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银楼

银楼是京都城中最大的酒楼，共分为三层，一层是散客喝酒，吃饭玩乐之所。大堂中央呈圆形贯穿两层，最中间是由流动之水圈成的舞台，常有乐坊歌伎，舞伎在其中跳舞歌唱，供客人观赏。
  二层是达官贵人的包间，用来宴请会客或议事所用。隔音效果极佳，且二层非有钱财就可进入，能上到二楼的人，除了官场之人，就是洛家这种在当地有声望之人，才能上去。当然，若二楼客人有雅兴，也可扶栏而望，观看楼下表演。
  第三层乃休憩之所，由二楼隐蔽之处的楼梯才能上去，且楼梯处有专人把守。要想去三楼，须得拿了名帖，在掌柜那登记造册，就连随行人员也要一一记录，后由专人引路方可进入。
  灯红酒绿的名利场，隐藏的或许是腐烂的世道，也或许是某些人的一夜春宵，只是不能为外人道也。
  五人进入银楼，洛清芷从前经常拉着完颜璟和严齐来这，但大多数都是在楼下吃饭，看表演，有时也会上二楼，掌柜和伙计也知他们的身份，见几人进来，伙计忙迎上前：“二小姐，您来了，许久没见了，近来可好。”
  “劳你记挂，你家掌柜的呢？”
  “掌柜在二楼敬客  ，我给您叫去。”
  洛清芷阻止道：“他既有事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在去楼上，你替我们找间视野好的房间就行。”
  “得嘞，您跟我来，这边请。”接着对着楼上喊道：“二楼，来贵宾喽。”
  二楼伙计闻声朝下一望，接着便转身打开赤霄阁的门，恭敬站在门边，见五人上楼，上前换下楼下伙计，接着引路：“赤霄阁已经打开了，几位贵客，请跟我来。”
  几人进了门，伙计递上酒水单子后，转身退了出去。
  完颜璟将单子递给洛清芷：“想吃什么，点吧。”
  洛清芷对这轻车熟路，不用看也知道什么好吃，便转手递给了拂晓：“你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给他省钱。”
  拂晓开心的接过，翻看了两页，脸色越看越尴尬：“我的老天爷呀，幸亏不是我请客。这的一壶茶都顶我一个月的收入了，难不成是金子泡！”
  洛清芷：“来这儿的人，本就不是寻常百姓，定价自然会高一些。”
  “那也不能如此离谱吧。”
  “那我劝你不要赌，你还不听。你看楼下，座无虚席，没人会把银子当回事。”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见世道有多不公。”接着把单子递还给洛清芷：“还是你来吧，我就等着吃就行。”
  洛清芷微微一笑，转手推给宫远徵：“你可别再说都听我的，也选些自己想吃的。”
  宫远徵拿起单子，随意翻看着，不觉冷笑了一声：“确实离谱，我哥来过这吗？”宫远徵想着宫尚角与洛清芷等人多有来往，一时好奇，开口问起。
  “自然，也不止一次。”
  “那我哥都吃什么？”
  洛清芷回忆着：“尚角哥哥食素，对吃食并无讲究。点的多的也就是黄叶白露和五宝鲜蔬。”
  拂晓不解：“黄叶白露是什么？”
  “其实就是芋煨白菜。”
  “啊？合着换个名字就能卖出天价了？”
  “他们用的不是普通的芋头，白菜。芋头是从荔州千里迢迢运来的，而且都是上佳的品相。白菜也都是用的整颗白菜中最嫩，最适宜炖煮的部位。就连调味用的汁子也都是厨子用最好的牡蛎一点点熬出来的。”
  拂晓摇着头：“果然，有钱就是不一样，‘暴殄天物’。”
  洛清芷一笑，宫远徵合上单子：“那就要这两样吧。”
  “你可真是宫尚角的弟弟，他吃什么，你也吃什么。”
  “剩下的你来点。”
  洛清芷示意他将单子递给泽黎，泽黎见宫远徵将菜单递过来，开口道：“我就不看了，我要百花酿鸭掌，翡翠玉笋和鸳鸯鱼枣。”泽黎轻车熟路的点菜。
  洛清芷回头看着完颜璟：“你请客，总要点几道吧？”
  “糟琼枝，五味杏酪鹅，穿花百蝶。”
  拂晓不解，悄悄询问：“穿花百蝶是什么？”
  洛清芷：“其实就是把虾剁成泥，然后用百合做成牡丹花的样子，上锅蒸熟。再用粉色萝卜刻出薄薄一层的蝴蝶状点缀，就叫穿花百蝶。
  拂晓了然的点头：“原来如此，我听你们点菜有的说的是菜单子上的名字，有些这单子上怎么没有？”
  “有些名字太过拗口，我们索性就按他原本的名字来了。”
  完颜璟将单子递给洛清芷打断了两人的悄悄话：“该你了。”
  洛清芷接过：“这些够吃了，再要两个点心吧。”
