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姜落拉着板车沿原路往官道走，一直没有回头。三人亦不曾言语。如今危机四伏，赶路要紧。

        约行出两里，午后阳光刺眼，姜落停步抬眼看一眼晴空，只觉头晕目眩。

        “阿姊！”蔓草惊呼一声，赶上来，扶住软软靠在辕上的姜落。

        至道正在昏昏沉沉，听见蔓草呼唤，挣扎起身，见姜落已坐于草地之上，蔓草摇着她焦急询问。

        “不要动她，”至道呵斥蔓草。知她定是体力不支，然如今他想独立行走亦不能够，更不能替她分毫，“她是累得脱力，你让她安静歇歇。”

        暂歇了一刻，姜落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包，递与至道，说道：“这是创药，你自己敷在伤处，不要捆扎太紧，以免血脉不通。”

        至道未想她竟备了创药，接过药包，反复见过，诧异问道：“你几时备下的？”

        姜落垂眸拉蔓草坐下，低声道：“不过以防万一，不必在意。”

        蔓草悄悄瞟一眼姜落面色，从怀中掏出一只麦饼，递至她眼前，怯怯说道：“阿姊定是腹中饥饿，给你吃。”

        现在已近申时，奔波大半日，确是饿了。姜落意外接过麦饼，问道：“你哪里拿的？”

        蔓草适才泪水汗水弄花了小脸，抬袖抹了一把脸上泪水，道：“阿姊说过逃跑时要带吃食。蔓草一直记得。”

        姜落一时心情起起落落，手抓麦饼，叹一声，歉然道：“好孩子。是我连累了你。”

        “阿姊快吃，”蔓草不懂姜落所感，拉着她的手，只催她进食。

        姜落抿唇一笑，将麦饼掰成三份，最大一块放在车板上，给了至道，其余两份与蔓草分吃了。

        “官军在路上寻不到我们，定会在附近寻找。不必太过担心。”至道包好腿伤，三五口吃完麦饼，安慰二人。

        姜落却未言语，只站起，重新拉动板车，往西而行。

        似是印证至道所言，不多时，远远草坡上出现几骑。蔓草欣喜挥手，嚷道：“我们在这里！”东风飒飒，几骑似是听到呼喊，调转方向，往三人方向而来。

        姜落皱眉问道：“你可能看清？”

        这话分明在问至道。至道却未答话，目光沉沉盯着三骑渐渐逼近。此时再躲避为时已晚。

        三骑冲下缓坡，不需至道回答，已能看清面貌。这三人均黑巾包头，褐色甲衣，□□西戎战马，一缕红缨垂于额间，虽比大岳黑俊骨骼窄小些，却更加灵活耐久。

        蔓草眼睛伶俐，也看出几人样貌不似中原国人，吓得慌忙转身，躲回姜落身后，“阿姊，他们是何人？”

        姜落暗叹一声，拍拍她手臂，说道：“这些是西戎武士。不比大岳人仁慈。你躲去车后，我来与他们周旋。”说罢，推搡迟疑不动的蔓草，看她躲在车后蹲好，才对至道说道：“西戎武士素喜虐杀。你不要冲动。”

        至道已握刀下车，倚着车轮借力站定，横她一眼，不耐道：“你才是莫再逞强。大不了一死。难道我一个男人还要你来出头保护不成。”

        姜落还要再说，三骑已至面前，只得作罢。

        三名西戎武士勒住马，最前一人抽刀直指至道，上下打量他几眼，不屑道：“弟兄们，真是稀奇，一个中原小子竟敢在我面前亮刀。你好大胆，就不怕我一刀砍了你！”

        至道亦瞪视回去，气势不输分毫，轻蔑道：“打便打，怕死不是男人！若我赢了，你可莫怪我刀下无情！”

        领头武士似颇意外，回头看一眼其余同伴，爆出一阵粗犷大笑。在西戎人眼中，中原平民就如草原上的牲畜，从未遇到挑衅，今日倒大开眼界。

        “好！”领头武士豪喝一声，跳下马，走至至道面前一丈之地，刀尖指点至道，说道：“我便与你比一场，今日这刀还不曾饮血，正好拿你开刀。”

        至道亦不多言，拖刀在手道：“若我赢了，你几个兄弟莫要找我寻仇。”

        “好！”“一言为定。”两人几乎同时说完，挥刀起势，战在一处。

        西戎人体格魁伟，与之比起来，至道略显单薄。加之腿上有伤，肩膀之伤虽已愈合，到底影响使力，能否取胜只能听天由命。

        姜落起先看得紧张万分，随战局焦灼，很快镇定下来。如至道所言，最大不过一死，只可惜了蔓草……

        紧张观战的众人，全未注意一队骑军从东北方向径直往此处来。灿烂夕阳映在为首之人的黄金罩额上，折射出夺目金光。

        随骑队迫近，除深陷战局的二人，其余几人皆已听到马蹄震响，齐齐往骑队方向眺望。姜落双眸被金光晃过，瞬时记忆如潮而来。西戎屠神跋拖勒，不想又在此处遇到此人，这运气只怕无人能及。

        那两名西戎武士窃窃私语，用西戎语商议。姜落虽不懂，只从神情语气就可推测这几人的心虚胆怯。

        距几人大约三丈，跋拖勒挥手止住骑军前进，独自一人策马向前，在战圈外勒马站住。两名西戎武士一齐跃下马，单膝跪地，垂首执礼，高声呼道：“大将军！”

        打斗中的西戎武士被跋拖勒的突然到来扰乱心神，再加众人呼喝之声，一时分神，被至道挥刀扫过手臂外侧，长刀险些落地，慌忙躲闪。至道乘势再次上前追砍。正此时，后面风啸之声迫近，他却未顾及，毫不躲闪，拼着两败俱伤，亦要拿下对手性命。

        姜落眼见跋拖勒长鞭如夺命闪电，追着至道后背而去，未及思虑，便已无声飞扑上前，挡在至道背后。

        “啪！”一声炸裂般脆响，几乎同时扑通一声，至道长刀砍在西戎武士腰侧，人险些被斩成两截，死尸歪倒在地，鲜血迸涌而出。

        “塔木！”围观的两名西戎武士吃惊急呼，同时起身，拔刀上去要与至道拼命。

        至道最后一刀已拼尽全力，砍死对手后，险些扑倒在地，伤腿单膝跪地，以刀拄地，听见背后动静，回头去看，顿时大惊失色。

        姜落扑倒在他身后草地之上，如同死/人，一动不动。一丈之外，一西戎将领手中长鞭垂地，尚未及收起。

        “姜洛！”至道拖着伤腿，扑至姜落身侧，双膝跪地，单臂托起她，揽入怀中。只觉她身体软如柳条，双目紧闭，虽有呼吸，只怕也是命悬一线。心中剧痛无处着力，再抬头时双眸迸射出摄人杀气，右臂高高举起，刀尖直指马上西戎将领，怒喝道：“卑鄙小人！竟敢偷袭！有胆下马与我一战！”

        跋拖勒却不为所动，挽起长鞭，制止欲向至道寻仇的手下，睥睨马前之人，阴狠一笑，“中原小子，与我约战，你还不够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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