后的事，他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看得出来贝奥武夫对于这一点也颇有些得意，因为这代表着在勇者会学院之中，他就是最强大的那个人了。
但这似乎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这里虽然混乱，但说到底也是学生们之间的战斗罢了。这种争斗或许曾经还会让贝奥武夫感到热血沸腾，但从尼德兰归来之后，这种和过家家一般的争斗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在这个问题上，他和齐格飞的感触其实有些相似，两人都是那种在经历了尼德兰之战后，对于现在的生活感到有些无聊的人。
虽然在勇者会学院里，贝奥武夫是强大的学生会长，是以暴躁和强大着称的六阶武者。但在眼前的梅林面前，贝奥武夫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来身份——大家毕竟是在尼德兰里一起死里逃生的战友，贝奥武夫对于梅林的底细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纵使是现在他身为学生会长，显然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就已经摆脱了“梅林的小弟”这个身份。
“不是我的名头有用，是我们学院的传统一向如此。”贝奥武夫挠着头，嘿嘿笑道，“梅林老大，这个学院里的大家虽然有些鲁莽暴躁，但对于学院里的规矩却从来不会破坏，只要你的拳头比他们更硬，那么他们就会无条件地服从你。”
“看得出来，这个学院的风气实在是很适合你这样的家伙。”梅林咧了咧嘴，在鸦雀无声的礼堂里对贝奥武夫低声笑道。
坐在一旁的雅莎好奇地看着只穿着一件无袖短衫的贝奥武夫，悄悄地问齐格飞道：“齐格飞阁下，这位是老师的朋友吗？好像是一位很厉害的武者呢。”
雅莎当然是认识贝奥武夫的，只不过她对于贝奥武夫的印象并不太深，两人之间的交流也是少之又少——他的父亲罗伯特是欧内斯特城卫军的大将军，同时也是个极其刻板严肃的人。那位将军几乎从来不与任何贵族走动，雅莎也只在某些所有帝国要员都会出席的宴会上见过贝奥武夫寥寥几面。而贝奥武夫自己也是个脑子里面装满肌肉的家伙，别说让他去认识雅莎了，就连贵族之间最基本的走动他都懒得应付。
同样跟着众人一起来的还有齐格飞，当然，今天的他又把自己套在了那身黑色的盔甲之中。曾经的齐格飞或许还不会悠闲到每天都能和梅林一起四处鬼混，那时候的他只想寻找更加强大的对手战斗。但现在不同了，从尼德兰归来之后，普通的切磋对于他而言意义已经变得微乎其微。
“嗯，他还算不错。”齐格飞言简意赅地回答了雅莎的问题。
能够当得起齐格飞这样评价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贝奥武夫基本上可以把齐格飞的话当做是对他的一种称赞了。贝奥武夫双手枕在脑后，打了个呵欠道：“不过老大，为什么今天你们会来到这里？最近欧内斯特里的局势可不太妙，我都能感觉到我老爹脸上的苦色。”
说到这个话题，齐格飞也看向了梅林，他低声道：“贝奥武夫说得没错，不论是大王子还是二王子或许都在等着你们离开王城，现在离开王城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说我让帕西瓦尔卿和莱昂纳多在门口等我们啊，”梅林耸了耸肩，“尤其是莱昂纳多那家伙，这几天基本上都在偷懒，看得我由衷的嫉妒。”
齐格飞皱了皱眉：“你并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
“问题？啊——是的，问题，问题是为什么我要把雅莎带到这种地方来，是吧？”梅林揉了揉眉心，无奈地道，“小齐格，你认识紫鸢尾侯爵家的那位瑞格蕾尔小姐吗？”
齐格飞点了点头：“不熟。”
“你和谁都不熟，我知道。”梅林撇了撇嘴，“那位大小姐不久之前与我们交谈了一番，她提醒了我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梅林顿了顿，他忽然抬起头，扫了身边的几人一眼：“就算是王城，也并不见得是无懈可击的——王城里的王城骑士团虽然强大，但却不代表着无懈可击，尤其是在陛下重病的现在。王城是我们的大本营，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同样地，王城也是大王子和二王子的地盘，甚至他们的力量比我们所具备的还要更加强大。”
齐格飞沉吟了片刻，终于低声道：“你能够确定，是大王子和二王子准备对我们不利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身为狮心王家族继承人的齐格飞并不需要掺和进这趟浑水之中，历来三大骑士团都不参与帝国里的王权争夺，这是他们自身的规定，也是历代国王对于他们的命令。但齐格飞仍然是说的“我们”，而不是“你们”，也就意味着他选择冒着风险站在了梅林的身边。
“谁知道呢，或许是大王子，或许是二王子，或许两位王子都有这样的想法。”梅林摇了摇头，目光也有些阴沉，“在这两位王子的争斗之下，帝都里的贵族们大都不得不选择自己的阵营。或许前日还一起去百花街花天酒地的朋友今天就已经变成了两个阵营的死敌，或许不久前还你死我活的对手现在也不得不在同一个阵营里捏着鼻子共事——这才是最残酷的现实，在利益面前没有什么不能放下的，也没有什么不能抛弃的。”
齐格飞若有所思地道：“而现在，由于斯图加特陛下久未露面，王城里本来还抱着坐山观虎斗的贵族们也不得不开始挑选自己的阵营了——你说的对，梅林，就算是王城里也不见得是完全安全的地方，就算大王子和二王子还没有心狠手辣到那个地步，那些利欲熏心的家伙很有可能对我们动手。”
贝奥武夫挠了挠头：“我倒是不太清楚这些，不过看我父亲的意思，他似乎并没有投靠哪方阵营的意思。”
