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卖了她
“依稀记得上次吃它时,还是在两年前的冬日里。就那么薄薄的一层糖衣,点点的几粒芝麻,吃到嘴里是那般香甜可口。旁的不论,这位小哥可真是个实在的,糖衣如此厚,芝麻如此多。红果紧俏,极不易得,近两年的收成也不甚欢喜。今年错过,只怕明年也难得了”
闹市街头乔儿双手握于腹前,端端正正的站姿,盯着前方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念念碎道,眼神都直楞了。
楚怜头疼的看着荷包里仅有的几粒碎银子悔不当初,当时为何意气用事将那笔钱全给扔了。如今又多一个只晓得吃嘴的拖油瓶只怕这朝廷的赏银还没下来,他们三个便要喝西北风了。
云惊风戳戳楚怜,示意她看看乔儿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会儿跟失了魂一样念叨个没完没了:“她经常这样么?”
楚怜白了乔儿一眼:“我都说了,她脑子是傻的!你还不信了”
说罢就上前揪住乔儿的耳朵,带她离开。
“人家真得是好久都没有吃过冰糖葫芦了嘛!”乔儿撅着小嘴怯怯得说到。
“你还吃,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楚怜是很铁不成钢。
就在这时,云惊风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乔儿一串,楚怜一串。乔儿还是个馋嘴的小孩,何必为难于她。楚怜不接,她才不爱吃那酸溜溜的玩意儿,可见云惊风都要给乔儿立马又夺了过来,云大哥买的就算自己酸死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乔儿大喜,拿着糖葫芦高兴得直转圈圈。闻一闻,舔一舔,一口下去都不敢吃太多。
“江都楚氏布艺行在江南这带很有名,相识三年没想到你居然是楚氏的千金。原是我唐突了,楚怜不是云某想赶你走,是跟着我这亡命之人刀口舔血的确不是个好去处,等悦来一切都了了,你带着乔儿回家去吧。”原本以为楚怜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如今也没有什么顾虑,云惊风再次提到让她回去。
楚怜看看吃得津津有味的乔儿,她居然还在那傻乎乎的笑。
“我我实在是不想回去。你只觉我生在高门大院,金枝玉叶,殊不知我自幼受的苦都是说不出来的。我自小便没了父亲,母亲忙于家中生意对我甚少关心,两个姨娘更是牟足了劲的作践我,今日污蔑我偷了东西,明日又寻个由头非打即骂!这祠堂的蒲团愣是被我跪出了包浆。商人向来重利,我又是个女儿家,我若不逃出来,来日将我随便指个肚满肠肥的土财主嫁了也未可知啊!”楚怜拿起了女人最有利的武器,低头轻嘤抚泪,楚楚可怜。
云惊风听得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看了她半晌似乎再说:“来,你看我信不?”
随即微叹一声,便起身离去了。
楚怜终于松了口气。看着一旁正吃得开心的乔儿,一股莫名怒火,全都是这个丫头搅和的,若不然她的云大哥才不会赶他走。
她自言自语道:“我不想回去,我为何不想回去。我在楚家一直有三个愿望,一是缝了老二的嘴,二是将老三卖进花楼,第三就是弄死你这个拖油瓶!结果这些年了,本姑娘是一样都没办成,是相当有挫败感啊!”说着便厌烦得推了她一下,乔儿一个踉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乔儿愣愣得盯着,心疼得都要哭了。
天气渐渐凉了,夜晚皓月当空,微微得能呼出一丝寒气,不知不觉这冬天就要来了。楚怜窗前拖着腮看着院子中正在练剑的云惊风,满目少女的情怀。云惊风是个极为自律的人,寒来暑往只要不办案追凶,他总要抽出时间来练一练剑,他得剑真是舞得极好,势如疾风,又似闪电,一个腾空三百六十度翻转,落定依旧稳健如松。
就在她看得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微微得抽泣声。是乔儿,她也正在院中看着云惊风练剑,开始还拍手叫好,不知道为何看着看着便抽泣了起来。云惊风停下向前询问她是怎么了。
乔儿蹲在地上越发得泣不成声:“乔儿想爹爹了,看到你练剑我就想起了我爹爹。乔儿真得好想好想爹爹啊!”
云惊风本就不善言辞,更不会安慰人,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小心的扶起她。
“乔儿得爹爹是已经不在了么?”
乔儿微微得点点头:“小时候他经常背着我,给我讲好多好多故事,教我写字,舞剑给我和娘亲看的。”
窗前的楚怜胸口就好似被什么刺了一下,片刻便有些喘不上气了。她双手微抖得抓得窗台吱吱作响,再抬头满眼已是吃人的愤恨。
乔儿给她打来洗脸水,眼角尤见泪花,立马衣袖擦擦,摆出一副可爱的笑脸。
“姐姐,该洗漱了!”
楚怜低头直愣愣得一言不发,握着拳头微微发抖。她抬起头盯着乔儿,乔儿被吓了一跳。
“我我记得我从小就不止一次提醒过你,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那两个字!”
说着就掀翻了水盆,溅得乔儿满身都是。乔儿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楚怜三步并作两步揪起她的耳朵就往门外拎,嘴里咒骂着:“不识好歹的下贱东西!滚出去!滚出去!”
