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民心
此时一名妇人也是对慕锦月道,言语间满是佩服之意。
“就是!”
“就是!”
围观的众人一时纷纷附和。
慕锦月对着众人又是一礼:“多谢各位此般抬爱,但恕锦月不能认同。”
围观众人原本面上的兴致高昂之色立时一顿,看着慕锦月的目光中不禁带着疑惑。
“身为威远侯府之人,锦月虽为女子,但自幼承父亲教导,懂得忠孝礼仪之道。父亲曾言,为官亲眷者,既随父荣享百姓税赋,理应为国尽忠,为民求利,虽为女子亦不可废。”
“锦月医术不精,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何敢因此居功,更不配享如此盛名。”
“若论德行高洁、劳苦功高,锦月自认不及家父分毫,不及为南充国泰民安而征战杀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将士们分毫。”
慕锦月头戴幕篱盈盈而立,语调铿锵,明明是纤瘦柔弱的女子,此刻却身姿挺拔,颇有股不输男子的浩然之气。
围观的众人被慕锦月一番话所感染,此时看向慕锦月的目光中先是讶然,而后又逐渐满含赞赏。
众人透过慕锦月,似乎看到了用兵如神、屡战屡胜的威远候慕恒远的身影。
慕候为了边境安宁,屡次带兵远赴边疆,多年间征战杀场,为国为民可谓殚精竭力、披肝沥血。慕候才高气清,所教养出的女儿也是如此不矜不伐且心怀家国,实属难得。
再想想素来自持身份高贵、从不把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放在眼里的高官贵人,以及京城中那些仗着祖上荫蔽而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众人不禁对威远候的家风清正更多了一分敬佩。
“故而,锦月感激众位抬爱,但万不敢因此居功自傲,有辱家风,有辱威远侯府门楣。”
待到慕锦月与众人道别离去许久之后,围观的众人仍自聚在一起讨论方才慕锦月的言行,不肯散去。
“真想不到,慕侯爷不仅战场之上用兵如神,于子女教导上竟也如此有成,慕大姑娘仁心仁术,竟丝毫不骄矜自傲,实在是难得。”
一老者捻着下颌的胡须,不住点头赞叹道。
“正是如此,若是我南充朝内诸侯百官都能如慕候一般克己慎行,反躬自省,何愁我南充无忠臣良将,又何愁我南充不国富民安。”
一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手执折扇,此时面色颇为激动。
众人纷纷附和着,对慕候的钦佩崇敬之情一时无两。
马车之上,慕锦月回想着方才百姓围聚的情形,眸色中满是幽凉。
若说方才出手救下幼童是偶然,那之后故意借众人之口宣扬威远侯府与父亲的名声,则是她故意为之。
前世经过兵败被囚侯府,朱皓雪以死诬陷,及被人栽赃通敌叛国后,父亲一夜之间由万人敬仰的不败侯爷成为人人唾弃的叛国无耻之徒,原本的赫赫威名瞬间跌入尘埃。
先前的清正廉明无人在意,过往的不世军功无人再提及,甚至在威远侯府阖府不存之后,官员百姓竟无不拍手称快。
重生之后,慕锦月便明白,民为邦本,除了圣心,人心民意亦是威远侯府得以立足的倚仗。
若要保住威远侯府,保住父亲一世英名,只凭屡建战功还不够,还需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若后续时局发展不如所期,凭借威远侯府的民心,绝境之中尚有一搏之力也未可知。
所以无论是那日遇刺救助伤者,还是方才救下幼童,除却慕锦月的医者本能之外,慕锦月也确实藏了宣扬侯府名声的私心。
精于算计也好,步步为营也罢,只要今世能保住侯府满门荣耀,慕锦月甘愿一试,且绝不犹豫踟蹰。
三月二十。
今日是赵氏与慕锦月奉旨入宫觐见皇后娘娘的日子,一大早,威远侯府的下人便忙碌起来。
早膳之后,春枝与春桃便开始为慕锦月更衣梳妆。灵云灵雨因此前并未做过此类活计,此刻便立在一旁,一脸好奇地看着春枝与春桃忙前忙后。
