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夏
“同学们，”周莉见卷子发的差不多了，拍拍手，“我看还有大概十分钟左右，你们先自己看一看自己的卷子，或者和同桌讨论一下，卷子内容有点多，我们要想一节课讲完的话，不可能每个都细讲，所以大家挑一挑你们重点觉得不理解需要详细讲的内容，一会儿上课告诉我。”
叶风和正在闹腾的众人闻言停了下来。
周莉又说趁现在还没上课，要出去上厕所的抓紧，然后自己从讲台找了只粉笔，转身去写选择题的答案。
因为是单科卷，所以选择题的数量还是很多，历史老师洋洋洒洒写了一黑板，写完，大家也差不多安静了下来，一些去看自己的卷子，一些随便翻了翻答题卡，溜到走廊外玩儿，还有一些结伴去洗手间。
教室里叽叽喳喳，讨论之余，同学们和自己的朋友说着小话。
周莉坐在讲台上，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时不时地竖起耳朵仔细听，偶尔被学生们讨论的东西逗得想笑，就打开保温杯喝水，用水杯掩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好像雨停了诶。”大概在讲台坐了两分钟，周莉又听到学生们讨论这个。
她看向教室外，确认这是不是真的，果然眼见外面雨势越来越小，须臾之间，雨停了下来，但天气还没有要转晴的感觉，不知道会不会一直阴下去。
周莉回头，同学们也在狐疑，讨论天气。
教室中间的位置上，叶风难得认认真真拿起卷子对答案，认认真真和夏时礼讨论。
他先把选择题的答案对下来，看完自己的又去看夏时礼的，比较他们的差距在哪里。36个选择题，夏时礼全对，叶风运气不错，居然只错了四个。
叶风的分数就是选择题拉上来的。
后面大题没有参考答案，叶风就默认夏时礼是，同样用余光一边扫夏时礼的答题卡，一边把她的答案和自己答题卡上的作比较。
夏时礼也在做比对，她拿着答题卡和试卷，翻到后面的主观题，把自己的得分和题目总分一一对比。
总共有六道大题，文科试卷的作答和改卷都是按点写和按点给分，如果改得宽松，那么主观题满分也不是没可能，如果改得紧一些，就会扣个一分左右。
夏时礼前面四道都被扣了一分，明显是老师不想给满分故意扣的，但后面两道大题则被扣了三分，一看就是漏写了哪个得分点。
她把那两道被扣分的单独拎出来，找了张白纸，重新读材料，重新审题，在纸上写点。
很顺畅，对比检查后夏时礼发现她这次比上次果然多写了一个点。
所以应该是当时她没想起来这个点，也没有检查，就漏掉了。
夏时礼明白，正常考试中，经过大量题目的折磨，做题做到最后思路会不太清晰属于正常，但她还是觉得她这分丢的很不应该。
她把答题卡摆到自己面前，找了只红笔，用醒目的颜色在答题卡上写上：“你当时到底在干什么？”
写完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埋头补上一句：“你自己觉得应该吗？”
叶风全程看着她抬头低头，在纸上写东西，虽然面无表情，但写得很用力的样子。除了开头夏时礼写下的那两句，夏时礼之后还在上面画了个张牙舞爪的小人，小人背后全是火，表示她很愤怒。
一中改题是机改加手改的模式，那张答题卡上还有非常显眼的分数，比总分少了三分，叶风大概搞懂了夏时礼在干什么，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莫名觉得夏时礼自己和自己对话、谴责自己的行为，滑稽中透着可爱。
他等夏时礼处理完自己的卷子，然后手指轻叩夏时礼的桌面，道：“小夏子，给我讲讲题呗。”
夏时礼闻言凑过去看叶风的答题卡，一中的月考卷也是自主命题的，三十六道选择题，前二十个一道一分，后十六个一道两分，总共占五十二分，叶风选择题被扣了六分。
后面的大题夏时礼迅速扫过叶风的答案，把叶风的答题卡翻了个面，接着看。
叶风的字挺好看的，排版有点糟糕，一眼看上去，答案长段长段的裹成一团，中间也没有小序号标明，虽然话与话之间有连词连接，逻辑性也比较强，但画风不对。
