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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考试


  90.

  期末考试的复习时间很长,每个学期老师都会提前两三个礼拜就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对于老师来说,那是对他们一学期教学成绩的认可,也许还会关系到年终奖金;对于班级来说,则是一个团结一致奋勇杀敌的机会。

  初中时我们班次次第一,让一直身居其后的七班恨得牙痒痒,他们班的口号一直是“稳守第二,永争第一”,但是三年了却也一直输给我们,而当时作为第一班级的学生,我每次报出自己班号时都觉得特有面子,好像八班里的人各个都是学霸。

  而期末考试对于我,也是一场至关重要的考试,它的高低直接决定了我一整个寒假在家里的地位,以及生存状况。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一直都特别有觉悟,一点也不像叉叉。

  我和化学的抗争进入最后清算总账的阶段,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的基础知识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当然这是与我之前一字不懂的状态对比。虽然做题时仍旧做不到苏正阳柴雨辰那样下笔如有神,但好歹不会像个找不到门的瞎子。

  甚至偶尔也能在宿舍给董希讲一讲小测的选择题,这种心里有底气的感觉真的特别好,我趴在董希床上在演算纸上写答案推导过程时,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没用。

  这种快乐和之前给林亦博讲题时的快乐是不同的。

  化学是一座以每天数米速度增长的摩天楼,而当初给林亦博讲题时的宁晨,有的只是画这座楼建造图纸的一支笔,其后的庞大工程全凭想象,我的讲解和课本上有的知识半斤八两。

  而现在,我渐渐窥见了这座摩天楼的雏形,它就在我面前,好像我一直这样向上爬,总有一天会到达我想要到达的高度。

  总有一天。

  以前我的化学复习阶段任务非常明确。

  先把书从头到尾看一遍,再把笔记从头到尾看一遍,然后是常用的两本练习册,挑出错题难题重点题,全部重做。所以每个学期我都能把化学《质量监测》的题型背下来,也许这就是我什么都不会却还能徘徊在及格边缘的原因。

  刚开始背氢氦锂铍硼时,我上网寻找背诵诀窍,无意间翻到一个有关化学的视频,是一个电视剧的一部分,内容就是高中的故事。

  其他的细节我都忘记了,但我记得一个场景,因为它特别扯淡。

  全班人趴在桌子上答化学试卷,男生甲交卷,男生乙惊呼。

  “天呐,他居然全答出来了!”

  男生丙解释:“那当然,他昨天把书抄了整整两遍!”

  我想这个对话等我进了棺材都会一直存活在我的脑海里,真的是太侮辱我们这些起早贪黑的高中生了。

  如果抄书就能会做题,别说两遍,两百遍我都认。化学书上的文字少得可怜,处处给我妈营造一种“你这学的也不多啊”的假象。

  还像以前一样复习,我有把握保住及格的分数,但现在这个分数明显满足不了我的野心,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有朝一日我也会对化学有所期待。

  即便有一句老话叫做,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91.

  我在咨询了苏正阳的意见后,决定用做题来代替以往的复习方法。

  “你现在不是两眼一黑啥也听不懂的状态了,问题是欠练,缺乏做题感觉,其实化学和数学物理都一样,熟了之后有的题一看就能出答案。”

  我知道他不是站的高说大话,对于他来说,那些邪门的题都像是他家孩子,熟得不能再熟。我叹气,我和化学这对陌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练出这血脉相连的情谊。

  然而生活不是只有复习,我依旧要面对值日打饭做作业,最近还要面临梁嘉康的频繁访问。

  92.

  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蹚他和心怡的浑水,一方面是因为期末考试迫在眉睫,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心里清楚,小情侣间打架斗嘴都是人家之间的事,不严重的叫做怡情,严重的叫做冷战,但都最忌讳外人插手,尤其是出事之后当调解达人的,最后往往落下一个里外不是人的罪过。

  我这人也不是不会说话,但却最怕两种情况,一种是安慰,比如我明明看不惯梁嘉康却要为了安慰心怡说假话;一种是传话,比如梁嘉康几次三番找我要我帮忙和心怡道歉。

  我也是不明白了,全宿舍六个人,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麻烦我。

  也许从他的角度我也是个软柿子。

  梁嘉康托人给心怡送了不少东西,小纸条,长信,零食牛奶。

  吃的东西被心怡扔进垃圾道了,纸条也都被撕的粉碎,顺着窗户扔出去,被风卷上天也是好看。

  梁嘉康想来是走投无路才会来找我。

  “你就帮我和她说,说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她。”

  “我求她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她。”

  “我是真的爱她,没她我就活不下去。”

  梁嘉康的致辞一次比一次情真意切,也更恶心人,当他说到“没她我就活不下去”时,叉叉刚好回班,救世主一样一把推开他。

  “活不下去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叉叉咆哮完,拉着我的手就把我拽回了班,我真的感谢的想给她唱《感恩的心》。

  我回到座位,叉叉绘声绘色的把梁嘉康那副造作的语调表情学给舍长和董希看,三个人边笑边拍桌子,虽然叉叉学的很像容嬷嬷。

  “刚刚谁找你?”苏正阳从英语书里抬起头。

  “啊?”我楞了一下,我不清楚苏正阳知不知道心怡的事,若是不知道,我又不好把别人的隐私抖给苏正阳听,虽然这在我们班早就是个公开的秘密。

  “就,五班一个同学。”

  苏正阳没说话也没点头,转身写作业去了,好像刚刚根本就没有抬头问我问题。

  快上课了,他忽然转身扔过来一张化学卷子,笑的不怀好意:“额外作业,最后一节自习课前给我。”

  93.

