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1
大概是科学家特有的自负吧。
承认真一郎离开之后的日子里，有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不断滋长。
异世界，存在死后的鬼魂吗？
怀抱着对穿越这一特异现象的期许，我做出了他人不能理解的决定。
证明这个世界天生有灵。
如果鬼神得以彰显，那我就能通过另一种途径和真一郎重聚。
也许，这听起来很荒谬。
但这个连穿越都存在的世界，为什么不可能存在灵魂？
我仅仅抓住这根稻草，企图唤回彼岸逝去之人。
我开始定期拜访真一郎的墓碑，也一一走遍真一郎带我去过的地方，寻找他停留人间不去的证据。可唯有一个地方，我不能任意出入。
佐野宅。
真一郎是个负责人的男人，头脑清晰，对未来自有规划。如今佐野家还有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和老迈的爷爷，如果这世上真有鬼神，他绝对会因为放不下家人而留在家里。
但，他很可能会刻意躲、开、我。
我需要一个光明正大出入佐野宅，捉到见鬼魂真一郎一面的机会。
2
佐野宅。
“孩子，你的父母不会忍心见你如此自苦。”佐野爷爷委婉地劝说，企图打消我的离谱想法，”你今后的日子还有很长，不必把自己拴死在真一郎身上。”
但我已经下定决心。
“我已经答应了真一郎的求婚。虽然没有入籍，不能被称作佐野太太，但仍厚颜希望您能将我当做家人看待。”
“一辈子很长，也许我很多年后会离开。但至少现在，请让我作为真一郎的眼睛，看着他的弟弟妹妹们长大。”
佐野爷爷苦笑。
艾玛神色期冀，万次郎目不转睛，都看着我一人。
我坐直身子，条理清晰地说：“艾玛和万次郎都渐渐大了，他们成长的道路上需要成年人指引，文化学习需要人指导教育，学校活动如家长会也需要专人负责。这些我都可以做到。虽然我是留学生，但我计划在东大取得博士学位，如果可以，再留校一段时间，这就需要至少七年。如此一来，在孩子们全部成年之前，至少我会一直在东京。”
直到最后一段话，令佐野爷爷下定决心。
“有我辅导他们两个，在将来申请大学时，他们能少走很多弯路。我也可以帮他们拿到志愿高校的教授推荐信。”
佐野爷爷可以不在乎合群与否，却不能不在乎家里仅存的孩子的未来。
须发皆白的老头长叹一声：“唉，就算被人说厚颜无耻老头子也没关系。孩子，请你留在佐野家，请你看护万次郎他们长大。”
万次郎和艾玛一起对我行大礼：“今后要麻烦您了！”
我连忙手忙脚乱扶他们起来：“不，是我们今后相互扶持着共同前进。”
艾玛开心的笑起来。
万次郎脸上也露出孩子气的笑脸。
皆大欢喜。
第一步，完成。
但私心之外，我想帮助佐野家的心情也真实不虚。
在见真一郎之前，我总要替他尽到长兄的责任，不然笨蛋回来后一定会手忙脚乱，沮丧自己没有尽到长男的职责。
3
不过有个人始终杳无音讯。
伊佐那，真一郎直到死前都心心念念想带回家的兄弟。
这时，很久不见的乾青宗为我带来他的消息。
我们在某个公园找到了他。
我几乎不敢认眼前的流浪汉。
枯萎的白色头发，木然无神的双眼，他整个人像被抽去生机，仅留下一口气，佝偻着背缩在公园长椅上，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真一郎的离去令伊佐那化成了灰烬。
可过于顽固的执念，令他迟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于是只能像幽魂一样徘徊人间。
我站在伊佐那面前。
“还能认出我是谁吗？”
流浪汉伊佐那的眼球转动了一下，微微有了光亮。
我问了他三个问题。
“伊佐那，你还承认真一郎是哥哥吗？”
幽魂沉默良久，回答：“是。”
“伊佐那，你还承认我是你的姐姐吗？”
他深吸一口气，说：“是。”
“那我会接过真一郎的责任，代替他照顾你。要跟我走吗，伊佐那？”
我向他伸出手。
伊佐那看着那只伸出的手，眼中渐渐有了神采，缓缓握紧，说出第三个答案：“是。”
4
虽然很开心找回了真一郎差点失去的弟弟，下一步计划有了帮手，但当务之急，果然还是给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弟弟收拾一番。
