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对峙（6）

　　“朕会满意吗？”
　　景明帝“腾”地站起身子，愤怒地在屋中走了两步。
　　他重病初愈，身体还未完全好，李忠全吓得连忙护在他身边，“陛下，息怒啊！”
　　“查！李忠全！命人八百里飞书回朝，命人给朕查个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欺上瞒下，欺负朕的老兵！”
　　“当年是他们，跟随朕收复燕云十六州！是他们帮朕奠定了基业！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如今的大周！”
　　“那些地主豪强，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欺负朕的兵！”
　　“朕今日不杀了他们，就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兵啊！”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绝对理解不了景明帝心中的痛恨，苏蔓一番话，彻底转移了景明帝的注意。
　　什么长生，什么鲛人？这踏马能打仗吗？能对得起自己心底的良心吗？
　　对不起！
　　他一想到那些跟在他后面舍生忘死的兵，头发苍白，守在黄土之中，望着京城的方向，念着他是否康健，心中就像是刀搅一般疼痛！
　　孙大有也是和他同上过战场的兵，在这里，只有他最明白景明帝为何生气。
　　景明帝动怒，有些头晕，无力地扶着雕花的床榻，看着瞬间苍老了一些。
　　孙大有上前，不忍心地劝说道：“陛下，那些地主豪强，就是世家……您别气坏了身子，这么就不值得了。”
　　“世家？”
　　一听到这个词，景明帝心中电光火石，似乎想到什么，他回头瞧一瞧屋中各人，仿佛凛冽的雄狮一般，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淑妃关切地看着他，青鸾也有些担忧，屋中太监宫女都在害怕，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那些儿子们，脸色青红变化，好看极了。
　　“呵！”景明帝一声冷笑，他怎么就忘记了呢，“老四，兖州，朕记得你的舅舅守国公就是在兖州吧。”
　　四皇子瞬间寒毛直竖，冷汗直流。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舅舅在兖州势力有多大。
　　兖州距离京城三千里，天高皇帝远，当年为了镇压兖州，景明帝特意封他舅舅为守国公，派去兖州。
　　这些年来，他舅舅的家族在兖州势力庞大，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有信心夺取那个位置。
　　他早就让人告诉舅舅，约束族人做出过分之事，可对于这些权高位重的达官贵人来说，别说一两个百姓了，就是一个村一个城的百姓受苦，又与他们有何干系呢？
　　四皇子母族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单拎出来，放在普通人身上都够死几次了的。
　　可因为他是皇子，他母亲的族人犯下的错事自然会被压下，不会传到景明帝耳中，也自然不会有什么责罚。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景明帝知道那些老兵的下场！
　　四皇子完全没想到，一时间竟然攻守易势，他原本是来兴师问罪，想要加害这个邵寂言，可却被人拱上台前……
　　四皇子两腿颤颤，脸上像是万花筒一般变幻颜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景明帝冷冷地看着他，“老四，你怎么不说话了？嗯？”
　　“扑通”一声，四皇子跪在地上，他喊道：“父皇，儿臣，儿臣什么都不知道，舅舅……不，守国公并未和儿臣说过这些啊！”
　　“守国公，好一个守国公，他对得起朕对他的期盼吗？”
　　景明帝并未再说话，他闭上眼睛，沉思良久，轻敲檀木桌子，随后让李忠全挥手下去。
　　明眼人都知道李忠全是要去做什么，只要让锦衣卫查清兖州老兵遇到的事情，只怕这天，又要变一次了。
　　屋外乌云蔽日，瓢泼大雨哗哗地下着，屋内一片死寂，众人都不敢出声，气氛十分压抑。
　　景明帝冷冷地看着苏蔓，这个女子，可真不简单。
　　苏蔓却微微笑道：“陛下果然是一介明主，那么回到刚才的问题，陛下问民妇为何不怕陛下，现在自有答案了，陛下把百姓放在心中，爱民如子，民妇也是百姓的一份子，没有做亏心之事，又何必惧怕陛下责怪民妇和夫君呢。”
　　“巧舌如簧。”
　　景明帝轻描淡写地给苏蔓一个评价。
　　苏蔓点头微笑，算是应下了。
　　众人看着苏蔓的眼神，都和方才不一样了。
　　刚才，他们认为苏蔓不过是个漂亮的女子，并无甚么，可现在，她已经变成了艳丽的毒蛇，虽然美，却带着致命的毒性。
　　不过几句言语，只怕就能断了四皇子的后路。
　　四皇子依旧瘫坐在地上，没有一人敢上去搀扶他。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陛下如今听了民妇的话，只怕心中依旧有愧，试想如果陛下能够早点发现，或许这些老兵的遗憾就会少一些了。”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的时候，苏蔓还敢火上浇油。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苏蔓身后的邵寂言，都默默敬佩，这人可真是冷静，他娘子都在明目张胆地摸老虎屁股了，他居然还能淡定如此！
　　景明帝眼神阴鸷，“你太胆大了，朕是皇帝。”
　　他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包括苏蔓的。
　　苏蔓毫不在意。
　　“陛下来到潮城，肯定也听说了民妇和夫君做的事情，民妇的夫君一直在为百姓做事，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若是为百姓而死，死得其所罢了。”
　　“当初来潮城的路上，我的夫君就暗下决心，想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明主也要贤臣来相配，陛下只想用武力杀死这些欺上瞒下的奸臣，杀的完吗？”
　　丁子墨已然明白苏蔓的目的，他眼神里满是震惊，都这个时候了，摸老虎的屁股，烧老虎的胡子，竟然就是为了给邵寂言拼出一条青云直上的路？
　　她竟然为了邵寂言做到这种程度！
　　景明帝眼神闪烁，他又如何不知道，以杀止杀，不可能维持政局的稳定，天下的官，难道还有不贪的？
　　贪了就要杀，何时能杀完？又叫谁来做事呢？
　　景明帝也明白苏蔓的意思，他沉默地看向邵寂言。
　　这个云淡风轻的男人，左三思力荐他，苏蔓又舍生忘死地引出他。
　　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
　　又能做到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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