慕锦月今日着了一身素白色裹银镶边云缎裙,外罩一层月牙白半透烟纱披帛,披帛之上用金丝银线勾勒绣制凌宵花纹,在清晨日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慕锦月一头鸦青色的长发被春枝巧手绾了个惊鹄髻,髻发上点缀凤穿牡丹的金簪,配着慕锦月所穿的云缎裙,既不太过繁重,又显得大气端庄。
春桃此时正在为慕锦月面上扑粉,由于慕锦月的一侧面颊仍是红肿异常,春桃唯恐弄痛了慕锦月,并不敢用力,此时动作极轻。
“不用费心遮掩,左右也掩盖不住。”慕锦月看着铜镜里自己仍是明显红肿的脸颊,勾了勾嘴角。
正当众人为慕锦月更衣梳妆间,下人传报,吴嬷嬷来了。
慕锦月面上带了一丝冷笑,便让下人将吴嬷嬷请了进来。
从前日慕锦月挨打后,吴嬷嬷便送了敷面的药膏过来,替赵氏向慕锦月道歉,言语中全是替赵氏的开脱之意。
慕锦月见赵氏送来的药膏竟是之前自己送去给赵氏的,于是并未收下,只是一派乖巧之色地表示自己还有此药,会即刻用起来。
而昨日吴嬷嬷再来时,慕锦月便借口小憩并未见她。吴嬷嬷唯恐有失便又来了两次,慕锦月均是找借口避而不见。
果然,放心不下的吴嬷嬷今日一大早便过来查看了。
吴嬷嬷一进了慕锦月卧房,便见到慕锦月正坐在铜镜前,由春桃为其上妆。
“吴嬷嬷,您来了。”
慕锦月微侧了侧脸,对吴嬷嬷道。
原本正要开口问安的吴嬷嬷此时恰好看到慕锦月面上仍旧异常明显的伤,面色瞬时一变。
“大小姐的脸怎么还如此严重,大小姐没用那药膏吗?”
吴嬷嬷此时心内焦急忧虑,忍不住问道。
“用了,只是效果甚微。”
慕锦月张口就来,面上一派真诚无辜之色。
吴嬷嬷蹙眉,上前两步仔细查看慕锦月的脸。
“既然擦了药,怎地还如此严重呢,大小姐的那药膏效果绝佳,二小姐不过用了两日,今日老奴看,二小姐的脸竟已经全好了……”
“哦,兴许是我顾忌着血亲之情,对霜儿下手较轻,但母亲盛怒之下下手较重的缘故吧。”慕锦月面色如常、语调微凉地道。
慕锦月此言可谓讽刺意味十足,几乎是挑明了讲赵氏下手之重,对慕锦月毫无舐犊之情。
吴嬷嬷闻言面上不禁一哂,原本要询问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讷讷着略坐了一会,便匆匆起身告辞。
春枝春桃等见吴嬷嬷一脸尴尬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
“小姐,您有没有看到刚刚吴嬷嬷的表情,真的太好笑了!”春桃笑得直抹眼泪。
慕锦月也是忍俊不禁。
待慕锦月收拾齐整,携灵云灵雨来到侯府门前时,赵氏携吴嬷嬷等人已经等在门前。
纵然赵氏先前已经听过了吴嬷嬷对慕锦月面上伤情的描述,此时见到依然忍不住震惊。
此时虽然慕锦月面上已做过妆饰,但那半边脸颊仍是惨不忍睹。
只是一个巴掌而已,虽然自己怒意之下,下手是略重了些,但何以如此严重,已经两日了竟还如此明显?
“见过母亲。”
慕锦月面色如常地福身行礼,丝毫不在意身旁下人看见她面容时的一脸惊讶之色。
这两日慕锦月出入均戴了幕篱,除了听竹苑的下人,无人知道慕锦月面上有伤。
赵氏望着慕锦月脸颊上明显的红肿,面上乍青乍白,她心中怒意翻涌,却又不好开口指责。
想起慕秋霜今日已恢复如常、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赵氏不禁暗暗怀疑,慕锦月是否故意未曾擦药,想让自己在皇后娘娘面前丢丑,以作报复。
任由慕锦月如此这般去觐见皇后,她怕是会落下苛待长女的名声……
但此时时辰将近,赵氏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强忍住一腔怒意,一甩衣袖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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