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在舜安彦说出这样的话以后,佟国维十二万分同意康熙的看法——孙子疯了。
他配合康熙严密地把舜安彦关了起来,好吃好喝好睡,但绝不能让任何人和他通消息。
经此一闹,本来要被康熙骂的狗血淋头的九阿哥胤禟都成“尚能容忍”的对象,在南巡队伍回到京城前,就被康熙放了出来。
但他要南下的事却被耽搁了下来,因为康熙没心情搭理他,他还在顺自己被元衿气得七荤八素的心情。
胤禟一被放出来就想去找元衿和舜安彦,当他听说这两人似乎把康熙得罪得比自己更严重后,摇着八阿哥的肩膀吼道:“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比我还过分?”
八阿哥莫名其妙地看着九弟,“你是不是关糊涂了?□□父这种事,你还要争个第一第二?”
九阿哥这才如梦初醒,“对哦,这有什么好争的。”他把这归为□□后遗症,都怪漫无天日地抗争生活让他骨子里的反骨越长越硬,“所以,小元衿到底干什么了?”
“不知道,御前这次嘴闭的格外牢。”
八阿哥极其无奈,从山东回京城,这一路皇子们轮番上阵去打听,却没一个有法子撬开真相。
四阿哥和五阿哥都急疯了,都裹挟过老太后去康熙那里求情,但康熙坚决不理,谁也不听,非要把元衿关起来。
九阿哥坐在一把象牙交椅上,翘着二郎腿问:“梁九功你们翘过了吗?”
“翘过了,他平时嘴最不严了,但这回似乎是被皇阿玛吓到了。”
九阿哥掂着自己装满金果子的荷包思考了半天,冲出了屋子,“我去找老四去。”
“诶,诶,你找老四干什么去?”
九阿哥回头看看自家八哥,“你面太善了,还是老四那张阎王脸管用。”
*
两个时辰后,梁九功靠在永定河行宫的墙角瑟瑟发抖。
这些年来,各个阿哥之间的关系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大阿哥和太子三年前就不会单独相处了,五阿哥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八阿哥看谁都笑嘻嘻好脾气。
至于这九阿哥。他出手最大方,但四阿哥对钱的兴趣一般,很少能和九阿哥混在一处。
现在倒好,九阿哥举着银票,四阿哥抱着双臂,两人一齐朝他散发“和善”的气息。
“两……两位阿哥,奴才我……”
“说,老九就把这些银票给你。不说,老九也把这些银票给你。”
四阿哥轻笑了下,脚尖踢了踢面前的一粒小石子。
“不过,一个是给你活着享受,另一个么,是给你死着享受。”
梁九功腿一软,直接滑在了地上。
“四阿哥,九阿哥,实在是万岁爷这次在气头的气头上,奴才不敢说啊。”
四阿哥笑得肩膀发颤,“行啊,行啊,你既然如此忠心,分辨得了皇阿玛什么时候在气头上,那本阿哥也问问你,你能不能分辨太后什么时候在气头上,后宫娘娘们什么时候在气头上,诸位皇子什么时候在气头上?”
他从老九手里夹过那叠厚厚的银票来,“九弟啊,四哥瞧这点银子太少了,不够咱们梁公公安排后事,你要不再加点。”
“行啊。”九阿哥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通透的翡翠来,“四哥,您瞧这个行不行?万金之数”
“好啊,那九弟你砸碎了给梁公公塞嘴里当玉晗吧。”四阿哥退后一步,冷冷说,“摔!”
九阿哥举高了手就要往地下砸。
“别别别,九阿哥,您别!”
