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奥萝拉扼住了卢卡的脖子,正要使力,袖子被大黑狗咬住了。
她偏过脸,就见大黑狗死命地咬着她的手往外拖拽,喉咙里不停传出呜呜的声音。
它不想看到自己的主人死。
“这是他自己的意愿。”
奥萝拉对它说,“你应该尊重他。”
大黑狗显然听不懂,依旧用力撕咬她的袖子,就在这时,远处的风中传来什么人艰难踩在雪中前行的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还有隐约的呼喊,正叫着卢卡的名字。
“汪呜!!汪呜!!”
大黑狗狂吠起来。
奥萝拉听出了那是卢卡的父亲,杰米克的声音。
果然没一会儿,男人顶着狂风,非常狼狈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一看到躺在雪地里毫无血色的卢卡,他就疯了一样扑上来。
“卢卡!卢卡!”
他没看奥萝拉一眼,吃力地背起儿子就要往回走,“别怕孩子,别怕,爸爸带你回去。”
奥萝拉拦住了他。
“滚开!”
他恶狠狠地说。
奥萝拉站在那儿与他对视。
“他不想回去。”
杰米克绕开奥萝拉就要继续走,但背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让这个早就被酒掏空了身子的男人步伐艰难,下一脚就连带着背上的卢卡一起摔到了雪地里。
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抱起卢卡,用手抹掉卢卡脸上的雪,已经快要崩溃了。
“没用的,他快死了。”
奥萝拉说。
“闭嘴!”
“他不想回去。”
奥萝拉不理会男人嘶哑的怒吼,“他想去圣廷。”
“他想念他的妈妈了。”
男人怔住,充满血丝的眼睛迷茫呆滞。
“你带他回去,他还是会死,你也会死,”
奥萝拉陈述,“他会变成魔怪,然后村子会遭殃。”
杰米克的眼睛通红得仿佛会吃人的野兽,凶狠地瞪向奥萝拉:“闭嘴!”
“他是我的卢卡,是我的儿子!我要带他回去!”
他呢喃着,又爬起来,把儿子背到背上,喘着粗气往回走。
走出不远,再度摔倒,然后又爬起来。
他佝偻着背脊,像一条蛆虫一样在雪地里缓慢蠕动爬行。
黑狗跟了上去。
奥萝拉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
他们走得很慢,奥萝拉好几次觉得杰米克会冻死在半道上,但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竟然走回了村子。
奥萝拉坐在雕像石台边,抛着那只麻绳鸟,鸟被黑狗咬过,翅膀那儿留了牙印歪了,就像一边的翅膀折断了一样。
应该在卢卡还清醒的时候让他修好的。
奥萝拉问那把剑:“对人来说,魔族就是罪大恶极吗?”
所以卢卡宁愿死也不愿意尝试以魔族的身份活下去。
剑身嗡鸣了一下,隐隐金光闪现,但不激烈也不刺目,相反有点温和,奥萝拉竟然感觉它好像在安慰自己。
她歪了下头:“你知道什么了?”
剑又安静了。
奥萝拉仰起脸去看那座雕像,雕像还是望着西方天际,仿佛那里有什么他永恒眷恋的东西。
她晃了晃双腿,撑着脸望向卢卡家小木屋的方向。
太阳已经开始沉降,时候快到了。
……
傍晚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少年睁开了眼。
噼啪爆裂的炉火映入他的眼瞳,让那双碧绿的眼睛呈现出隐隐的赤红。
趴在床边的黑狗首先竖起耳朵“汪呜”了一声,然后疯狂地摇着尾巴凑到了主人的床头,随后是靠在墙边打瞌睡的男人猛地抬起了头,欣喜若狂地站起身快步走近。
“卢卡?怎么样?”
少年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当与那双空洞无光,深潭一样的碧绿眼睛对上时,男人脸上的表情倏地一僵。
“卢卡?”
少年一眨不眨的碧绿眼瞳里,迅速渗出了不详的黑雾。然后他的脸上疯狂地涌起无数黑色斑纹,就像一只只巨大的尸虫正要钻开他皮肤爬出来,衣服布料下,身体也开始鼓出一个个凸起。
他整个人迅速膨胀,好像马上要被撑爆了。
男人脸色煞白地后退一步,双膝一软,跌坐在地。
“汪呜!汪呜!”
黑狗竖起尾巴,炸着毛,疯狂吠叫起来。
壁炉火光映照的地板上,床上的影子猛然胀大,盖住了跌坐的男人和狂叫的狗,张开的巨口马上要把他们吞下。
奥萝拉忽然抬起头,与此同时,灰暗的剑猛然亮起灼眼金光。
轰!
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撞破小木屋拔地而起。
附近村屋里陆续跑出十数个惊慌失措的村民,尖叫着四散奔逃。
奥萝拉深黑的眼瞳一凝,收起手里的残疾鸟,抬脚往前跑,一边跑,她的身上一边涌出黑色的魔气,漆黑眼瞳中也有暗金色的光芒闪现。
雕像前的剑身猛地一亮,又飞快熄灭,仿佛强行忍耐着什么。
她逆着横冲直撞的村民跳上屋顶,在屋顶上借力跳跃,很快来到了卢卡他们家的木屋前。
木屋已经完全塌了,黑色魔怪像一坨巨大的烂泥伏在雪地上蠕动,不停有黏腻的青黑色液体滴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音。
在魔怪的不远处,男人用身体挡着老妇人,一条黑狗在他们前面对着魔怪发出凄厉的叫声。
来晚了。
奥萝拉想。
她从屋顶上跃起,脚下黑气短暂凝聚,她脚尖一点以此借力,再度上跳,然后在空中侧身,脚跟砸中魔怪后脑。
砰!