曾经有“黑足猫”美称的伊佐那，如今的形象已经糟糕到路人纷纷掩鼻躲避的程度。
我带着他去快捷酒店开了一间房，将脏兮兮的流浪猫推进盥洗室。
“把自己洗干净，刮干净胡子之前不准出来。”
趁着伊佐那洗澡的功夫，我又请附近商店送来一套相应尺码的衣服。
等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穿着刚送来的新衣服，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真是的，不要顶着滴水的头发乱跑啊。”我叹着气把他按在凳子上，用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水润的头发在指间打结，已经到了护发素都无法挽救的地步，昭示着身体主人营养不良的糟糕情况。
我咽下责问，决定将理发时间推迟，待会儿先带伊佐那去吃饭。
感受着头上力道缓柔的按摩，伊佐那松开无意识攥紧的拳头，移开陷入掌心血肉的指甲，缓慢地合上眼。
好温暖……
和真一郎不一样的温暖……
5
吃完饭，我带伊佐那去理发。
性情乖戾的少年乖乖坐在椅子上，任我和理发师上下比划，给剪他了个利落帅气的短发。
立镜里，白发少年风华正茂，他的表情却浪费了那份天生美貌。
对人间毫无留恋的漠然。
我叹气：“伊佐那，我去上课的时候，能照顾好自己吗？”
伊佐那默默看镜中站在他身后的我，不说话。
我走哪，他跟哪。
我进盥洗室，他就在门外角落猫起来，活似担忧铲屎官掉厕所的的猫。
我无法，只能出门也带着他，上课也带着他。
再次在校园见到弟弟君，学姐的态度从喜闻乐见转为担忧。
“生死无常，富贵在天。你不该这样苛求自己。——他的弟弟妹妹不是你的责任。”她劝我。
我苦笑：“我没法放着他们不管。”
如果我不找过去，伊佐那真的有可能把自己困死在那个小小的角落。
但学姐是东京本地地头蛇，显然比我更清楚“黑龙初代总长”和他的兄弟，只能无奈地摇头。
黑川伊佐那，“黑龙”八代目，将东京最强不良团体带上邪路的人。
他可并不是什么无害小猫。
——“黑足猫”可是猫科中捕猎效率最高的杀戮机器。
“你知道佐野的弟弟们都是不良头目吗？”学姐问我。
我点头：“知道。”
“虽然真一郎也是不良头目，但我要承认，他和别人不一样，而且他过去把你保护的很好。问题是现在他不在了，你想接手他的弟弟们——但你做好接受真正不良带来的负面影响的准备了吗？”
我迟疑地点头：“虽然不喜欢不良，但我没法坐视真一郎的弟弟妹妹们走入绝境，与其以后后悔，不如现在就出手管教。”
看到学姐担忧的表情，我笑着安慰她：“别担心，真一郎的弟弟们都很懂礼貌，也很尊敬我，而且真一郎生前还曾经拜托他们照顾我，不会有事的。”
学姐看着我，半晌，无奈点头。
“真是的，输给你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小看那群小鬼啊。”
虽然不赞同学姐的想法，但我还是对伊佐那投注了更多关心。
当然，说法相较于在学姐面前有所修饰。
“伊佐那，真一郎是个一诺千金的男人，他从来言出即行，说出的话没落空过。”
几乎不理会外界变化的少年扬起脸，看着我，专注听我说话。
我说：“真一郎死了，但我想，他的誓言依然有效。”
真一郎座下狂信徒伊佐那不假思索点头赞同：“没错。”
“但他的誓言需要有人继承完成。”我一字一顿问他：“所以，伊佐那，要继承真一郎的誓言吗？”
伊佐那怔住。
“继承……真一郎……我真的可以吗？”
他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惶恐。
和真一郎没有血缘关系，那是少年这辈子最大的痛苦。
我双手按着伊佐那单薄的肩膀，坚定地说：“真一郎死后，他未竟的责任、事业和诺言，都需要下一个人来承担。伊佐那，你现在是长子。我只问你一次，你愿意接过这份责任吗？”
代替真一郎，让他的精神在自己身上延续，只要自己活着，他就始终“活着”……
伊佐那抬手扶额良久，终于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我愿意。”
第二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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