比如：“已知，九品中正制有消极和积极两个方面的影响，又已知，本道题总分十四，根据踩点得分的原则和公平均衡的原则，可得消极影响有七分，积极影响有七分，其中，书写占各占一分，即，消极影响和积极影响各占六分，有三点或两点内容”
叶风倒是把文科得分技巧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一堆文字，夏时礼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故意那么写，因为她猜叶风肯定也知道文科答题的另外一个“技巧”：管它会不会，使劲儿往上写，老师看你写了，肯定就会给你分，哪怕一分。
“大不了把材料题目摘抄一遍，老师起码也会给你一分墨水分。”很多老师都会这么说。
夏时礼看到叶风还在那段文字当中的某个字上划了一道斜杠，重新换了个写法，严谨认真，看得出来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答题风格往文科上靠，而不那么让他的答案看起来像推导公式。
他甚至把数字“14”改成了“十四”，这是夏时礼由衷佩服的严谨认真和努力。
“你的选择应该也不全是蒙的吧？”夏时礼把答题卡翻回去，从选择题开始给叶风讲。
叶风：“一半一半吧。”
“选择题不就是猜吗，老是有那种，什么a对b也对，但b比a更对，分析半天，还不如直接猜一个呢。”
叶风说的这是少数情况。
“而且这个选择题也内容太多了，搅来搅去的，政史地它书上写的、老师讲的，还有试卷上考的，这三种东西完全不一样，我只能猜，剩下那一半靠你的笔记。”叶风又说，“你都不知道你笔记里标了两道题这次都被考到了吧，，一模一样，绝！”
“是吗。”夏时礼倒没注意有原题这回事。
她回他：“不是完全不一样，书上是基本内容，课上老师讲一点扩展延伸的，考试考一点抽象的概括的高度凝练的。”层层递进的意思。
叶风举了个例子给她，试卷最后一道题的题目：“确定是抽象不是抽风吗，题目就很怪啊，我怎么会在吃薯条薯片的时候，去想新航路开辟、美洲土著培育的土豆被传到了世界上的哪个国家上？”
有些出题出得很偏的题目，还有答案或者解析，连老师和文科生自己也不能理解，但这道其实不算怪。
“但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夏时礼左右看看，顺手拿了自己放在书堆最上面的笔记本，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给叶风解释，“先记住书上的内容，大概就是什么时间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引起了什么后果产生了什么影响。”
最基本简单的题，只要能记清楚这些，就能搞定。
“然后拓展延伸，因为每个人对史实的看法态度不一样，仅以个人或书上再或者老师的观点看待史实，可能会很局限，很多很有价值会对你有帮助的看法，不拓展一下，你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夏时礼还挺喜欢听这部分的内容的，感觉很有意思，而且转过来的这一个月，她已经发现一中老师和五中老师的不同之处，那就是一中的老师们更有普遍都更有“人情味儿”些。。
大部分老师，拓展书本内容时都在补充和考试相关的东西，而一中的老师们则不太会把目光拘泥在应试教育上，讲的东西看起来对学生考高分没什么作用，但是日积月累，能培养学生多角度看待问题的习惯、引导学生去深入思考问题等等。
夏时礼在纸上画了棵小树。她的笔记本看起来好像是干透了，用笔在纸上书写完全没有问题。
“最后，就像小树长大需要阳光空气这些条件一样，当时的史实之所以会发生，也是因为有条件。”
“如果是答题，你就从政治经济文化三个方面，都去给那个史实为什么发生找一些原因，写上去就行了，点不够就再加上个人层面的原因。”
“几乎所有的题都可以这样去分析。”夏时礼又说，“身处在不同的时代、成长在不同的家庭，生存在不同的环境，受其影响……所有这些都会成为导致那个人发生行为的原因，只不过这些原因可能有主次之分。”
