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胡闹!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去抓人,给朕抓回来,朕亲自抽他们!”
康熙得到消息那刻头都炸开了,倒是五阿哥胤祺先一步反应过来,“皇阿玛,要不先瞒着皇祖母,她老人家快要上轿子出门了。”
胤祺还是了解元衿,他大约知道元衿和舜安彦为什么突然胡闹,因为知道底细,他便清楚元衿不是随意闹起来,想要解决得好好与她说。
康熙阴沉着脸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皇太后素来是不多问的性子,守正持中的性格让这位和康熙没有血缘的嫡母逐渐获得了康熙十分的尊敬,但若是搭上胤祺和元衿便不好说了。太后没有亲生的孩子,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付出了十足的心血,尤其是元衿。
小丫头片子到处笼络人心!把宫里一群人都骗的团团转!
康熙愤恨地想着,一眼扫过去看见儿子们的表情就更生气了,只有他在生气元衿翻墙,只有他!从太子到十四,他们人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是生气而是担心!
肯定是在担心小妹妹翻墙的时候擦破皮。
“你们不许一个个拉着脸,她多大人了?舜安彦又是什么功夫?能出事朕给她道歉!”
十四阿哥嘀咕了句:“五姐出事就晚了……”
康熙从炕桌上抄起一串佛珠就扔过去,八阿哥立马挡在前面替十四阿哥说:“谢皇阿玛赏赐,十四弟确实是一片爱护皇姐之心。”
“是啊是啊,五妹妹的腿脚功夫一直弱,不像四姐。”九阿哥也不动声色地移动了半步,挡在前面状若无心地说,“但论贪玩,五妹比四姐还贪玩。”
“你们偏袒出花了是吧?”康熙觉得自己心口都疼,“她是偷跑了!偷跑!”康熙把脸转向元衿的亲哥胤禛,指着这最刚正不阿的儿子说句话,“老四,你看看!”
胤禛:“就说杭州城那么大,这些日子哪够五妹妹玩的。”
康熙只觉得有口龙血要把自己淹没了。
在众皇子联手装傻的情况下,那道去抓五公主回来的旨意变成了慢慢去寻,且发出者耷拉着脸让梁九功去告诉太后,五公主没玩够要和万岁爷再在杭州住几天。
太后一听便笑了,“小元衿最有眼光,我也没玩够,那我也再等等吧。”说罢便让乌嬷嬷吩咐人去把箱笼都抬回来,并叫太监去传戏班子再听两局。
四阿哥胤禛在听完这遭事情后淡漠地在园子里站了会儿,然后喊来自己的太监苏培盛:“给我备马备船。”
“您是去找五公主吗?”
“不然呢?”胤禛没好气地白了苏培盛眼,“对了,再去把我抄录的那个卷宗拿来。”
苏培盛先去寻了那份东西来,胤禛叠成了小块放在贴身之处,然后便出园子往西湖上寻。
天光潋滟,舜安彦寻了条画舫,带着元衿泊在湖心的三潭映月附近,远处不少农人忙着种藕,时不时还会高声唱几句。
元衿坐在船头看了会儿,回头笑问:“鄢少爷,你不去种两颗?”
“没种过,不会。”他靠在画舫的廊下懒懒地欣赏着眼前的湖景,他甚少来杭州,以前来也没这么惬意过,虽然心里藏着事儿,但这种慵懒每多一分都是快乐的。
舜安彦回头瞧了眼,慎兴永和青山都在船那头隔着很远,他可以放心地说话。
“洗碗可以买洗碗机,还能请佣人,为什么要我洗?”
刚刚连翻墙的过程中,元衿都一直在谴责舜安彦不洗碗的事情,说他不愿分担家务没有男德。
作为现实又计较的前商人,舜安彦很不服气,“我可以买十个不重样的洗碗机洗,可以雇一百人给你洗,什么叫没男德?”
天地良心,他舜安彦再有男德不过了,初恋了解一下,倒是她……
“这是态度问题,我就问你,如果我让你洗,你洗不洗?”
元衿手指轻轻划过水面,非要挑他刺,“你就是态度不好,记过记过。”
“我吵不过你,行了吧?”他无奈地抱着双臂摇摇头,余光处看就一艘船在靠近他们。
“来人了。”
他提示元衿,元衿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问:“你猜猜是谁?”