魔怪往前倾倒,扑进雪中。
奥萝拉在四处飞溅的雪块中屈膝落地,不待停歇,两手前伸,十指前端涌出十条魔气交织而成的黑线,缠绕上魔怪,然后瞬间收紧。
魔怪发出尖利嚎叫,巨大的声响震得地面颤抖,屋顶与远处树梢上的雪被震落下来。
男人痛苦地捂住耳朵,黑狗“嗷呜”着趴在地上。
奥萝拉伸出的魔气黑线从连接到魔怪的那端开始寸寸炸开,并顺着往她的十指蔓延,她手臂一甩切断了黑线,跳起避开了冲击。
就在她跳起的瞬间,原本的落脚处炸开一个大洞。
她接连踩过几处,都被紧追而来的攻击击中,一时间雪花四散,仿佛又是一场纷扬大雪。
跳跃间,她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男人、狗,还有昏迷的老妇人。
他们的身周,魔气蠢蠢欲动地在试探。
奥萝拉朝着他们的方向竖起手掌,那边徘徊试探着寻找猎物的魔气立刻被她强行吸了过来,钻进了她的掌心。
奥萝拉收手,眉头紧拢。
“不要乱跑。”
她对男人说,然后原地一个翻滚,躲开了一团砸落下来的漆黑触手。
再抬起头的时候,魔怪已经由一坨烂泥,分裂成了无数的滑腻触手。
“……这是卢卡?”
男人颤抖着嘴唇,表情绝望又麻木。
奥萝拉瞥他一眼:“不是。”
男人望向她。
“卢卡死了。”
她说完跃起,跳上一处屋顶,触手追随而至,屋子轰然倒塌。
奥萝拉刚刚躲开,又有十多条触手同时袭来,在她面前铺天盖地落下,几乎遮住了夕阳的所有余晖。
奥萝拉在其中穿梭,踩着触手几次跳跃。
然后她突然皱眉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婆婆给她织的毛线袜沾到了触手上的粘液,整个脚底部分都腐蚀了,一只摇摇欲坠地搭着她的脚踝,另一只已经在她跳跃的时候滑落下去,掉到了地上。
奥萝拉看着那只袜子,想起了卢卡给她穿袜子时的情景。
稍微一走神,滑腻的触手缠住了她的手脚。
“奥萝拉!”
远处传来男人的叫声,他握着镰刀,连滚带爬地冲过来。
黑狗比男人利索,像道影子一样冲过来,呲着牙一口咬住了魔怪缠住奥萝拉的触手。
触手像黑雾一样散开,黑狗明显愣住,下一秒就被重新凝实起来的触手抽飞,重重砸进了倒塌的木屋废墟中,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废墟半晌都没有动静传出。
“……”
奥萝拉张了张嘴,看着那里。
魔怪是由魔气聚集而生,是最低级,也是实力最弱的魔界生物,但它们拥有很特殊的特性,一切物理意义上的伤害对它都是没用的。
它们很难被彻底杀死的同时,又很容易被杀死。
只看要杀死它们的是谁。
奥萝拉被触手拽到了魔怪本体面前,本体中间张开一道巨大裂缝,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缓慢流淌的青黑色污浊粘液。
她被触手扔进了裂缝中,裂缝合上的瞬间,她听到了外面传来杰米克愤怒的咆哮。
人真的很奇怪。
他明明很讨厌她,第一天见到她的时候,还让她滚。
奥萝拉就像一只粘在了蛛网上的蝴蝶,睁着眼睛看着头顶。
噗通。
噗通。
噗通。
是心跳的声音。
当然不是奥萝拉的心跳。
她的身体里,没有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
是来自魔怪……是来自卢卡的心跳。
[……奥萝拉小姐……]
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奥萝拉的眼眸一动。
[救救爸爸。]
[救救玛雅婆婆。]
[救救拉尔。]
奥萝拉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她才问:“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为什么呢?
真奇怪。
明明她答应了卢卡。
明明在村子外面就能杀掉他。
为什么要任由他的父亲把他带回来?
现在他变成了魔怪,她又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她讨厌穿袜子。
她也讨厌狗。
袜子坏了,狗好像也死了。
[……其实你不讨厌他们,对不对……]
“你有点烦。”
奥萝拉摊开在黏液中的手臂举起,朝着上方张开了五指。
黑色的纹路在她体表浮现,像血管一样遍布全身每一处,然后如百川归海,汇聚到了她抬起的掌心。
[谢谢您,奥萝拉小姐。]
奥萝拉闭眼:“晚安。”
“做个好梦吧。”
[晚安,奥萝拉小姐。]
释放。
那一刻其实是没有声音的。
疯狂挥舞着镰刀的男人,已经逃出村外的村民们的动作都停下了,他们同时仰头望向魔怪的方向,感受到了什么恐怖的、巨大的力量在这一刹那爆发了。
艾德温将军的雕像石台前,巨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剑身上的铁锈一块块剥落,它震颤嗡鸣,插在地下的部分挣扎着要冲出桎梏。
然后,魔怪发出震耳嘶吼,轰然炸裂。
无数黑色黏液飞溅凝固在空中,就像魔界黑色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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