说完她用余光去看叶风，叶风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回过神来后还弯着眼睛，幅度极小地给夏时礼鼓掌。
“讲的好！”叶风张嘴，小声冲夏时礼说。
夏时礼感觉略微别扭，坐正身子，垂眸去看桌面。
夏勤和吕佳慧从来都不会这么直白地夸她，甚至连夸都不存在。
他们经常做的，是告诉夏时礼他们对她的期望，告诉她要努力。
即使在学校情况也是差不多的，所以夏时礼会感觉别扭，会不习惯不自然，叶风不是第一次夸她了，但她第一反应还是去分辨叶风那句话有没有歧义，是真的在夸还是在说反话怼她。
她的行为可以说是主要由家庭教育不当的原因引起的，那么要分辨叶风的行为的出发是好是坏，也可以从他所接受的家庭教育方面入手。
夏时礼缓过来了一些，重新侧身侧头，和叶风几乎面对面。
但并没有对视，夏时礼在想事情的时候，习惯盯着虚空，目光不聚焦在任何地方。
“卧槽，真出太阳了！”走廊突然传来人声，叶风闻言转身抬眸往远望，班里不少人也是同样的动作。
风云变幻，耀眼的光线穿破云层四处散发，隔着窗，叶风隐约看见那熟悉又陌生的光圈漂浮空中。
“我去我去！快出去看！”教室里一阵激动。
夏时礼被周围的嘈杂扰乱思路，发现凭空分析不太可行，捞了她的历史笔记本到眼前。
据她目前所知，叶风父母两人感情和睦，恩爱有加，而在家庭教育环节上，主要是唐悦在输出，叶文杰起辅助作用。叶风曾跟她聊起过，唐悦的性格比较活泼，为人处世时也追求合理范围内的随心随意自由灵活，对叶风的态度非常开明。
很明显，叶风受他母亲的影响较大，夏时礼在笔记上写写画画，顺利捋完这条，准备再往深处、添上其他线索继续挖一挖顺一顺，好得出结论。
叶风收回视线：“小夏子，变晴天了，快看。”
夏时礼没有回应，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叶风便“啧”了一声，朝夏时礼吹了个口哨，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写什么呢？”他说。
口哨又轻又柔，暖暖的带着温度，扑到夏时礼脸上像鹅毛软绒抚过她的眉眼处，夏时礼愣了一下，脑内突然空白。
而且叶风早上肯定喝过什么甜甜的东西。
夏时礼刚写完最后一笔，手里的笔记本只剩最后两行能写，她原地僵了一会儿，打了个磕巴，回：“在想问题。”
“什么问题，我的答题卡？”叶风凑近她些，“一会儿再想吧，快看外面，出太阳了，看看这回你看了之后太阳还能不能坚持住。”叶风话里带笑。
夏时礼下意识拒绝：“我还是先想出来”
与此同时教室外又传来鬼叫，转眼，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四五人，不止一班，整层楼的老师同学们大多都闻讯窜了出去。
“靠，终于有晴天了！”走廊此起彼伏类似的声音。
“小夏！”沈欢欢跑过来，“叶风哥。你们不去外面吗？！”她好想去。
“你们先去吧。”夏时礼重新动笔，沈欢欢闻言“啊”了一声，颇为失望。
叶风：“一起呗，小夏子。”
夏时礼写了一个“叶”字。
“小夏？”叶风改口，再劝。
“叶”字最后一竖落下，笔尖划过夏时礼笔记本的横线，那儿居然还有点潮湿，没有完全干透，墨水浸水后迅速晕开，蔓延到不知何处是边界的地方去。
“小夏”。
明明沈欢欢叫出来之后，夏时礼不会感觉奇怪的。
称呼是直白的利器。夏时礼想起周莉漏嘴说出的“我先生”，一旁，叶风扫了一眼她的笔记本，出声道：“你研究的问题？想出来了吗。”
想出来了就一起出去。
夏时礼：“”
“滋滋”，教室左上角，广播设备作响，预备铃轻柔的纯音乐伴奏中夹杂着智能女声，女声听起来充满活力，悦耳醒神。
“没有”她眨眼。
什么都想不起来，更别提想出来。
教室外，午后斜阳似乎又移了一寸，树枝在风中摇晃，阳光透过走廊的铁栏杆，照出空中悬浮的微小颗粒，撒在水泥铺的地面上。
沿着走廊，两三个班级里的上百名学生正在嬉笑闲聊，随后预备上课铃响，嬉笑变成如出一辙的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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