“那是因为罗伯特将军根本没有选择阵营的必要。”梅林摇了摇头。贝奥武夫的父亲罗伯特他也并不熟悉，甚至这个名字还是从不久前他们在猩红城堡事件之中对上的老蒂姆口中听说的。
他轻轻咳了咳，低声继续道：“罗伯特将军是城卫军统领，不论大王子胜利还是二王子胜利，都需要借助他的城卫军来保证帝都不会因为王权交接而混乱。另外，城卫军也是帝都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之一，如果他不想选择阵营，那么大王子和二王子也无法逼迫那位将军。”
齐格飞低声道：“但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今天要来到这里。虽然王城里也不一定是安全的，但至少王城里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动手，并且就算遇到了袭击也有足够的力量反抗。而王城之外就不同了，敌明我暗，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偷袭。”
“不，齐格飞，有一个地方是不同的。”梅林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在整个帝都当中，有一个地方是权力与利益都无法渗透的区域——或者说，是和权力与利益都几乎无关的地方，因为不论是权力还是利益，对于他们而言都毫无意义。”
齐格飞沉默了起来，他并不太明白梅林到底指的是什么。而一旁的雅莎和贝奥武夫就更加不明白了，前者正趴在桌子上冥思苦想，后者则直接揉了揉脑袋便开始研究起了自己的手指。
见众人都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梅林低声解释道：“齐格飞，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勇者会学院，就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吗？”
齐格飞的身体微微一震，低声道：“什么意思，你难道准备利用这些学生们吗？”
显然利用这个词让梅林有些不满，所以他翻了个白眼，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解释道：“你看，不论是权力还是利益，对于这些学生们而言都不足以改变他们的立场。这些少年们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加值得信任，他们比任何人都适合成为我们的助力。”
齐格飞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但从力量上来说，他们并不强大。”
“这一点我必须要承认，的确不论是从权力上还是实力上，他们都无法做出太大的贡献——但我们一不和两位王子争夺王位，二不和别人厮杀血战，那么权力和实力都并不重要。”梅林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但如果王城里不再安全了，这里就会变成帝都里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背弃学院的规矩袭击我们，也没有人会被那些利害关系所束缚。”
齐格飞眯着眼睛，低声道：“但他们的父母可不像他们那么自由，如果他们的父母逼迫他们做什么——”
“就算是你，到现在也还是不怎么听狮心王殿下的话吧？”梅林忽然笑嘻嘻地道。
齐格飞戴着头盔，梅林看不清他的脸色，但齐格飞那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显然表现出了他的尴尬。良久，他才终于重新开口道：“我还是不赞成将这里设为据点之一，相比起来，帝国学院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相信我，小齐格，粗俗暴躁的武者，大都比文官与魔法师更加值得信任。”梅林咧了咧嘴，抬手拍了拍贝奥武夫的肩膀，“总之，我们这里有一位学生会长，在这座学院里我们就已经有了根基了——剩下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算这所学院没有全部变成贝奥武夫的力量，至少也要有八成跟随着他的意志行动。”
贝奥武夫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计划些什么，但是最后这几句还是听懂了。他挠了挠后脑勺，苦笑道：“老大，其实学院里还是有一些反对我的声音——那些家伙认为，我是一个一年级生，不应该成为这所学院的学生会长。”
梅林打了个呵欠：“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带上了小齐格的缘故。你成为了学生会长这一点是出乎我的意料的，在我本来的计划中，小齐格今天或许得和别人打上一天的架。等贝蒂的课程结束以后，你带我们去学院里走走吧，我们也正好去拜访一下那些反对你的——”
嘭！
正当贝狄威尔在台上讲述武技基础、梅林几人在台下聊得热火朝天之际，礼堂大门却忽然被人用一种粗暴的方式踢了开来。阳光自门外射进，而那大门之前，攒动的人头却已经将整个礼堂大门堵住了。那些堵住门口的人显然都是学院里的学生，但此时此刻，他们手上都已经握紧了兵器，身上也穿着自己那各不相同的盔甲，一股凛然的气势自门口直接席卷而入！
“啊，看来不用我们去拜访他们了。”梅林忽然笑得非常开心，他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低声笑道：“怎么样，小齐格，我能交给你吗？”
齐格飞看了看梅林，终于长叹一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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