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欲新生
赵煦和赵婉已经离去多时了，山崖之上有几只海鸟停驻。
海鸟们这会儿很安静，它们的爪子踱来踱去，几只脑袋齐齐朝向大海，似乎在观察水面上那个时隐时现的身影。
李梦生抱着刀，漫无目的地在水中浮沉，感觉很奇异。
真的不会溺水，自己好像成了一条鱼，一颗水草，或者像沙堆里的一粒沙子。
不会因为水的浮力被托起，但仍会被水流的力量干扰，在深水处感受到水的压力。
又一次被打破认知，那些可靠的定理、法则，似乎都已经成了笑话，真是神奇的力量。
但这种力量能强大到什么程度，能不能跨越星辰的海洋?
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他试过了在水底挥刀，发现想稳稳提刀站住已经很困难。
不过他没有灰心丧气，一切刚刚开始。
但他完成了一件赵煦没提到的事：他从山崖下爬了上来，现在还在体悟刚才的过程和神奇经历。
那山崖十多丈高，表面并不如何光滑，有很多可以借力的地方，但角度太大，放在从前是他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当他脱下湿透的衣服，将万水千山刀缠住绑在背上，徒手攀岩失败多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那时他已经筋疲力尽，只是凭借意志力，想趴在崖壁上喘口气。
但身体已经脱力，浑身上下都在麻木地颤抖，每一块肌肉都已重若千钧，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发黑，就要昏死过去。
紧接着，一丝丝暖意忽然开始滋润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让他开始恢复。
不仅仅是恢复体力那样简单，他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感受。
如果硬要形容，他觉得在那股暖意的流淌之间，自己仿佛是被包裹在母亲羊水之中的孩子，舒适、温暖、厚重。
还有，新生。
是的，李梦生没有母亲羊水之中的记忆，但想不到除此之外该如何描述。
那颗干瘪的果子，其中蕴含的神奇力量似乎在他力竭时被激发，提升了他身体机能的上限。
宛若新生。
吃饭的时候，李梦生没有跟父母叙说那些飞天循地翻江倒海，怕父母担忧，一时之间不能接受。
毕竟他不记得有修行者在南望村显露过神迹，就算曾经听当过兵的族老们说过什么神奇故事，李梦生也不想在平静的南望村当个异类。
这样就很好。
他很开心的告诉父母赵老爷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要教他练刀，他要好好练一阵子，练好了刀以后可以去投奔大哥，说不定也能当个将军出人头地，一家人到府城去过好日子。
母亲有些不开心，毕竟从军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家里已经出去一个。但学学本事总是好的，她慈爱地看着李梦生比平时多吃了两碗饭，想着日后要多养些鸡鸭，院子里还要垒个猪圈。
父亲认为既然要练，就好好练出个名堂。但他看过且称赞了万水千山刀之后，脸上的担忧就没停过。
连他都可以看出来，这把刀很不一般。
不一般到他觉得整个南望村都没有比这刀更值钱的东西。
于是反复叮嘱二郎，轻易不要把刀拿出来。李梦生自然答应着，怀璧其罪的道理他当然懂。
但他并不如何担心，桃花居里可是有真正的神仙，南望村有桃花居遮风挡雨，有啥好怕。
李梦生睡到半夜就醒了，休息的很好，只是很饿，感觉想吃肉。
他觉得自己可以解决个问题，于是从家里带了一葫芦凉水，还有火石、调料、绳索，提着刀就出门了。
借着微光一路朝崖边奔行，他本能的开始体会如何在奔跑行走之间切换气息。
他发现除了体力之外，自己的视力也有提升，其它感知也更敏锐。这些身体的变化让他心中欣喜，修行的意志更加坚定。
一路来到崖边，太阳早已升起，有海鸟在天空盘旋。
他放下刀和杂物，休息片刻。然后脱下外衣整齐放好，拿石头压住，穿着一条短裤，肩上缠了一圈绳子，没带刀就跳进了海里。
李梦生在水里静静等待，摸索，没有闹出多少动静。
终于在尝试几次之后抱住一条胳膊长短的鱼，拿石头敲死，用绳穿了挂在身上。抓到两条鱼后，他再次爬上山崖，这次没有脱力，但依然感觉很累。
他没忘记轻轻划破手指，挤了了一滴血在刀上，不见刀有何反应，但是那滴血却迅速消失不见。
没想太多，用刀收拾鱼，心里稍微抱怨了一下这刀用来剖鱼有些大了。
然后动作不停地捡柴，生火，烤鱼。
青烟阵阵，烤鱼的香味逐渐弥散开来，李梦生手上招呼着鱼，眼睛却斜斜看着不远处的一颗树上。
一只小巧的青鸟正呆在树枝上，李梦生发现他在生火烤鱼的时候，这只小鸟就在那里看他，现在还在看。
