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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元衿衔笑问:“怎么,你不信?”

        舜安彦答不上来,只是心情很复杂,他曾经尽力说服自己去忘记那些人,但蓦然又被元衿提起,此刻心中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双唇翕张,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出来,只是转过头去瞪着巍峨的城楼。

        “怎么?鄢少爷高尚的道德感又起来了?”

        元衿莞尔一笑,当场揭穿他。

        “我来猜猜,此刻你是后悔读书时不该看不起那些人,还是心里觉得背叛了兄弟,还是忏悔自己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她轻巧说完,凝视舜安彦片刻后,一拍桌子说:“应该是都有!”

        舜安彦叹了口气。

        元衿嗤笑了下,“鄢少爷,心理负担太重容易活不长久。这都过来第七年了,那边坟头都该长草了,别老去纠结那些事。”

        “对不起。”舜安彦看看自己的手,“除了对不起,我也说不出别的来。”

        “呐,我曾经和敏敏说,我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家门口有棵桂花树,到了秋天我就在桂花树下饮茶,闻到金桂飘香十里。你也当那些都是梦吧,梦里的你无趣沉闷死板讨人厌,最后还不幸连累了一个美女死的不漂亮。”

        “是……”舜安彦低头一笑,但又抬头定定瞧她,“但我和你梦里的那些人不一样,我对你好不好都在实处,我不会讨这些嘴上便宜。”

        “不讨就不讨,我还省着时间不用听。”

        “再说,他们说过再多,你动过心吗?哪怕是一次?”

        元衿哼了声,别过头去。

        舜安彦无奈地笑着,看了看怀表,“走吧,心理负担重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不看病不吃药,死期是要近的。”

        他于是领着元衿再找那郎中把脉,略略调了方子,又见元衿拿出妹妹七公主的脉案也给郎中瞧了瞧。

        舜安彦惦记着她或许还要加上七公主一起要看病,这次离京前不但派了慎兴永,还加了两个人,让他们轮流值守在畅春园小东门外。

        虽然慎兴永说五公主从不来找,但他还是严令他们必得日日报道。

        “若是真的找了你不在,小心你们的皮。”

        他真的冷下脸来,佟府之人无一不怕,就像隆科多御前那次吃瘪后又暗暗挑衅,也像他额娘为了那个馨表妹的事几次来哭,都被他冷言冷语怼了回去。

        在出京前,谁也不敢再在府里说三道四。

        出京之路顺畅但并不舒适,此时由京城出塞只有骑马,农历五六月大漠之上依然寒风凛冽。

        舜安彦一行不走归化线路,而是直奔大召寺,与他同行的仍是都统吴耷拉。

        走了半个月快至大召寺时,吴耷拉和他介绍:“大召寺最盛时有楼宇过千,僧众过万,噶尔丹当年路过也下马朝拜,据说跪在门前三天三夜昼夜祈祷。”

        他指指大召寺前空无一人的大路,“我上次来,这里漫山遍野的花伴着许多红衣袈裟的喇嘛,别提有多壮观了,如今真是没落了。”

        舜安彦淡然说:“祈祷有用的话,他又怎么会在大漠深处四处逃窜呢?”

        吴耷拉也笑了,“可不是,可见这些神佛虚妄。”

        刚到大召寺,舜安彦就收到了京城的信使。

        他每隔五日往京城写一封信,问问元衿如何,算算信使脚程,他今日可以收到第一封回信。

        信使捧上一个木盒来。

        “佟少爷,京城来信。”

        吴耷拉极为惊讶,“怎么那么厚?佟少爷这是?”

        舜安彦不自觉地笑起来,捧过木盒朝吴耷拉告辞,“我先回去看信。”

        见吴耷拉还要对他的木盒有话说,他赶忙阻拦,“不是,就……有很多话说。”

        他这一笑难得腼腆,惹得膝下儿女成群的吴耷拉大笑,“佟少爷这回办完差回京合该向万岁爷讨个赐婚的恩典。”

        吴耷拉曾经听说舜安彦是皇帝中意的额驸人选,但这事事涉皇家,他不便评论,只拍拍他肩膀,“老哥哥以后还要你多照顾。”

        舜安彦没多说话,赶紧回屋拆开木盒。

        里面是三本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字迹都是元衿亲笔,她不但抄录了满蒙汉三种文字,还用蒙文这种拼音文字在汉文旁做了标注。

        可除此以外,舜安彦把盒子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一张纸片。

        她有空抄书,没空给他写信?

        舜安彦劝慰自己:和元大小姐不可置气,要百折而不挠。

        于是提笔写道:

        已收到三本书,你的字很好看,注音更是难得精细。今日我已到大召寺,草原尚冷,此地无花无草,据闻噶尔丹曾在此参拜多日,然而神佛何用?万岁爷让我到此多看多学,再北上去法王驻地照大召寺建筑新建庙宇,明日应会和僧众去参观,届时再告诉你其他。

        京城如今已过初夏,天气应该热了吧?疏峰水榭那里蚊虫渐多,要多烧艾草,不要被咬,还有那只猫,它猫长爱钻草,要是被虫咬了,你不如把它毛剃了也罢。

        夏日来了,不要贪凉,以免冲了药性,可去看过郎中?可有改过药方?

        写到这里,他忍住没有加上一句:盼你回信。

        直接落了款,写了一个“鄢”字。

        如此,又等了五日,他已经和吴耷拉勘过一遍大召寺方圆三里后,京城送来了第二个木盒。

        里面是一本《论语》,照旧还是元衿亲笔,满蒙汉三种文字,汉字旁有蒙文拼音。

        舜安彦不死心,再次提笔,这次写的更长了:

        只收到了《论语》,为何不从《大学》、《中庸》开始?是论语更通俗吗?