“四阿哥吧。”
舜安彦直起身来去船尾吩咐人备茶,不一会儿胤禛便素着脸从他的船上跳上甲板,舜安彦已经准备好要下跪请安。
只见胤禛抬了抬手,“免礼。”然后白了眼元衿,“进来。”
简简单单但气势十足。
元衿对着四哥最老实,二话不说尾随他进了船舱。
胤禛看见船舱内已经沏好的茶,坐了下来抿了口茶,笑笑说:“舜安彦,你脑子都倒灵活。”
见到四阿哥喝茶,舜安彦心里便有了底,知道他不是来为难人的。
“四阿哥,奴才先告罪。”
“别告了。”他挥挥手示意先搁置此事,“元衿,坐。舜安彦,你站着。”
四阿哥倒是老样子,没怎么给舜安彦留情面,但元衿也不敢随意坐下。
“四哥哥,我……”
“别解释了。”胤禛从怀中拿出那份卷宗,慢慢展开递到元衿面前,“你啊,无事生非,自己看。”
元衿接过扫了眼,上面是这次曹寅在金陵查抄的口供,上述着上回查抄之物如何造假如何虚张声势等等。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和神童敏敏无甚关系。
“心安了吗?”胤禛没好气地呲了元衿一句,“心安了能回去认错了吗?”
元衿耷拉着肩膀不说话,胤禛又把矛头指向了舜安彦。
“你怎么回事?纵着她呢?像话吗?”
舜安彦默了默,走到桌边手指那张纸,“奴才可以看看吗?”
“看。”胤禛点了头。
他扫了眼便递了回去,双唇紧抿,欲言又止。
“别憋着,有话说话。”
舜安彦说:“若如这封卷宗来看,朝廷大可不必押送巴拜特穆尔来杭,即使万岁爷想见他问些什么,南巡之后便是木兰秋弥,在热河行宫见也就是了。”
“江南多高僧,而如今新任法王尚年幼,要想对讲佛法,没有比这位赛音诺颜部郡王更合适的了。”
胤禛含笑细数:“就不要说杭州云林禅寺了,余杭径山寺、宁波天童寺和阿育王寺,还有常州、苏州、无锡等等,皇阿玛一路南下多与他们论道谈佛,感叹江南能人辈出,而南巡之人能和他们一比的却不多,这才想起他来。”
“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也能比拼了?”元衿突然插嘴,“四哥,你骗谁呢?”
胤禛不满地敲了敲桌子,“多管闲事啊你们两个!”
他把卷宗抢了回来,揉成一团塞回了身上,“好吧好吧,皇阿玛疑心他,故意把他急忙叫来的。说他要是肯来且来的痛快便还算好,若是来的不及时或推三阻四就要安北将军台即刻羁押。”
“所以他来了?”舜安彦问。
“来了,来的很痛快。”四阿哥摇摇头,“倒显得朝廷有些杯弓蛇影了。”
舜安彦又是沉默了一瞬,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那就挺好的,我和他交道打的多,等下去万岁爷面前请旨看护郡王吧。”
四阿哥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催着元衿赶紧回去给康熙认错。
他素来有叨叨的毛病,这一路水上他的叨叨声能从水面传十里远。
“不像话,说跑就跑,女孩子家家的像什么样子,要不是我们都在御前,皇阿玛能派御前侍卫出来打你。”
“你说你,小时候乖乖巧巧的,怎么现在连翻墙都学会了?和你四姐学的?还是和舜安彦学的?”
“也不对啊,舜安彦以前也够乖的,我看这事就是让你皮了!”
“还有还有,墙都翻了,回京听话点,把婚事定了行不行?”
舜安彦站在船舱外,耳边萦绕着四阿哥的叨叨,听着听着偶尔会笑一下。
康熙的群皇子,舜安彦虽然不站队,但有时也会暗暗比较,大阿哥太莽撞,太子有些被宠坏的骄矜,三阿哥眼高于顶,四阿哥是看着喜怒不定的深沉。
但这喜怒不定下,他若是对人好便是真的好,就比如元衿,每每真有什么事,他总是冲在包容的第一线。
元衿也不还嘴,就在船舱里折纸鹤玩,胤禛颇为弄不懂她。
“你也真是,和这家伙进出的人尽皆知,到了却死也不松口。”
胤禛想了想问:“以前总说那个巴拜特穆尔,你不是闹真的吧?”
“假的!四哥你别瞎说!”
元衿有些急吼吼地否认,舜安彦听见笑了起来,甚至不顾规矩回头往船舱里看了眼。
“你看什么看?”元衿瞪他。
舜安彦开口说:“巴拜特穆尔的字好,奴才都跟着公主去他那里抄过书。”
落胤禛耳里这就是实打实的维护了,他有些无奈地白了眼舜安彦,再转向元衿满眼写着:就你不知足!
元衿低头,双颊有些微红,手也不知道往哪儿,继续折纸鹤玩。
胤禛又叨叨了了说太后也没走,又说御驾会在杭州再待三天,最后船靠岸的时候揪起元衿的耳朵。
“小祖宗,别乱跑了,这几天好好待在皇祖母身边。”
“诶诶诶,四哥你轻点,我知道了知道了!”