梁九功握住了九阿哥的手臂,“奴才选择生前享受,生前享受。”
“梁公公还是明白人呢。”四阿哥拍拍九阿哥的肩膀,“破费了。”
九阿哥拉开梁九功的衣襟,把翠玉直接塞了进去,“梁公公,收好了。”
梁九功三下五除二就交代了自己那天知道的事,可他也就听到了几句话,都是康熙愤怒之下喊出来的部分,其他的也不够真切。
但对于皇子们来说,够用了。
放走梁九功后,四阿哥胤禛背着手看向天空,一脸凝重。
九阿哥倒比他轻松,吹起了口哨,是一曲老派的蒙古长调。
胤禛几乎没和老九单独说过话,难得的,他有了点闲情逸致和素来在他眼里吊儿郎当的胤禟聊聊天。
“这长调,你是听谁给你唱的?”
“最早是苏赫吧,这狗东西在书房里老炫耀科尔沁的光辉。”
“嗯,看来都一样,最早都是苏赫。”
“他当初真够烦的,在书房里招猫惹狗,尤其是爱盯着元衿,四哥还记得吗?倒是舜安彦,安安静静,从来不惹是生非,结果啊结果。”
九阿哥想起当年不由感慨万千。
“人的表面和内心,不一定是一致的。”
“那没有吧,苏赫一直挺一致的,喜欢元衿的时候叫她天鹅公主,后来不喜欢了,也大大方方就说出来了。”
“苏赫是苏赫,舜安彦是舜安彦,而元衿……”
四阿哥说了一半,紧闭上了双唇,他幽幽看向远方奔流不息的永定河,眼眸里含着汹涌的情绪。
“四哥,元衿和您不太像亲兄妹,十四弟也是。”
“哦?”四阿哥收回目光,看向九阿哥,“是吗?哪里不一样。”
“她不端着。”九阿哥如此评价道,“她对喜欢的东西不会假装不感兴趣。”
“你在骂我假惺惺。”四阿哥语气淡淡的,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愤怒。
“你说我这是骂就是骂吧。现在还能直接骂几句,再过些年,或许咱们兄弟几人说话,就不是骂而是互相参本了。又或许,参本都省了,直接下狱流放圈禁,自由、性命、爵位、金银,什么都不给对方剩下。”
四阿哥没有否认这种可能,他甚至暗暗觉得老九说得极对,这都是迟早的事。
“你这张嘴,会给你惹大麻烦的。”
“没有嘴惹麻烦,也有别的会惹麻烦。咱们互相之间只要有人存在,那就是对方的麻烦。”九阿哥叹了口气,“难得和您说几句真话,但这真话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就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吧。”
“说。”
“咱们能不能一起,先把元衿摘出去?”
四阿哥想也没想,便回答:“能。”
*
这一年的南巡进行的算是顺利,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黄河的治理在几年的曲折后走向了相对稳定的发展,到了御驾回京,夏季大汛到来,黄河没有发生大的决口,老老实实经过了康熙册封的妈祖庙一路向黄海奔去。
金陵的梅家在见识过舜安彦的风采后,对八旗子弟有了相当的好感,虽然梅家小姐没能如愿结亲,但曹寅来奏,说梅家老人愿意帮忙一起校对全唐诗。
大报恩寺的辩经虽然巴拜特穆尔争强好胜,但也让南人看到北方的佛教学识兴盛,引得不少福建江浙的高僧奏请想去五台山看一看。
各个维度来说,康熙都达到了自己南巡的目的,可以安下心、腾出手,放下南边,把目光重新方向广阔的北疆。
但第一批粮草被押送到山西送出大同后,归化城处安北将军台参奏前方事宜的密折像雪片般飞向理藩院。
塞北诸部的不少贵族如中蛊般反对安北将军台的选材之策,对朝廷派去的郎中和秀才,使出了各种骇人听闻的手段进行打压。
同时对于朝廷发放的粮食和派出的驻兵,也生出了许多污名化的言论。
苏赫确如康熙预料的那样,勇猛有余、智谋不足,在一次向北巡视中和塞上的一位小王争吵了起来,四公主骑快马出归化去调停,不料却引发了更大的麻烦。
四公主有孕了,快马和怒火惊动了她的胎气,在被送回归化城后,她第一时间给康熙写了信,问他要人。
她给康熙的信写的很清楚:太子的舅公我和苏赫使唤不动,塞上的人也不止需要弹压,更需要解释,如果不派足够的兵丁来强压,那就派靠谱的人来斡旋。舜安彦就很靠谱,他不是要娶五妹妹吗?娶完了让他们夫妻两打着看我的名义来吧,元衿的嘴皮子利索,舜安彦的枪利索,您别吝啬了。
康熙捏着四公主的信,整个人头皮发麻。
“理藩院呢?前线现在怎么说?”