  “随便。”
  “那就软酪和九层糕。拂晓，给你点个红枣雪燕吧。”
  “好。”
  完颜璟：“你也要一个吧。”
  洛清芷摇了摇头：“现下有些恶心，我就不要了。”
  宫远徵皱眉：“吃什么了？”
  “不知道，就是一直不太舒服，无妨。”

  两人当着拂晓和泽黎的面也不好多说，只见洛清芷自顾自的翻着菜单子：“酒嘛，就要玉团春，行吗？”
  完颜璟点了点头，洛清芷将单子递给泽黎：“就要这些，冷菜，汤羹，就让他们看着上吧。”泽黎伸手拿起单子出门，将菜色一一告诉伙计。
  屋中一时静默，宫远徵和完颜璟端坐着，洛清芷低着眉眼，神游天外。泽黎拿起茶壶给她们倒了茶后，悄悄坐下，察言观色。
  拂晓看他们两个人都在盯着洛清芷，转头看了泽黎一眼，泽黎微微摇头，示意她不用管。
  拂晓受不了这死气沉沉的氛围，轻碰了下洛清芷：“你还是说句话吧。”
  洛清芷回过神：“怎么了？”
  拂晓抬眼看着他们，洛清芷顺着视线看去：“你们俩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两人尴尬对视，完颜璟轻声出口：“某个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洛清芷明白他的意有所指：“公事公办。”
  “那你现在就应该绑了她，而不是一次次给她机会。如果真下不了手，我替你做掉她。”
  洛清芷低眉思考：“不用，有些事，我还想听她亲口告诉我。”
  完颜璟询问着她的计划：“之后呢？”
  “影卫对无锋的屠杀已经开始，只要等宫门收到回信，那我们和宫门的联手随时便可启动，无锋，在劫难逃。”
  完颜璟：“你有把握就行，但是......”话没说完就听门外有敲门声，泽黎起身开门，就见伙计端着酒菜站在门口：“客官，您的菜来了。”
  泽黎闪开，伙计鱼贯而入，将冷菜摆上：“我们掌柜说了，这几道菜算小店请您的，还有这新进的青梅琼汁也让您尝尝。”
  完颜璟：“替我谢谢你们掌柜。”
  “得嘞，您稍后，剩下的菜，马上就上。”
  酒楼伙计退了出去，完颜璟刚要开口，洛清芷拿起雪山果塞进他嘴里：“吃饭，别谈这些。”
  完颜璟皱眉拿出来，无奈闭嘴。
  洛清芷拿起筷子夹了块糖渍山楂，入口酸甜，还有丝丝桂花的香甜，很是受用，忍不住多夹了两块。
  宫远徵见她夹的费力，伸手往前推了推：“有这么好吃吗？”
  “就是觉得吃了很舒服。”
  珍馐美味上桌，几人动起筷来，拂晓第一次来银楼，本以为这儿只是达官显贵聚会之所，却没想到他们的菜是真的与众不同。
  天色渐黑，屋内已开始燃起灯火，几人推杯换盏，品尝人间美味。拂晓喝了酒，有些热，拉着洛清芷出门，扶栏而望：“清芷，一会儿是不是会有舞伎在那跳舞啊。”
  “嗯，不止有舞伎，还是乐坊娘子，弹琴吹箫，犹如天籁之音。”
  拂晓满脸羡慕：“真好。清芷，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我恐怕这辈子都来不了这种地方。”
  洛清芷挽上她：“别谢我，请客的可是另有其人。”
  拂晓回头看向房间，眼神中流露出的神情有些难以言喻：“这些天在你家住着，我都有些恍惚了。”
  “恍惚？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会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对我来说犹如大梦一场。”
  “那你开心吗？”
  “开心啊，有亲人，有朋友，不愁吃穿，真好。”
  “开心就继续住下去，反正洛清枫也说了，在你家修葺完成之前，你可以一直住在洛家。”
  “行啊，你不嫌我烦就行。”
  “怎么会！我求之不得。”
  拂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听说，你跟你爹和解了？”
  洛清芷眼神一转：“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所谓的和解，只是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但他对我的伤害，我不理解，也难以接受。”
  拂晓：“这道疤，留的太深了。可你一直记得，只会苦了你自己。”
  “我忘不了，一把刀划下去，想要再复原，绝无可能。”