胤禛放手甩了甩,叫青山他们护送元衿回去,只点点舜安彦。
“跟我走吧。”
“啊?”
舜安彦已经习惯做元衿的跟屁虫,元衿要回行宫,他便也打算跟去,被这么一叫竟然还楞了下。
“不是要去皇阿玛那儿领差事吗?还不跟我走?”
“哦哦。”
舜安彦忙应了几声,看着元衿上马车,才跟上四阿哥。
胤禛叫人牵来马,舜安彦上马后跟在他身后缓缓骑行。
“舜安彦,你有心事。”
舜安彦断然否认:“奴才没有。只是犯了错不敢多说话而已。”
“呵,别和我装傻,你刚才在船上就心不在焉。”
“奴才只是在想,要是真没什么事,为何万岁爷要瞒着奴才和五公主呢?”
胤禛笑了下,“你啊,心思太多,有时候太像佟国维。”
佟国维就是出了名的心眼子多,也是因为心眼多,佟国维身为佟家老二却比大房更能掌握佟半朝。
“皇阿玛担心什么你还不知道?”
“若是怕公主有心思,那奴才可以作保,公主不是这样的人。”
元衿是对巴拜特穆尔有股特殊的好感,但要说真的上升到男女之情,舜安彦自己认为不可能。
就她那个性子,要是真喜欢早就动手了。
“这倒也是,这丫头看着没心没肺,但其实心里的秤从来都是齐的。”胤禛给了如此评语,再拍拍舜安彦,“就像你对她好,她也都记得,是不是?”
舜安彦笑了笑,连说不敢。
“别不敢了,我反正是看你不顺眼的,元衿太信任你,嘴上老是各种针对你,但她其实最信任你。”
胤禛晃晃马鞭摇头,“皇阿玛也只是多颗心眼,其实我也觉得没错,巴拜特穆尔这个人你在北方也见过他的手段,理藩院多次奏报过,极为得人心,不过一年多就已经摆的赛音诺颜部太太平平,老实说整个塞外没几个人有这本事,当年的土谢图汗没有,现在,就算是苏赫和四公主也没有。”
这样的评价从严苛的四阿哥嘴里说出来是极高的赞誉,足以证明巴拜特穆尔的优秀,而舜安彦也打心底认同。
“是,他是心腹大患。”
胤禛睨了他眼,“这话你和元衿说过吗?”
“没有。”舜安彦仰天叹了口气,“四阿哥,奴才其实不和公主聊这位郡王的事,很少聊,真的很少。”
胤禛默然会儿,笑了笑。
“我不懂。”
舜安彦理了理语言解释道:“其实……其实公主就如您说只是看着没心没肺,园子虽大,但天地甚小,福君庙当年对公主犹如避世之所吧。”
胤禛还是不懂,他拧着眉瞧着舜安彦,示意他继续说。
“奴才往下不太敢说,但您既然问了,奴才斗胆和您说一说。”
他握紧缰绳把这点大逆不道的话说了出来,“公主和您自然是亲近,和五阿哥也是打小的情分,太子那里自也偏袒公主,其他阿哥也都是好的,若是以公主为中心望出去畅春园一片祥和,但若是以您的位置望出去呢?”
胤禛猛地转头,下意识地叱骂道:“放肆!”
“奴才知罪。”舜安彦瞬间住了口。
可胤禛细想下,却是晒然一笑,“也对,也对。”
若是以他的位置望出去,这些人哪一个都不是好亲近的,从小他就知道这个道理,甚至还曾经和元衿说过这个道理,只是那时候小妹妹没有听,而后来随着妹妹长大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但终究,元衿什么都知道。
胤禛蓦然有些感慨:“她很小就懂吗?她去福君庙抄经是很小的事了。”
舜安彦很轻地点了下头。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有比现在早多少。”
舜安彦没告诉四阿哥具体的时间。
其实他知道有些晚,在那刻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脑子里回忆起过元衿上一世的模样:比现在张牙舞爪多了的一个人,也比现在更爱名利的一个人,没有消停没有避风港,从来都在斗争。
其实,元衿珍惜皇兄们的亲情,是因为前世没得到过,珍惜巴拜特穆尔,也是因为前世也没得到过。
想到这里,他不由反问自己。
那他呢?
在上一世元衿如林似海的追求者里,有没有曾经和他相似的人,她有没有得到过他这样的心意,会不会如同珍惜他们一般珍惜他?
舜安彦骑在马上,一时竟然没有答案。
作者有话说:
卑微鄢少爷在线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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