乔儿又疼又怕,连连道歉自己再也不敢了。
云惊风看到这一幕赶忙向前来制止。
“楚怜,好端端你又打她做什么?”欺凌弱小向来是他最见不得的。
楚怜被气糊涂了,面子挂不住便松了手。可见乔儿可怜巴巴的捂着耳朵,委屈的直掉眼泪,就好似自己把她怎么着了一样。也不知她作出这副可怜的样子要给谁看,一下子怒火中烧伸手便是狠狠一巴掌甩在乔儿脸上。
“我让你哭!”
“啪!”得一声脆响,连云惊风都吓了一跳。
乔儿满目惊恐,抿着嘴这下连哭都不敢哭了。
“楚怜!你要耍你大小姐脾气,回你自己家去!”云惊风也是火了,这个楚怜有时候简直不可理喻。
楚怜看着云惊风冷笑一声,挑衅似的又甩了乔儿一巴掌。
云惊风立刻将乔儿挡在了身后,警告她别再动手!
“我的丫鬟,吃我家的饭,穿我家的衣,我想打便打,想杀便杀!怎得,云少侠心疼了?”
云:“你?”
楚:“你若再替她说一句我就立马就卖了她!”
云惊风又被噎了回去,这辈子只怕都没那么无语过。
乔儿小心得用热鸡蛋敷着微肿的脸,满脸都是红印。云惊风坐在对面,有些自责。
“她经常这样喜怒无常得欺负你?”
乔儿立刻摆出一副笑脸:“没有,我一点都不疼。原就是我不好,是我做错了事!我脑子不灵光,做事总是笨手笨脚的惹她生气。”
云惊风低头呼出一口气,这个楚怜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楚怜气冲冲得回到房内搬起一个花瓶就要砸,但是想想荷包里的钱,也就算了。她也不知道,她为何会那么生气,怎么就没忍住打了她。
她觉得很气很气,她不明白这个乔儿到底凭什么。
突然耳边一遍遍响起年幼时那些,骂着自己的污言秽语。
“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
“她爹都不要她了,保准嫌她是个女孩!”
“你个小杂碎小畜生”
楚怜躁动不安的来回度着步。
从小她就厌极了她,不是因为她傻,她笨。而是因为这个女孩跟她一样同是楚家的孩子,同样留着父亲的血。即便母亲不承认,两个没有子嗣的姨娘更是一味的奚落她,但这是事实,谁都无法改变事实。更可气的是她从小从未见过父亲,而她却被父亲当成宝一样捧在手心里长大,她知道父亲的一切。听过他的声音,见过他穿军装是什么样子,见过他练剑时候是什么样子。
楚怜的父亲楚雄原本是江南纺织世家掌门人,做着祖辈留下的稳稳当当的生意,过着一妻两妾惬意生活。边疆战乱,战争突起。本就无心生意的楚雄毅然决然的决心参军,要闯出一番自己事业。那是楚怜还在母亲腹中。三年后传来了父亲战死沙场的噩耗,尸骨无存,母亲甚至远赴沙场,什么都没找到。她就这样没有了父亲,她的名字本是莲花的莲,后来才被母亲改成可怜的怜,军功无数的父亲原本足可以当将领的,可战功都是他人的。朝廷从来没有加封过,也没有相应的抚恤。母亲一人担起了楚家整个重担,但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楚家的生意决不与官做。
多年后,一个女子带着一盒骨灰,一个五岁的孩子,千里迢迢,拔山涉水找到了楚家。她说盒子里是楚雄的骨灰,孩子是楚家的骨肉,那个孩子就是乔儿,女子希望乔儿能认祖归宗。楚家家眷一时间如同天塌了般,原本以为老爷战死沙场,没想到这些年来竟丢下三位夫人一个女儿,在外面与别的女人风流快活,直到病死才回家。二夫人与三夫人疾言厉色的推嚷着轰她们母女出去。
大夫人万分痛心,这三房夫人一个女儿,这么大的家业,竟然不及那一个女人。女子在门外跪了两天两夜磕了两天两夜的头,求大夫人收留乔儿。最后终于松口了,正巧府中缺一个丫鬟,便留下了乔儿。至于那个女的,从哪来回哪去。女子谢过大夫人,看了眼乔儿便离去了。当天晚上便投河自尽随老爷而去了。
一张草席裹着母亲湿漉漉,一动不动的身体,年幼的乔儿趴在上面,想用自己的身体温暖母亲,哭着求她醒过来,这就是乔儿对母亲最后的印象。一直以来让母亲的牌位入宗室祠堂,不至于孤魂野鬼般游荡世间,一直是乔儿的心愿。但是大夫人对此一直都是有心结的,怎么也不肯答应,再加上其他两位夫人挑唆,竟然将她赶了出来。
半夜楚怜无心睡眠,鬼使神差的出了房门。只见乔儿裹着张破毯子蜷缩在门口熟睡着,脸上一道一道红印倒显得有些滑稽。她舔舔干得起皮的嘴唇,换个姿势继续睡。她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还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就这样都能睡得那么香。
楚怜坐在她身边自言自语到:“你真得也是父亲孩子吗为什么你跟父亲一点都不像?跟我也不像!笨就算了还傻。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男孩或许有用些”说着楚怜便倚在墙边疲倦的睡去了。
次日一早云惊风就看到了门口睡着的楚怜,心生几分好奇,而乔儿却不见了踪影。楚怜尴尬的笑了笑,四周看看却没见乔儿。回房一看,她正在自己床上,摆成个大字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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