理藩院尚书和侍郎都已经去了前线,余下的不过是办事郎中,现下和皇子们一起被喊到清溪书屋来问责。不由惴惴不安且心惊胆战。
康熙一眼瞧去,便也知道和这些郎中废话没用,他转而把四公主的折子收进袖子里,看向自己的儿子们。
“老大,你去跑一次塞外,先去把四公主接回来,她这身子得先回京养。”
大阿哥没答,他看看站在最前面的太子的背影,咧开嘴笑了下,附带几声夸张的咳嗽声。
太子站在前方,听着这咳嗽声,也笑了笑。
这两个先后发生的笑容,让康熙觉得十分之刺眼,但他又没揭穿,只是追问大阿哥:“老大,你这是不想去?”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是比苏赫更鲁莽的人,实在是怕在辜负您的嘱托,去了以后,给前线火上浇油、忙中添乱了。”
大阿哥说得很隐晦,但康熙听得出他的意思:之前派先锋督运我要去您不同意,现在想起派我去了?归化城还蹲着给索额图呢,我去了肯定要和他吵起来,还是不要去给您的大计拆墙脚了。
康熙不满地斥责:“是让你去接四公主,又不是让你去……”
“皇阿玛,儿臣有个主意。”太子突然插了句,“舅公还在前线呢,与其让大阿哥一来一回拖延时间,不如现在快马加鞭去信让舅公护送四妹妹南归。”
“太子是说,让索额图护送四公主?”
“儿臣亲自给舅公写信,一定叮嘱他小心小心再小心。”
大阿哥立即恭维了句:“那敢情好啊,索额图也算是自家人,说来还可以让阿灵阿也去接么。”
四阿哥附和道:“没错没错,阿灵阿也是自家人,这么安排,比大哥慢腾腾赶过去要快许多。”
康熙皱着眉,“索额图和阿灵阿本是去督运的,他们这一来一去,督运之事该如何?”
“中线处马齐干得还不错,不用换人。”三阿哥这时站出来中肯地评价着,“至于再往北,现在已然不顺,若是硬要往前推只怕会消耗朝廷的囤粮,不如先送进归化城和几个内附部落处存放,待朝廷大军开到归化,再做打算。至于那些反抗激烈的塞上诸王么……”
太子这时动了下手指,八阿哥立马上前拱手禀报:“皇阿玛,听说前不久塞外那位一岁多的小法王座下有位老师写了封信,提及当年法王转世时朝廷派去的年轻贵族十分亲善,最近法王驻地频繁生事,他想请这位亲善之人回去叙叙旧。不过理藩院做不了决断,便一直没回信。”
一直默不作声的九阿哥突然挂上恍然大明白的表情说:“法王转世?那不就舜安彦去的那次吗?他可是塞上的老朋友了,赛音诺颜部的郡王大人都不知道在他手里栽了几次了,他办那边的事倒是轻车熟路,合适,真合适。”
连五阿哥都附和:“倒也是,别说舜安彦了,就是五妹妹也对安北将军台及塞上诸部了解的甚多,听说四姐经常给她写信来着。”
听到这里,傻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更别说是康熙。
他拍着桌子中气十足地怒吼:“你们,是谁给四公主出的馊主意,是谁去给小法王的师父写了信?”
众皇子停了下来,然后太子带头答:“是儿臣们一起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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