  因为这张额外作业,我废掉了一节自习课和三个课间,复习阶段人心惶惶,各科老师巴不得把所有复习资料找来让我们做,留的作业能在我的桌子上堆出一座微型珠峰。

  而苏正阳给我的这张卷子不是来自于那次大礼拜的课外书,用他的话说,那本书都是基础题型,没什么难度,了解一下就可以了。

  而我“了解一下”几乎废掉了一个下午,我虽然心有抱怨,但是没脸说。

  最后一节自习课之前,我把卷子扔给苏正阳,终于抽出时间出去上厕所。

  桦实的自习一共四节,前三节是晚自习,上到九点二十,走校生离校回家,住宿生留下来接着上夜自习。

  每次这个时候,厕所的人都会很少,我上完厕所,趴在西楼的大厅朝下看,走校生不多,但是三个年级加起来也有上百人,此时他们三一群两一伙蹦跳着冲向校门,好像走出去就再也不用回来,但回家后还是要点灯熬油的写作业,明早顶着夜色奔赴学校。

  老班说过,抓紧自习课的时间,别和走校生比,你哪知道人家回家学到几点啊。

  原来我也会记住这句话,无来由的腹诽,为了激励而猜忌,没有存心的恶意但处处不善良,却也真实。

  九点二十下课,九点二十五就会有老师吹哨子提前开始晚自习,那个在我们来不及跑回教室就吹响的哨声,似乎是每一天最能体现争分夺秒的标志。

  标志响起,惊醒很多梦中人,这一天,就又结束了。

  94.

  已经十一点半了,我关掉手电,从被子里探出头,被子里浓郁的二氧化碳让我有窒息的感觉,我觉得再这样缩在被子里不是呼吸道堵塞身亡就是头部充血身亡。

  我把凌乱的复习资料哗啦啦全部塞进床褥下面,自从林亦博的手电招来老师导致我们全体罚站之后,我每次探出头中场休息都会把作业藏起来,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这个时候政史地还没有会考,虽然我们是理科生,但依旧生活在文理夹击的水深火热之中。

  已经确定政史地不会影响我们的高考成绩,却还是要把复习主科的时间分出来,去背文景之治雅鲁藏布江,谁说文理分科就会轻松的?

  都是放屁!是放屁!

  我这边窗帘没有拉严,些许月光顺着边角缝隙钻进宿舍,每个人的床上都是一团鼓起的黑影,安静下来听还有纸张摩擦的声音。

  隆冬腊月,已经快十二点了,暖气的温度早就从温热变成半死不活,我擦了擦在被子里捂出来的汗,靠近了墙面把身子贴过去,后背的热气迅速蒸发,凉气贴着保暖衣渗进五脏六腑,像是炎热的夏天仰头喝掉一瓶冰雪碧。

  我坐在床上发呆,没有睡意。

  旁边董希的床铺发出按键的声响,然后是翻书的声音,董希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见到我吓了一跳但是没叫出声来。

  她招招手,我凑到她耳边,听她用接近气声的声音说:“吓死我了。”

  我揪过她的耳朵:“快睡吧,不早了。”

  “等等,我笔盖找不到了。”

  她说完退回自己的床位,半跪在床上摸索,却最终也没有找到,只能作罢,朝我招招手盖上被子睡了。

  在宿舍写作业,不知道弄丢了我们多少个笔盖,经常写着写着就昏死过去,醒来床单衣服上都是一条条的水笔痕迹。

  我爬过去,轻轻捏了捏董希的手,董希没抬头,只是反握住了我的。

  我们就维持着这样不太舒服的姿势,安然的睡了一夜。

  95.