        我仍在大召寺,天气有所升温,今日在某处看见了花开,也看见了些雁子,但不多,都绕在水边不走。

        我们找了画师给大召寺的主要殿宇画像,我瞧他们画的一般,只写意而没有尺寸,便让当地人找些木匠来帮忙。没想到此处人丁凋零,两日了还没找到,只能派人往归化或喀喇沁部借调,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你应该已经吃上今夏的冰激凌了,可去那个书苑茶楼点冰激凌,他们的口味比九爷拿走的更多,别告诉九爷,免得他气得不带我再做生意。

        那只猫可好?四爷可有对他行凶?虽然它蛮横不讲理,但你还是帮帮它,别叫它太委屈闹你。

        写到这里,舜安彦想了想,还是没有加“盼你回信”。

        只是把落款改成了一个“洵”字。

        写完信的舜安彦没时间多想,大召寺要忙碌的事情太多,归化城很快派来了一批木匠,他们忙着测绘忙着画画,同时还要安置附近一代的饥民。

        第三个木盒送到时,他正和吴耷拉站在大召寺的钟楼上俯视这块地界,说着大召寺虽然被废,但的确是漠北三部往来之要冲。

        至于那木盒,里面是两本书:《孟子》和《诗经》,其他都不用再看,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他把木盒扣在桌上死命敲了敲,都没敲出其他纸片来。

        舜安彦枯坐了一个时辰,拒绝了下人来送晚膳,最后深吸口气提笔:

        《孟子》与《诗经》都收到,四书五经中最好读的都在此了,其实其他不送也可,尚书等书还是枯燥。近来来往此地,深觉还是农桑、医术、识字、开化最为重要,这几日忙于赈济灾民,昨日还与士兵一起下厨煮粥分发,另买了百头羔羊来,让他们开春有牧可放。

        归化城万岁爷已送来木匠等十名,据闻四公主与苏赫贝勒已入驻安北将军台,近日频繁探查到漠北诸部的探子往来,但万岁爷有旨静观其动静即可,不抓不管。

        你的病如何了?七公主那有否也去那郎中处?最近天热了是否没法多出去玩了?若是无聊,可以找慎兴永替你去寻些画或者小吃,只是天气热不要找易坏的。京中其他人如何,其他几位爷都好吗?是否忙到无空陪你玩?

        他一口气写到这里,自己都嫌弃自己唠叨,但还是忍不住加了句:

        若是想要安静,多去书苑便是,若是书苑去烦了也可以来信告诉我,或直接吩咐慎兴永替你再找地方。若是有新地方了,记得也告诉我,不要……

        他想了想,把“不要”二字划去,重起一行写了句:

        但不要随意带着猫去,免得它不习惯,我怕它认生。

        最后落款,他无奈地写上了:盼你回信,鄢洵。

        这次信送出去后,舜安彦等了三日,终于没忍住再提笔写了一次信,洋洋洒洒唠唠叨叨,连大召寺附近的羊有几头都数了一遍。

        可元衿就是不回信,只是京城寄来的木盒,随着他去信的频繁,回来的速度也更频繁。

        舜安彦一咬牙,直接把去信的频次提高到了一日一回,甚至又回直接写:求求了,回句话行吗?

        如此又写了十封,他便要动身北上去参见那位法王了。

        他走时神色恹恹,吴耷拉问:“佟少爷是否担心路上收不到信?放心,这里地势平坦,咱们快马加鞭三日就能到法王驻地了,到时耽搁的信都会送到那里。”

        舜安彦当然知道,但让他提不起劲来的不是信能不能收到,而是他根本没有收到过信!

        带着大召寺的一堆图纸和元衿手书的十几本书,舜安彦三日后正式踏入法王驻地。

        这片驻地乃是此次划界后新割地块,占地约两百里,在大召寺以北一百五十里,邻近赛音诺颜部王庭,也与其他几部接壤。

        才跨入界内,舜安彦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巴拜特穆尔。

        他已经脱下袈裟,如离京之时一样一身白衣,唯一没变的是白麻衣襟。

        放佛没有普度寺里曾与舜安彦的争锋相对,这位赛音诺颜部新郡王骑马迎来,与舜安彦行了最隆重的抱见礼。

        “佟少爷,又见面了!”

        “郡王怎么在此?”

        “法王即将过身,我来见他最后一面。”

        “那应该尽快通知安北将军台才是。”舜安彦回首叫人,“快去,往前见过法王情况后回报安北将军台。”

        巴拜特穆尔在旁淡笑着看他极顺畅地安排了下去,待人送出信后,才说:“佟少爷,先去歇息吧,这几日陆陆续续有您的信来,您先回去看,晚上这里给您和吴都统安排了接风。”

        “哦?都是木盒吗?”

        “是。”

        “那是公主寄给我的,晚上没有空参加接风了,我得看完信再回信去。”

        他策马扬鞭,转身而去。

        到了驻地,果然桌上堆着三个木盒。

        舜安彦打开之前深吸了口气。

        第一个:一本《农桑辑要》。

        第二个:一本《伤寒杂论》。

        第三个……

        舜安彦启开木盒,一眼就瞧见了上面多出了张纸。

        天可怜见的!这个盒子多了张纸!

        作者有话要说:鄢少爷,你不是不能茶,你只是特定茶。

        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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