他看着身形灵动的青鸟乐了，心说你莫不是想吃鱼。
吹了两声口哨想逗弄一下，对方毫无反应，两颗宝石般的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瞅着他。
李梦生顿时就觉得有些无趣，此时鱼肉已熟透，泛着焦黄的颜色，令他食指大动，于是他开始专心对付美食。
风卷残云般啃完两条鱼，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四处瞅不到小鸟，便不再管，抱着刀再次跳进了海里。
他练的很刻苦，日复一日。
每天夜半出门，又踏着星光回家，睡觉都抱着刀。
海崖处真是个练功的好地方，连路都没有，跟村子隔着好大一片树林，人迹罕至。
于是他每天孤独地努力奔跑，抓鱼，攀爬，海底练刀。
只有一只青鸟，时常或近或远地，默默看着这一切。
也许的确很向往拥有常人不能及的超凡力量，或是赵老爷身上的伤口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也许是前世的平庸，让李梦生这次不想再有遗憾，
又或者，这样可以安心。
每一天他都拼尽全力，大海的厚重没有压垮他的血肉之躯，反而让他的身体更加结实；
汹涌的暗流也不再能动摇他的脚步，只是让他的腰身更有力，双腿更沉稳。
每一天他都在挑战极限，体会那疲惫已极之后，宛如初生婴儿般的玄妙感受。
挥刀，攀爬，奔跑……
机械的重复之间，悄然孕育着滴水石穿的生命奇迹。
就这样月余过去，南望村的雨季来临。
白日的阳光依旧灿烂如昨，守时的雨水却在每天傍晚时刻准时降临。
或是和风细雨，或是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李梦生依旧岿然不动，风雨无阻。
风雨也在锤炼他的意志，他的脚步更快了，力量更足了，身形也更加轻盈。
他的面容依旧英俊，但不再白腻。
少年的稚气开始离他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大海的气息，阳光的颜色，男人的颜色。
每天走过熟悉的路，他现在已经可以在一个时辰左右抵达山崖，欣赏日出的美景，他感觉还可以更快些。
只是海底练刀的进度不尽人意，比李梦生预料之中难了很多。
水越深，越能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和水流的阻力，每一次提刀、挥刀，都要耗费许多力气。
他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进步，以及那颗干瘪的果子所带来的持久神效。
如今在十丈深的水底，他已经游刃有余，虽说不能抽刀断水，但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刀千次、万次。
还有多日的练习和鲜血喂养，他感觉跟刀之间产生了莫名的联系，仿佛这柄万水千山已经成了他肢体的延伸。
这些努力，让他在上岸之后再挥刀时，感到如臂使指，仿佛心念所及之处刀锋已至。
按李梦生的估算，如今他每天练刀的水域深度在二十到三十丈之间，三个月内，雨季结束之时应该能抵达百丈的深度。
但是最近有些麻烦，以至于他这两天不得不提前了回家的时间，连那只青鸟似乎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同的氛围，好几天都没再出现了。
最近村里忽然多了一些不明身份的陌生面孔，他们明显不太安分，让李梦生担心父母的安全。
这些人时常出现在村子的各个角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时不时拉着村里人询问一番，更爱找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打听些十里八乡的传说故事。
他们甚至还会穿梭在周边的山林之间，连李梦生有次回家途中，都发现林子里有陌生人游荡，他也不想被人打扰，远远的避开了。
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打扰到桃花居，但是赵老爷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应该没有大问题。
今日黄昏时刻他便回到了家中，见父母安好，他才放下心来。
雨水依然如期而至，李梦生陪父母吃过晚饭，便在自己房间休息，忽然听到院子外面有人敲门。
雨季的夜晚，邻里之间走动并不多，李梦生心里生出一丝警惕。
他立即起身，赶在父母之前走到院里。
开门一看，门口却站着一老一小两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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