  “我听下人们说，其实，你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洛清芷苦笑：“感情！我们之间所谓的父女之情，是有条件的。”
  “条件？怎么讲？”
  “父母爱子乃是天性，但并非全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大多数人在这份爱上附加许多期望，条件，若你达不到，他们便会舍弃你，还要告诉你，都是因为你自己无用才会有今天的下场。”
  拂晓：“你这话，我懂，却又不懂。”
  洛清芷：“简单来说，今天的洛清芷若还是如孩童时一般，那她的下场会十分凄惨。”
  拂晓微微愣神，完颜璟此时走出门，恰好听到洛清芷的话，走上前：“往事暗沉不可追，洛清芷的来日之路，只会繁花遍地，一片光明。”
  拂晓回头看着有些微醺的完颜璟，此时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笑容也如春风般令人心动，洛清芷眉眼弯起：“那我希望再加一条。”
  完颜璟：“什么？”
  “来日之路，我更希望能够人声鼎沸。”她希望这条荒芜的人生之路上，他们能够一直这样下去，熙熙攘攘，不再孤独。

  完颜璟递给她酒杯：“我陪你。”
  洛清芷接过：“一言为定。”
  拂晓看着两人，有开心，也有落寞，此时，她好像不应该站在这里，可没有她，她永无机会踏足这方天地。
  洛清芷见拂晓愣神，扯了扯她的衣袖：“想什么呢？”
  拂晓回过神：“没有，就是想这舞伎什么时候能出来，我还想看她跳舞呢。”
  “就快了，不急，今日我们就等在这儿，陪你看完。”
  “好啊。”
  三人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宾客，他们都是红尘中一粟，却生来胜过许多人，不说别的，单他们口袋里的银子，就够一些人奔波劳碌一生。
  酒楼伙计见三人一直站着，招呼了其他人搬来椅子：“公子，小姐，我看三位站了许久，不妨坐下聊。”
  洛清芷：“多谢，烦你去抬张桌子，拿些奶酪酒来。”
  “好嘞，您先坐，小的这就去。”
  “对了。”洛清芷叫住他：“今日跳舞的是谁？”
  “是新来的胡姬，今日是一天登台，您且瞧着，若是不好，随时招呼。”
  “知道了，去吧。”
  三人坐下，洛清芷见有两人一直没出来，好奇道：“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完颜璟端坐着，手里的酒杯刚刚放下，听见洛清芷询问，没有侧目，只是说道：“泽黎拉着徵公子拼酒，还扬言不把他喝倒，谁都不能走。”
  洛清芷：“你也不劝劝？”
  “劝什么？”
  “敢跟宫远徵拼酒，泽黎会死在这儿的。”
  “那正好让他长长记性。”
  “你也过于心狠了，他还小，真的喝出了好歹来怎么办？”
  “有事，我养着他。”
  洛清芷一时语塞，无奈的站起身：“真有事，你比谁都着急。”说着，便要去阻止两人，此时却见泽黎晃晃悠悠的走出来，洛清芷一愣，泽黎见他，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姐姐。”
  “怎么了？”
  “姐，我喝不过他。”
  “活该。喝不过，就别喝，又没人逼你。”
  宫远徵跟在身后，洛清芷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忍不住好奇：“你没事？”
  宫远徵微点头，洛清芷不理解：“你喝了多少？”
  泽黎放开她，不等宫远徵回答，自己说道：“三壶。”
  “一共三壶？”
  泽黎摇了摇头：“一人三壶。”
  洛清芷瞬间瞪大眼睛，震惊的望着他们：“一人.....”洛清芷又看向宫远徵：“不晕吗？”
  宫远徵轻声：“还行。”
  泽黎听声，更加委屈：“姐姐，我不跟他喝了。”
  “好好好，不喝，不喝。你先放开我。”泽黎用力圈着洛清芷，圈的她想吐。
  完颜璟上前扯开他，拽着衣领将人扔到椅子上。伙计利落的搬来椅子，几人方坐下，只听，嗵，嗵，嗵。楼中响起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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