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神童敏敏闻声回头,浅浅笑意,淡淡颔首,如清风亦如明月。
只是元衿后悔了,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些天来来往往,似乎是极熟门熟路的,可全赖他那犹如心有灵犀般的神隐。
她和神童敏敏,只是在每日一个特定的时间,会呼吸同一片空气,若非要有什么交集,也只是那几张字罢了。
他还尚且在题首页尾写过几句佛偈,而她,真真只是个无情的抄写机器,一个字也不多一个字也不少,笔笔画画都只是在练字抄经。
元衿尴尬地笑了下,低头无措地瞧着青石板地砖。
他的境遇都是康熙决定的,是真正的国事。
她胡闹,但她清醒,她不该来。
巴拜特穆尔并没有说话,他放下了那只暗褐色的水桶,端起水盆往屋里去,留元衿站在屋外。
青山小声说“公主,他怎么不给您请安啊”
元衿拉住她,摇摇头,打量了下福君庙最后的一重院落。
比前殿来说,简陋的不止是一点点。
昭显皇家地位的琉璃黄瓦覆在低矮的歇山顶上,两进三开的后殿外连糊窗的明纸都不全,小院的青石板没有精心打理过,能见杂草一撮撮往外冒头,倒是有个水井落在最东边,但井圈上有铁锈的痕迹。
元衿心里不是滋味。
初初听闻他,也是漠北难得的天之骄子,如今却被送到这里受这些待遇。
那日说他几岁来着好像也是十三岁
青山说“公主,快走吧,天暗了您小心着凉。”
元衿的身子入秋以来发寒的厉害,尤其是到了晚上便死也不能离开暖炕。
“嗯,还是走吧。”
她想自己很难再随意进出福君庙了。
元衿迎着寒风缩着肩膀走了几步,后殿的人复又出了来,她再回头,巴拜特穆尔拿了件猩红色的阔袖长衣卡在了殿门口,一番动作间,元衿听到了那阵熟悉的声音。
风铃它滴丁东了滴丁东。
只是比在前殿放大了许多倍。
巴拜特穆尔也在门上挂了一串风铃,但比之元衿那些,这串只得用“朴素”二字形容。
通身光面的黄铜铃铛,下面是同样的黄铜铃舌,一根红绳吊在上方,已经磨出了毛边。
挂完长衣的巴拜特穆尔回身,见到元衿还在,终于是开了口“五公主殿下。”
他双手合十,缓缓下拜,极是谦卑恭谨。
元衿看着那悬挂的阔袖长衣,不由问“你为什么挂那个”
“小僧烧个水,今日风大。”
“哦。”元衿咽了咽口水,再度尬笑。
巴拜特穆尔很高,他的高与苏赫不同,清瘦修长,在晚秋的风里摇摇欲坠。
元衿收拾起自己胡乱的思绪,给他让了道,“神童请走。”
巴拜特穆尔轻笑了下,“不敢,公主殿下,天色不早了。”
他一手比着法印,一手指指元衿身后的路。
元衿转了身,一步没走,突然回头问“神童大人,什么叫人不受佛恩”
巴拜特穆尔绽开一个极璨烂的笑容,低首温言道“小僧纸上戏言,公主殿下莫当真。”
他抬起来头又说“公主不必叫我神童大人,我只是承蒙名师点化,巴拜特穆尔便很好,大漠南北众生皆是如此叫我。”
“那你也不用叫我公主殿下。”元衿含笑也比了个法印,“宫中没有叫公主为殿下的事。”
他淡淡回“是,公主。”
立在风中,法印仍在。
元衿快步走了出去,在福君庙吱呀作响的门边游离了片刻,见到巴拜特穆尔手持铜盆与一条白色巾绢走进了前殿。
血红袈裟在正殿内缓缓移动着,昏暗的室内,他用修长的手举着铜勺将长明灯的灯芯一一挑起。
再又传出哗哗的水声,他搅了巾绢擦拭着佛龛佛台,及元衿的书桌。
元衿静静看他许久,直到他拿了铜盆出屋,尽数将水洒在地上。
在他要去寻笤帚时,发现了门边的元衿。
于是一笑,指指天空道“公主,天色不早了。”
“嗯。”
元衿点点头,目送他又进了主殿,再等了一会会儿,他拿了铜盆、巾绢及元衿留下的佛经出来。
似乎是意料之中,巴拜特穆尔低头垂眸无奈地一笑,说“公主”
“我没别的事,就是想谢谢你,学了你很多字,真心写得好。”
他的字伴随了元衿初初穿来的时光,也缓解了她数次濒临崩溃的无趣。
这声感谢他或许不能理解,但元衿是真心说来。
元衿朝他也做了合十,然后拉上青山真的要走了。
“公主”
巴拜特穆尔突然喊她。
元衿回过头,藏传喇嘛素来是露出手臂的,西北风正呼呼地作响,他光洁的手随意拢了拢衣袖,白麻衣襟靠紧了他修长的脖颈,更显得他脸色煞白。
他喊完一声,杵在原地迟迟没有说话。
元衿催促他“什么事巴拜特穆尔”
巴拜特穆尔抿抿唇,才问道“人不受佛恩,公主为何不抄”
他竟然问这
元衿揉了揉太阳穴,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只是从一开始看见那些佛偈便躲了开来。
她素来瞎话张嘴就来,可对着巴拜特穆尔,难得的句句真话“从一开始就没有抄过,后来便一直不抄了。至于这一句,除了从来都不抄外,这句话本是我向来都知道的道理,也没必要抄。”
“这样”巴拜特穆尔若有所思,久久才说,“涅槃经是大乘佛法,我是蒙人,原是不该抄的。”
