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她看了他一眼，相信自己全身每个毛孔都在释放着拒绝的信息。
肠胃不舒服，戒咖啡了，不想喝——凡是能够立刻信手拈来的借口听上去都是那么虚伪，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可怜被动，于是耸耸肩膀：“好吧，不过我得赶快回来，不能误了正事。”
他笑：“当然，只是喝杯咖啡而已。”
咖啡厅在不远处，他们没进去店里，而是随便选了一个室外的位置，聂赟帮她拉开凳子，自己在对面坐下。
天鹰从口袋掏出一支烟来：“你不介意吧？”
她这一问多少有些不怀好意。
他却娴熟的从口袋里面掏出打火机：“不介意—— 我帮你。”
天鹰愣了，正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已经一手撑着桌面，上半身微微前倾，帮她手指间的香烟点上火，一股清爽好闻的男士须后水味道扑面而来，天鹰忡怔间，聂赟已经退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他低头，笑着帮自己也点上火，然后惬意的吸了一口。
他的眼皮窄而薄，内双的十分漂亮，此刻微微一笑，竟令她有些晃神。
以至于许久才问：“你........医生也抽烟？”
“为什么不能？”他反问，然后抽出白瓷盘，娴熟的在上面掸了掸烟灰：“况且，我看上去像个医生吗？”
天鹰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内心剧震，她慢慢说：“是不像。”
医生的薪资再优渥，恐怕也买不起他身上的一件外套。
恰在这时，电话在桌上震了一下，天鹰看了一眼，柳成康。聂赟也看到了，做了个随意的手势，转头看窗外。
天鹰不想接，直接挂断了。
聂赟看了她一眼，忽然问：“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一个错字才落音，电话又不依不饶的打了进来。
天鹰顿了几秒，犹疑着按下接通键。
“爸。”
“打你一个电话怎么就这么难呢大画家！我以为你死外头了！”
天鹰腾出一只手将通话音量按到最小：“昨晚手机没电了。”
“没电！没电你妈的不会充电吗？你当老子傻是不是，问你要两个钱就推三阻四的，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这么大的声音，聂赟显然是听到了，不过他表现的很绅士，顾自抽着烟，腾腾烟雾升起，他把视线放在机场窗户的远处。
天鹰有些走神，她这副内外兼狼狈的鬼样子真的很可笑吧，聂赟越是不动声色的礼貌，心里大概会越庆幸，当初离开她是个聪明的决定。
“我没钱。”天鹰说，她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柳成康骂了句不堪入目的脏话，大声道：“银行贷款合同上我是担保人，签了字的，你表哥不还银行就会来找我，难不成你要看着我坐牢？”说到这里他又有些得意起来了，下了最后的结论：“别丫头命小姐心，你不还也得还！”
天鹰直接挂断电话，顺便关了机。
“需要帮忙吗？”
她慢慢抬头。
这个场景是如此的熟悉，时间的车轮滚滚，沿着旧迹覆辙而上，仿佛只是绕了一个圈，一切重新又回到原点。
时间不能抚平伤痕，只带来无尽的嘲讽。
“不。”她说：“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聂赟将烟按灭，脸色平静，不置可否。
天鹰有些忡怔看着那点猩红消亡，仿佛惊醒般，她将手中燃尽的烟蒂扔掉，烫了手般站起来：“我——先走了。”
“天鹰。”他忽然叫住她。
天鹰已经走出几步，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停下脚步，回过头。
他说：“你的包。”
包忘记在凳子上了。
她回来拿，恰在此时，聂赟说：“见到你我很高兴。”
他这话说得真诚，天鹰有些木讷的点头。却说不出同样的话。
原以为这些年的历练能让她多少处变不惊一些，却原来变的只是外壳，也不过是涂上了一层僵硬的麻木不仁，在真正的高段位前层层皲裂，可谓惨不忍睹。
天鹰拿着包，在他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大步走了。
不在状态的把合作方从机场送回去后，她直接回到了工作室。
说是工作室，其实是个很小的地方，在远离市中心的一幢破旧写字楼的十二层，整层被隔成许多区域，大概入驻着十几家大大小小的公司，干什么的都有，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楼上有家网红培训机构，平常坐电梯经常遇到有人扛着各种摄影器材上下，当然也有许多浓妆高挑的女人们，这些网红长的都跟双胞胎似的，尖下巴大眼睛。天鹰是脸盲，熟悉了之后偶尔在电梯遇上也会打个招呼，基本上都是互相客气的笑笑。天鹰从来搞不清楚和她打招呼的是哪一个。
今天天鹰刚进电梯，里面站着个好看的女人，她心里在想着别的事，照例朝她笑笑，而对方居然主动搭讪了起来，虽然有些漫不经心。
“听说你们月底要搬走了？”
“嗯，什么，”天鹰愣了下：“没有啊。”
“你们的合同到期了不是吗？”
“........”