  考试前的早自习最最难熬,上午考两科,语文和政治,语文除了古诗默写没有什么能复习的,从初中时我便知道其他科的成绩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语文成绩则是九分天注定,一分靠打拼。

  我记得初中连着的两次语文成绩,第一次我考了九十三,第二次考了六十二,第一次的阅读理解几乎是满分,第二次的阅读理解几乎没分,后来我就养成了买练习册答案背答案的好习惯,再也不会一字一句斟酌自己的想法。

  老师告诉我们,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成绩告诉我们,一千个哈姆雷特只有一个能得分。

  可是让我花费一整个早自习去背政治,好像又有点大材小用,我斟酌再三,还是翻出了第二天才会考的化学资料。

  身旁的叉叉满面愁云,语文老师就像是她的第二个老爸,我是说在较真方面。

  对于叉叉这种女生,这个老教师表现出了锲而不舍的精神,一路穷追猛打,无论叉叉有多么烂泥扶不上墙,表现的像是个失忆症患者,语文老师仍坚持凡背诵必点叉叉,凡不会必然罚写的教学方式。

  我说她是锲而不舍,叉叉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她大爷的就是和我过不去。”

  但叉叉也就只能和我骂骂,转眼仍旧要捧着课本,把《醉翁亭记》念出《大悲咒》的质感。

  语文老师说了,叉叉如果语文默写不能拿到三分,寒假就加一项额外作业,回家把高一到现在要求背诵的课文全都抄一遍。

  抄化学可能没用,抄语文没准有用。我在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后差点成了死在叉叉手下的鬼。

  语文没有复习范围,

  其实语文老师已经手下留情了,对我们,哪有五个对三个这样能商量着来的政策,但凡我们错一个,后果就是每天一篇抄写,果然任何事情都可以特事特办。

  终于挨到早自习结束,叉叉愤恨的扔下书朝我吼:“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写的话吗,‘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这是人说的话,啊?啊!”

  “其实你在逗号的地方停顿一下,也还是...”我瞥见了叉叉慈禧老佛爷一样的脸,赶紧悬崖勒马做出痛心的样子,“也还是挺难的。”

  “就是!”叉叉附和,从课桌里翻出语文背诵口袋书,恶狠狠的扯下那篇《醉翁亭记》装在口袋里,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祝我好运。”

  “你是指不被抓?”

  她很鄙夷的看我:“宁晨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我心想难道我要盼着你被抓?

  “我是说出的全会,写的全对,压根就不要让我见到该死的欧阳修。”

  继王勃之后,欧阳修也成了叉叉的头号公敌。

  舍长收拾完课本悠悠的回过头:“你觉得可能吗?”

  “胡蔚楠!”

  舍长转身就跑,叉叉抓起书包就追了出去,跑到门口朝我喊:“宁晨,帮我摆一下桌子。”

  考试教室内只留下三十个桌子,多余的课桌要放到教室外侧的楼道或是大厅,所以靠门那侧的同学每次考试都苦不堪言,我和叉叉的座位靠窗,只需要把座椅放倒指定位置就可以了。

  叉叉走后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像是一下子消失了半个班的人,我把课桌推到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转身发现苏正阳推着叉叉的桌子跟在我身后。

  “你怎么没去考试?”我以为他早就走了的。

  “值日。”

  “哦。”

  我点点头,刚好看见班长汗涔涔的从门口进来,他忙着组织搬桌子的事情,累的像一头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河马,抬眼见到我笑的憨厚:“宁晨,别走了别走了留下来帮忙做值日。”

  就冲他这个眼力见,我以后绝对不抢舍长的爽歪歪。

  96.

  班长就是班长,在为人处世这件事情上远远甩下我一条长江又一条黄河。

  我们扫地扫到一半,班长拿着座位号和胶水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把塞到我和苏正阳手里:“你俩贴座位号吧,桌子已经摆好了。”

  我能看出苏正阳的不对劲,即便是期末考试,在我的想象里他也不该是这样的神色,故作轻松的和班长打闹,低头扫地的时候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紧张?”我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苏正阳白我一眼,眼神有些躲闪。

  “说实话,我保证不笑你。”

  苏正阳把写着‘11’的纸贴在我挤出来的胶水上,半响才点点头:“是有点儿。”

  “因为英语?”

  他没出声,眼神代替声音作答。

  我想我稍稍能明白苏正阳的心情,此时的他就像是期中考试时的我,怀揣着努力之后的期望和因为期望带来的惶恐,但我却没办法拿漂亮话安慰他,因为这样的我曾经失败了。

  “咱俩打赌吧。”

  “赌什么?”他眯着眼睛看我。

  “你英语要是能高我十分以上,下半学期你接水的事情我包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宁晨你有没有点志气。”然后很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再说本来打水就是你的事。”

  我看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轻笑出声,自言自语:“真好。”

  苏正阳不明所以:“哪儿好?”

  你当然不会懂,你这样能轻易转移注意力,随随便便就痊愈的样子,已经值得人羡慕了。

  “你少挤点胶水,你看看你看看,蹭的我满手都是。”苏正阳鬼叫起来,把手上的胶水蹭到我的手背上。

  “有难同享。”他笑嘻嘻的。

  只是完全忽略了我被蹭上胶水的手里拿的就是胶水瓶,我没有半分留情,直接对着他的手狠狠一捏。

  他蹦跳着躲开,扔下写着座位号的一叠纸条冲出了门。

  我笑的翻天覆地,扫地的同学抛来询问的眼神,班长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你踩到他隐形的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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