元衿对这些没有研究,只能讶异地回句“是吗”
“所以,小僧才说自己是纸上戏言,或许那刻我坠入了如海深渊,为客尘烦恼,为妄念执着,忘记世间本就是打鼓摇铃戏一场,才会写下那些话。”
巴拜特穆尔一口气说完,却是像犯了错要责怪自己。
“抱歉,公主,小僧犯了妄语戒,得罪了。”
他抱着铜盆匆匆离开,徒留元衿品着那段话。
元衿第二日没有去福君庙,她神色恹恹,脑海里满是那句“打鼓摇铃戏一场”。
老九胤禟前一天被老十嫌弃礼物不行,这日特特揣着三条小金鱼进书房,还没送上就见到元衿不开心的样子。
于是悄悄问了自己亲哥“五妹妹怎么了昨儿从西花园走的时候不是高高兴兴的吗”
胤祺是把元衿的不快都算了自家皇阿玛身上,他拉着胤禟嘀咕“还说呢,昨晚皇阿玛去疏峰向皇祖母告状了,说元衿瞎胡闹,说元衿被皇祖母惯坏了,听说还特特在元衿抄经的时候去训她了。”
胤禟“啧”了一声,为书房里最乖巧还最会帮他的妹妹鸣不平“五妹妹要惯坏了,四姐算什么皇阿玛这眼神呢,啧啧啧”
恰好四公主这时进来,扒着九弟的耳朵就吼“你骂谁呢你给我说清楚小样的最近皮又痒了是吧敢在背后说你四姐坏话了”
胤祺胤禟两人的额娘宜妃与四公主的额娘郭贵人是亲姊妹,两姊妹入宫以来感情甚好一直同居一处,到了畅春园也没分开,四公主和胤祺胤禟便也比旁人更熟些。
或者说,更敢教训他们些,动手更利索些。
四公主揪着胤禟的耳朵按在说桌上,“我怎么你了你夸元衿还带骂我呢你就说说你,昨儿我们都送礼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你送过了没”
胤祺插刀说“没送。”反正他没看见。
四公主不待胤禟辩解,另一只手就拍拍他肉肉的面颊说“小胖九,这么抠门呢”
老九素来有点胖墩墩,四公主耍他时都这么叫他。
老十胤这时也到了,见这情形,亲自替老九“解释”“没有,九哥送了,那什么提前一天搬了块巨大大到能砸死人的石头去,是吧,九哥”
老九白了他眼,心道老十也不是个东西,就惦记着下月生辰从他这里抠东西,自己不松口送份大的,他就嘴上没个做人的时候。
四公主一听更生气了,“胖九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们懂什么呀我那东西可值钱了。”他挣扎着去掏荷包,“再说,知道你们不能欣赏,我这不今天又补了嘛”
四公主解了他的荷包袋子抖搂出三条金灿灿的小金鱼,老十并其他人都瞪圆了眼。
“哟,可以呀。”四公主掂了几下,让胤祺去送给发呆的元衿,“小元衿,醒了收礼了。”
元衿的心情一下子被三条小金鱼治愈,她赶忙收进荷包里,再和老九说“九哥哥,没不喜欢那石头,就是弄起来有点麻烦,下回帮我磨好了再送来呀。”
“听见没有小胖九”
胤禟挣扎着,“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放我起来”
“等等,还有个事儿问你。”四公主敲敲桌子,“元衿生辰三根,我生辰你怎么办我今年怎么没见你送我这些金子”
“我新攒的你怎么好意思问弟弟要呢”
四公主一口咬定“这是孝敬,你说说,我生辰你几根”
“四根,四根行了吧,我的老三姐诶。”
“是貌美如花的三姐。”元衿凑了过来,提示九阿哥,“九哥哥,你偏心眼。”
四公主也道“就是,她三根,我也三根,就这么定了”
老十凑过来问“那我呢”
四公主骂了他句不要脸,然后决定“我们公主不容易啊,你这样的阿哥就谦虚点,给老九省电,两根吧。”
于是乎,书房里所有人都默认了这样的价码,并满怀感激地看着老九。
胤禟冷哼了声,心里根本没带怕的。
不就是点金子嘛,也就五哥没见过世面,只会节流不会开源,他向来都是花的出去挣得回来。
人生信条有出才有进,出的越爽快,进的越痛快。
而且
“四姐,明年先欠着,到时候我在南边,你在宫里,咱们得有两三个月碰不上呢”
四公主早从宜妃那里知道了皇子要随御驾南巡的事,这大好岁月,宫里漫漫长日,没有人想留在宫里。
她心里嫉妒,可又没办法,皇阿玛向来出巡都只爱带皇子,她们这些公主若不到出嫁,那便最多也只能去去什么玉泉山赏花。
无趣至极。
可是元衿突然抬头说“皇阿玛答应让我去了。”
四公主“你怎么做到的”
元衿“我说他偏心,说再也不要和他好了。”
四公主“”
元衿“要不你也试试”
远在清溪书屋的康熙打了个喷嚏,还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呀,歪头
然后晚上见呀,歪头
我基友昨天说我们都是生产队的驴,她是懒驴,我是带小红花的标兵驴。
我竟然还觉得很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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