那人见天鹰没说话，笑了笑，“昨天听我老板说，月底你们那层会搬空，重新装修后我们公司要搬到你们十二楼。”
话音落下，电梯正巧停在十二楼，天鹰走出去的时候对她说：“你们老板一定是搞错了。”
合同虽然再有两个月就要到期，但她肯定要续租，合约也已经签好了，怎么可能在月底搬走？
天鹰到漫画室时，几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只有小高一个人探头探脑，望见她，忙挥了挥手：
“老大——那个......”
天鹰：“抱歉，来晚了些。”
他忙说：“那个谁？中介过来了，在会客室等你。”
中介？天鹰有些意外。
“要喝水吗老大？”小高问。
天鹰脱掉外套往会客室走去：“给我去街头买俩烧饼来。”
“喳！”
烧饼很快就买回来了，会议室们仍旧紧紧关着。
小高一脸迷茫的望着众人：“咋还说那么久呢？”
刨开他和天鹰，工作室一共也就只剩下三个人，潇潇正努力工作，闻言百忙之中给了他一个白眼。
小高：“啧，你自己琢磨下你为啥嫁不出去。”
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壮汉指挥他：“快，给爸爸的保温杯倒满水，不要太烫，要温的。”
小高乐呵呵：“温水没有，温尿到有一泡你要不要？”
老贾：“就你长那样，一次两次的可装不满我的杯子。”
小高一声卧槽：“我说，咱三都是同一级毕业到这儿的，别人叫我们小高小方的，到你这儿就成了老贾，你心里没点１３数吗？”
“........”满脸络腮胡，体格剽悍的老贾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还是垂死挣扎：“我这是长得爷们儿，哪像你们一个比一个白脸弱鸡。再说了，都有女朋友吗，找着了吗？？”
一声女朋友似乎都被戳中了伤心事，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被动成为无辜弱鸡的小方鼻子上架着一幅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在他们争执的整个过程安安静静对着电脑，没有半分兴趣参与。
此刻他却微微抬起头，望着会议室的大门：“里面在争吵。”
几个人都望向他。
“没有啊，没有声音啊。”
“有。”他推了推眼镜，平静的说：“我听见了。”
“艹！”差点忘记这只白脸弱鸡听力特别好，老贾忙问：“在吵什么？”
“对方要我们这个月底搬出去，老大不同意。”
“搬出去？？”小高：“你没听错吧？”
小方看了他一眼。
多年默契，小高自动自发理解了他的意思，大声说：“卧操那当然不能同意了，续租合同都签了，白纸黑字呢！”
正说完会议室门被打开了，两人不愉快的谈话声一时间众人都听见了。
那身穿西装的矮胖男人率先走出来，脸色不太好但依旧勉强带着一丝笑：“我劝您现在赶紧重新找地方，月底搬走是绝对没问题的，时间很宽裕。”
相对来说，天鹰的态度就十分粗暴了，一夜未睡令她的脸色看上去异常不友好：“我们前些天刚谈好续租，合同也签了，您是失忆了呢还是在这儿装糊涂呢？”
矮胖男人停在门口，见她油盐不进，终于也板起脸，阴阳怪气的说：“您可别和我谈合同了，说句难听的话，合同保护的是你们这些人的利益吗？现在来叫你这月底搬出去，就是合同作废了，听不懂人话吗柳总？”
柳总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被叫出来，带着层显而易见的恶意讽刺。
天鹰还没有开口说话，小高已经被点着了。
“卧□□个死胖子！你不是觉得你说的是人话吧！要点脸行不行？”
“我不和你们吵架，”矮胖男人自以为优雅的摆了摆手：“我也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我是来通知各位的，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做不做是你们的事。”
说着他就要走。
忽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砸在他肩膀上，手上覆盖着浓密的汗毛，十分的粗野性感。
矮胖男人以为他们要打人，吓得赶紧抱住头。然后才看见个猩猩一样的男人瞪着他：“兄弟，你这么做不厚道。”
小高补上一句：“我们可以告你。”
“哈，”男人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掩饰般整整衣领，毫不在意的说：“去告吧，去啊。”
说着他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然后在门口呸了下。
小高撸起袖子就要上去，被天鹰制止住了。
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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